“你傻了不?为什么要谢谢我?”纳闷,她今天是不是撞见鬼了。我还来不及嘘寒问暖,她就稀里哗啦地哭泣。
“我要回去了。”丛倩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好吧。我帮你打车。”我本来想挽留她,可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心里老想着小宛。
“我走了之后,你要想起我。”上车之前,丛倩突然抛出这样一句的话。
“啊?”我嘴张得大大的,可车已经走远了。什么叫“走了之后”?是离别,还是死去?
丛倩还爱我吗?如果不爱,她为何要坐上一个小时的车,只为了拥着我哭泣;如果爱,为什么过去的三年里,她从不给我任何消息。
20
玲在电话里哀求我:“陪我逛逛街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毕竟她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心里的空虚和寂寞是可想而知的。认真想想,毕业后的好长时间,我和她几乎形影不离,后来,大家都忙着恋爱,已经很久没一起逛街了。我也实在很需要做点事情来遗忘一些缠绕心头的烦躁情绪。
于是我就和玲碰头了。
相对无言,我们各自低着头想心事。玲把地上的可乐瓶踢得噼里啪啦乱响。末了,她抬起头,甩甩头发,仿佛甩去了许多烦恼,说:“打电话约几个人出来喝茶打牌吧。”
“好。”我应和着,便打电话给一个同事,约他和他的女朋友出来喝茶。
几分钟后,我同事来了,还带来了两个男的,他称其中一个为丙子。
丙子是个很健谈的男子,整晚都是他的声音。我打量着他,这是个很一般的男子,我所说的一般指的是他的样貌,抽烟,牙齿被熏得有点黄,性格却很直率。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一点没有陌生感。
玲的牌技很臭,老是被我骂。丙子见状,自告奋勇做玲的搭档。我当然很高兴地答应下来。接下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们输得一塌糊涂。但因为丙子的宽宏大量,玲也并没有受到多少指责,于是皆大欢喜。
丙子说,既然我们输了,那就请大家吃宵夜。
我想拒绝,但玲却一口答应下来:“好!”看看时间还早,也就默认了。
玲喝了许多酒,一个晚上滔滔不绝地说话,全然没了失恋的痛苦和沉闷。其间,青峰打过电话给我,但我不愿在这样的场合接起来。我担心玲会借着酒兴,莫名其妙地打探个没完。于是按掉。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第二个电话马上又打过来了。我干脆关了手机。我太了解青峰了,如果我不关机,他会一直打到我接听了为止。
等到我们离开餐厅,已是晚上11点半。玲说,学校宿舍的大门已经关了,回去要叫门,不想回去了。没办法,我只能带她回家。丙子坚持送我们回去,说是两个女孩子在大街上游逛不安全。
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笑话,逗得玲笑得前俯后仰。
躲在被窝里,玲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不停地推我,让我陪她说话。我无奈,只得起来,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她说:“丙子好黑,样子真难看,特别是牙齿,好像还掉了几颗。不过,说话真有意思,差点没让我笑晕过去……”我把她的话归结一下,就两个字:好玩!
“你说,和那样的人——嗯,在一起,是不是……不单调?”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结巴了下。
“不知道。以后有机会让你证实的。”我笑着打趣她。她一把抓住枕头往我身上扔过来。
因为和玲在一起,手机关了一夜。我想,第二天起来,一定给青峰电话,不知道那端的他会不会因为打不通电话而烦躁不安?
二十一
这个城市的冬天灰暗而凄凉,天空也因此哭丧着脸,到处充满着灰暗的单调色彩。这是一个适合遗忘的季节。
一连几天,我还是没有小宛的消息。她好像从来都没出现似的消失无踪。我忽然有些担心起来,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却发现她的手机是空号。我的心很乱,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一朵飘浮在天空的流云,悄悄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来的时候,她如同盛夏的凤凰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红艳艳,那么娇媚;走的时候,仿若现在这个冬季,阳光没了,只留给我一片苍茫。
两个月过去了,小宛依然像影子一样消失。我也渐渐明白,2005年的冬天,我弄丢了小宛。我不知道她刻意地避开我,是与L重修旧好,还是有了新认识的爱人?这好像一句咒语,时时刻刻侵蚀着我的心。我每天告诉自己她忘却了我,告诉自己她将我俩的过往,像候鸟一般从记忆中迁徙。
在我最失落的时候,那个离开我三年的女人又重新回到我的情感世界里。不过,她是丛倩,不是小宛。在大街上,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挽着我的手臂,温柔地依偎在我的身边。这一刻,我应该是幸福的,可我常常怅然若失。在这个曾经让我狂热的女子面前,我的心却挂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一天,我回到宿舍,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站在门口的丛倩,突然张开双手,嘟着嘴说:“来——”满身疲惫的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蹲下身子,脱掉脚下的鞋子。“来——给我一个拥抱行吗?”她仍旧站在原地,甩了甩双手,神情落寞,语带央求。“嗯——”我没想到原来她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我一把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在我怀中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沁人的体香。她伏在我的怀里,嘤嘤而泣。她无缘无故的哭泣,说明内心有伤,我不能确定这伤是我带来的。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
在我眼里,她就是不羁的风,休想我抓牢,但她真真切切是个好的恋人。她陪我吃饭,陪我爬山,陪我泡吧,陪我去见每个我想见的哥们。可是就在每个人欢庆我俩复合之时,丛倩却又抽身而去,不给任何音信。我也不去想,这是一个巧合,还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阴谋。
当我下定决心封存与小宛有关的一切记忆,开始接受新生活时,小宛突然神秘出现,然后急遽消失。今天,我走在Q城热闹的大街,在这条充斥着陌生人的大街上,意外看到小宛,那个离开我四年的女子。她的背影让我心疼,在晚风中抖动着的瘦削影子。我有种强烈的念头,就是追上去看清她的脸,是不是那张我所喜爱的熟悉的美丽的脸。我没有追上去,因为街角的转弯处,她钻入红色的计程车中,像冷漠的风,呼啸而过。
后来我一直弄不明白,难道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21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常想,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按掉青峰的来电,我不关机,那么命运的走向会怎么样?
第二天,我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里,爸爸便在门外低着嗓门催我赶紧换衣服。因为疼到近乎昏厥,外婆要赶紧送医院。整整一个夏天和秋天过去,外婆的病越来越重,白大褂医生就像个丑恶的巫婆,她对外婆不超过六个月生命的断言成了预言。家里人绝口不提,但是只字未识的外婆心开始如明镜一样:老来得重症,过一日便少一日,每天都是上天的恩赐。
医院背阴的走道里,灰暗,肮脏,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各种病痛的呻吟,像是要溢出河面的水流一样四处流淌。爸爸说,近来外婆一直念叨着,她就想看看自小带大的你,穿上红嫁衣。
我不是没有想过为了外婆提前穿上嫁衣。女大当嫁,只是迟早的问题。但是嫁给谁?青峰吗?青峰宠我、爱我,可以用他全身心的炽热为我驱散整个冬天的寒凉。我曾经和玲说,如果我要割青峰的肉,他一定会替我磨刀。但是,沾染了世俗,爱情便不堪一击。青峰可以为了我,放弃他的城,他的工作,他的家人到我的小城来吗?我可以为了青峰,放弃我的职业,远离生养我的父母和故土,投奔他吗?我知道我不能。或者嫁给曾经爱过的L?忍受日子的平淡与艰辛,承受L因为不思进取带来的委屈与不甘,而后努力说服自己,草木一秋,人活一世,大抵雷同地淹没在滚滚红尘里。
出乎我意料的是,当天L竟然到医院看望外婆,还陪我到医院对门的快餐店打包午饭。妈妈告诉我,L倾其一家人的能力,在小城新开发的楼盘付了房子首付。L则说,谈恋爱就像打麻将,抓得一手好牌,便想着即使不自摸,也要糊牌,他已经无法忍受因为长时间的冷战而即将走近的分崩离析。
当L一手提着为爸爸打包的快餐,一手扣住我的十指要我嫁给他时,有一刹那,我觉得这个俗烂的情节很像三流影片里狗血的桥段,与我梦想中的求婚场景相差甚远。甚至,我还联想到青峰向我求婚的样子,他一定会买了红色的玫瑰,大朵大朵鲜艳欲滴的那种,虽然很俗眼,但是哪个女人不爱。L径自紧紧扣住我的指头,嬉皮笑脸,或者说是志在必得。我以为我心里的鄙夷会像湿毛巾,拧来拧去,怒火与烦躁滴滴答答,我也以为我会挣脱他的手,拒绝他,告诉他,抓得一手好牌不一定可以自摸或者糊牌,也可能放炮,血本无归。但是我竟然没有,我只是用极轻极细的声音回答:“我外婆也希望我早点结婚。”
没有人知道,新婚当夜,我喝得烂醉,只为可以在睡梦里再次与青峰相见,重温我们的旖旎过往,而后,狠狠地将他忘记。
青峰一定是恨我的,外婆进医院的那天起,我便扔掉了旧的电话卡,我舍弃了使用过的QQ号,退出了在泉B和任何可能遇见青峰的论坛。我觉得我不应该再去打扰青峰的生活,每打扰一次,就是不可宽恕的罪过。以前看《东邪西毒》,欧阳锋说人最大的麻烦是记性太好。可是谁可以赐予我和青峰一罐黄药师舍不得喝的“醉生梦死”,喝一次,便可以忘记很多事情。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恨像时间,是遗忘的良药,那就让青峰恨我吧。
2009年的冬天,我到Q城参加玲的婚礼。在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后,玲从越来越少的追求者中选择了其中一个,嫁到Q城来。命运就像个神奇的魔术师,总有办法牵着人的鼻子走,几年的兜兜转转,玲竟成了青峰工作小城的Q城人。当天晚上,我拒绝了玲事先订好的酒店,住进了当年和青峰一起住过的那家宾馆。宾馆还在,只是物是人非,我那些婚姻里本就不多的温情,就像泡在水里的肥皂,时间久了,从有到无,只留一池浑浊和泡沫,乱扑腾。青峰呢?他是不是已经有了爱情的滋养,流光溢彩,幸福感源源不绝,他给她的电话、短信是不是也像那年给我的一样,像雨点,连成了线,抱成了团,铺成了面,幸福的让人无处躲藏。我和青峰,已经像是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距离很近,但我挨不着他,他也挨不着我。
整夜无眠。躺在依然洁白如新的床单上,我想起那年青峰声嘶力竭说着爱我的模样,而那年,似乎已经极遥远,远至模糊。
有泪,大颗大颗从我的眼角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