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那么大,打的吧。”我指着倾盆大雨说。
“不要了,我们走路回去。”这小妮子一定又是满脑子的诗情画意,跟中文系科班出身的女子逛街大概要比较费劲些吧。
“我们的衣服会湿的。”我说道。
“我不介意的,你还介意?”
“要不我把衬衣脱下来给你挡雨。”我讨好地说。
“好吧。”她回道,口气很认真的样子。
我上身只穿一件衬衣,脱下来的话就得赤膊上阵了,那样会让我很难为情,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她却当真。哎,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脱就脱了,她是女孩子家,更难为情应该是她不是我。
我做出解衬衣纽扣的动作,她看到了就咯咯地笑,说:“咯咯——青峰好笨,我又不当真。”
于是,我们就选择手牵着手顶着豪雨在街上狂奔。没错,这时我敢牵着她的小手了,雨太大了,过于单薄的我们需要的是依靠。
“我们真会选日期,在这样一个台风天见面,又在这样一个大雨夜逛街,我想这辈子都会记得今天。”走到南俊路与东大街的交叉路口,小宛停下脚步,情深深意蒙蒙的说。
“是啊。有你真好。”是的,我是幸福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愿意在风雨交加的台风之夜跟我手牵手在街上淋雨。可这样的幸福能越过这个晚上吗?想到这个问题我又庸人自扰了起来。
7
在这样的雨夜,宾馆显得沉闷异常,连空气都令人窒息,我觉得压抑,烦躁,所以就建议到外面走走,透透气,顺便也吃点东西。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也有点饿了。
青峰同意了。
走出门口,我们才发现忘了带伞。雨仍是下得很大还夹着风。其实,带不带伞并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当青峰说要回去拿伞时,我立刻制止了。我还是觉得他很陌生,我并不习惯和一个陌生人共撑一把伞。我想,如果我们带着雨伞出来,其结果应该也是淋个湿透。
秋日的气温还是居高不下,就算雨天,我还是热得直流汗,淋淋雨倒也无妨,只是,鞋子进水了,走起路来特别难受。我们选择附近的餐厅进餐。我要了粥,青峰点菜,很奇怪,竟都合我的胃口。面对面地坐着吃饭的时候,青峰突然说:“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吗?”
“哦,你见过我?”我一惊,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他的影子。
“也许是上辈子见过吧。”他笑了。
原来,他又是没话找话说。我也特别怕冷场,很多时候,我会主动打破僵局,但在青峰面前,我却不会。我把机会留给了他,我看得出,他一直努力在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
吃完饭出来,雨小了点。但地上的水还是积得很深。尽管我小心翼翼地避开,还是没法防止水的渗入。脚在湿透的鞋子里抗议,但我还是决定继续逛下去。
“去拍大头贴吧,见面前说过的。”我们在见面前真的有过许多计划,比如拍大头贴、看电影、逛学校、游公园……现在看来,能够实现的也只有拍大头贴了。
“嗯。”我点点头,算是回话。
很快到了中山街。青峰选择了一间店,店名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其实,我是无心记住。这次逛街倒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我一直走得很快,老是把青峰落下,也根本没有顾及旁边的景色和人物。至于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拍大头贴的时候,青峰很自然地揽着我的腰。我没有抗拒,心里却还有丝丝柔柔的幸福感。他当时的这个举动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我反倒觉得,要是我抗拒了,倒是我多心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镜头里我的表情奇怪,但青峰却不。他笑得自然。我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竟是通过镜头,看镜头里的他。他让我笑笑,我就真的冲着镜头笑了。我想,要是没有拍大头贴,我根本记不住青峰的样子。
大头贴拍了好长时间,因为我的表情太僵硬。我一直抱怨自己不上相,青峰却安慰我,说只要笑就好,接下去的几张就笑得自然多了。我们还挑选了两张制作成卡片,可以放在钱夹里。
从店里出来,对青峰熟悉了许多。我开始放慢脚步,和青峰并肩走。走完中山街,我的脚因为泡在水里久了,越发难受起来。所以,我们就选择回宾馆。
经过一个婚纱店的时候,一位小姐跑到我们跟前,说是看我们那么亲密,让我们进去看看婚纱照,她们有优惠活动。我一听,愣了,这时才发现,青峰正牵着我的手,俨然就是一对情侣。我忙挣开青峰,很快就跑开了,留下小姐在背后大叫:“进去看看嘛!”
青峰笑了,他赶上我,对我说,“其实进去看看也无妨,又不一定要拍,反正他们正在做活动。”
“可他们怎么会看上我们?那么多行人来来往往,为什么偏偏叫我们拍?”我心里仍很介意,埋怨青峰牵我的手。
我得承认自己的虚伪。他牵我的手,我并不拒绝,但真的被误会了,却把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别人身上。
青峰也不辩解,仍是笑着跟我走。他这样子倒让我自责起来。
我告诉青峰,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夜晚,风雨交加,却和一个男人漫步中山街,只是为了拍几张大头贴,只是为了实现见面前的一个小小承诺。
青峰说,我是第一个和他在雨天逛街的女孩,他同样不会忘记。
我不知道这个夜晚对我们的意义是否一样,但我知道,那次逛街之后,青峰,这个在网上与我谈文学,谈人生,谈感情的男子就这样变得真实真切了。
只是,过了今天,我们还有多少个明天?
八
回到宾馆,我们的衣服都湿了。她身上薄薄的连衣裙被雨水浸湿了,紧紧裹住了她纤弱而苗条的身段,凹凸有致。她头发也被雨淋了,凌乱的披散着,几缕湿发湿答答贴在额上,长长的睫毛上也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我们会不会很狼狈啊?”她的笑羞怯无遮,美得那么寒酸又那么天真。
“你的样子很诗意。”我说道,不免有些心疼她会着凉。
服务台的小妹告诉我们,宾馆已经没有单人房了,为我们调换的是一间双人间,价位一样。
推门进屋,房间里面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床头灯。
“你先去洗澡吧。衣服都湿透了,小心感冒。我到楼下给你买件睡衣吧。”
“不。我不要你给我买睡衣。我家里的睡衣已经够多了。”
“这样能行吗?”
“当然,我没你想象中那般娇贵。”
“呵。我是担心你一不小心春光乍泄,我会情不自禁的,忍不住耍流氓了,你岂不亏大?”是呀,情欲这东西不会受人的逻辑控制,尽管我大学学了四年的哲学,但哲学并没有让我变得理性起来,反而使我更迷糊,特别看到心爱的姑娘会动情得像个未成年的孩童。
“呃——我可以用毛巾披着。你好笨。”
“嘿嘿。”
“再说里面不是有两张床吗?我们一人一张,不睡在一起就没事啦。我那么信任你,你不会乱来的。”小宛埋着头,用小手拨弄着裙摆下的丝缀。
“我又不善良,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会情不自禁的。”一对孤男寡女睡在一个寂寞的房间难保不发生点故事的,这个我心里没底。
“要不多开一个房间吧。”小宛若有所思,犹豫了起来。
“好的。你先进去洗澡吧。我到楼下服务台问一下有没别的房间。”
“恩。”
小宛退下她脚下的鞋子,就径直走进浴室里。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心猿意马了起来,心里有些慌又抓不住一点具体。
没一会儿,慌乱的我跑到楼下服务台咨询。一个长相娇美、声音像糯米糕一样黏的值班小妹告诉我说,没有空房。回房间的路上,我在想,难道我们今晚就要住在同一间屋子吗?我们当初的计划是看电影、逛街,直到天明,并没有打算要住在宾馆。现在下雨,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我们要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爱她的话,是不应该伤害她。我并不想把她怎么样,我是爱她的,尽管这样的爱掺杂太多的理想。我也知道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媒体关于网友见面的负面报道太多,好像网友见面一定要跟上床联系在一起。我是个意志薄弱分子,还是谦谦君子?
我怅怅地回到房间,浴室里的流水声不绝于耳。我的脑子很乱,一边想小宛,一边想漫漫的夜晚要如何度过。我把电视机开起来,即使我不看也要开着,要不房间都是浴室传来的流水声,太容易勾起我玫瑰色的幻想,我会不知所措的。可电视很旧很破,色彩很暗,带着杂音。
半个小时后,小宛走出浴室,她用宽大的白色浴巾围在胸前,露出细长的美腿,在摇曳的灯光下,她如一个舞动的精灵。完蛋了,我应该是一脸色相吧。
“我睡这边。”小宛走到靠里面的床,一手护着胸前的浴巾,一手掀着被子,轻盈得像兔子一样跳进被窝里,然后坐在床头梳头发。
“要不要我帮你梳头发啊。”我堆起满脸坏笑,自告奋勇地说。帮她梳头发可以亲近她吧,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对女人心怀不轨。
8
回到宾馆,浑身湿透了。雨水正顺着发梢,衣角滴滴答答下落。
经过中山街时,我注意到了那个挂满睡衣的商店,那时很心动,很想买一件,但因为青峰在旁边,我只是看了几眼就离开了。我不想在青峰面前表现出我世俗的一面。谁知道,我会不会在问店主价钱的时候忍不住和她讨价还价?要是这样,站在旁边的青峰应该会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市井女子吧?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每天早上都会到市场买东西,每次买东西都会跟人家讨价还价。我并不知道讨价还价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习惯了一问价钱就学着旁边的女人砍价,好像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人占到便宜似的。至于她们是否缺斤少两了,我并不关心。遇到她们找不开零钱,我还会很慷慨地说不用找了。好不容易砍下的价钱往往在另外的地方花费得更多。
我想,我也不过是平凡如此的女子,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愚蠢透顶。
但青峰不知道这些,他喜欢用“诗意”这个字眼来评价我。在他眼里,我是中文系女生,浑身上下散发着诗意的柔情,有着忧郁的气质,和他虚构出来的女主人公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会把我想象成完美的女子,单纯,孤高,有灵气。而我,竟希望一直保持这样的形象。
其实,我何必介意在青峰面前表现自己本真的一面呢?他应该知道,我绝不是纯净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我也世俗甚至庸俗。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如果我们连以后都没有,我就更没必要介意让他知道了。难道我已经习惯了蒙着面纱生活,习惯了掩饰自己,习惯了自欺欺人?
青峰让我先洗个澡,我点点头,拿着浴巾就进了浴室。
洗完澡,心情畅快了许多。穿衣服的时候,我却犹豫了。穿上湿漉漉的衣服肯定会让我很不舒服,但我难道能在一个男人面前只披着一条浴巾出现吗?如果当时不是有那么多顾忌,买件衣服多好,现在也不用这么难堪了。青峰应该不是坏人,他在见面之前就说过,绝不侵犯我。而后来的事实表明,他的确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所以,即使我们共处一室,我也没有多大的担心。我只是觉得我披条浴巾出现会让彼此难堪。他会觉得我是随便的女子吗?
我还是穿上了我的衬裙,尽管它也有些湿了。衬裙也是粉红色的,薄薄地贴在身上,肩膀处有两条细细的带子,很像商场卖的性感而撩人的睡衣。外面再披上浴巾,我在镜子前仔细端详一番,确保万无一失了,才从浴室走出。
青峰正在看电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只是很快地跑到床上,用被子裹着身体。然后从容地从包里拿出梳子慢慢梳理头发。
头发打结了,宾馆的洗发水质量实在太糟了,洗完的头发竟是干涩得梳不开,一点柔顺的感觉都没有。
“要不要我帮你梳头发?”青峰发话了,大概是看我梳得太费力了。
他的这句话让我想到了电视上的场面。我早就忘了电视剧的名称,但男主人公为女主人公梳头发的情景却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它曾经给了我太多幻想,太多渴望……
九
“你懂得梳吗?”小宛轻启唇瓣,小声地说。
“当然啦。”我不无自豪地说。平日里,我的确一直注重个人形象,信奉“头可断,发不可乱”,可我的同事常常调笑我,说我总是把自己的汉奸头梳得贼亮贼亮的,像初长成的油菜苗。
“好吧。”小宛一脸闲适的笑意,让我觉得她是一朵盛开在阳光里的花儿。
首先,我没有急于当那只饥饿的狼,而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坐在床沿给如花似玉的小宛梳头发,可她的头发太长了,会交缠在一块,我手中小巧的木梳梳得很艰难,还因此扯断好几根她长长的秀发。
“疼不?”我有些心疼,问道。
“青峰笨,连头发都不会梳。”小宛温柔的责怪声,听起来纯真得像个初恋的少女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