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你会逃吗？”一次她在Q上我问道。那段时间，我常常梦见小宛，她在梦中的样子始终是模糊不清的，如同隔蒙着水汽的玻璃，我伸手抓不住她，甚至有一次在梦里我看到她轻盈的从我的拥抱飘去。
“才不会，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好，那到时候，我就当瞎猫抓到死耗子一样紧紧抓住你不放。”
“讨厌，把我当成死耗子啊！青峰，我们到时候要去东湖公园，你在小说里写过那边的晚上常常有昼伏夜出的女人出来勾引男人。我倒要看看那边的女人好看不？”
“哈哈，原来你也好女色啊。”
“讨厌。我们还要去东海师院，你呆过的地方，说什么我也要去看看。”
“不成，万一在那边遇到我的初恋女友怎么办？”我告诉过小宛，我的第一个女朋友现在还在师院念大四，当初我跟她提分手的时候，她没哭没闹。如果当初她哭了，或者闹了一下，即使是忸怩一下做做样子也行，我都会不舍的。但她没有，她微笑的跟我拥抱，然后轻轻地道声，“分手快乐”，就决然离去。后来听她舍友说，她回到宿舍大哭了一场。再后来我收到她的最后一条短信：“没有男朋友的话，我是不会再跟你联系的，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失败。”这句话说明她爱过我，我一直自以为她不曾爱过我，我到底是成功的错过她。毕业那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再跟我联系，听朋友说她身边不见有男朋友。
“没事，我倒要跟她比一比，看谁更漂亮些，哈。”
“好吧。”
“上一次你在视频里有些模糊，没记住你的样子。发张照片给我，见面的时候，我要马上认出你来。”我要求道。
“我找找吧。”她乖顺的应道。
没一会儿，她发来一张照片。照中人，面容绞好，依稀记得是视频中的模样，只是这张是全身照，可以看出是一个高挑的女孩。一脸花痴般粲然的笑，一袭粉色长裙，女孩双手提着裙，露出细长的美腿，哇，是个美腿姑娘。
“哈，美腿美眉啊，流口水了。好啊。”我敲完这几行字，就发送一个奸笑的表情，然后对着电脑开怀大笑。
“讨厌。”她嗔怒一般的回道。
“你好年轻的呀，似乎还看得出一脸稚气呀。”
“你没有发现我很瘦吗？”
“瘦有什么不好的，不用天天想着减肥。”
“当然不好，我这么瘦的身材，以后生孩子好麻烦，可能都生不了。”
“大不了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了。”倒，怎么讲到生孩子了。其实只要她愿意，我都会尊重她的意思可以不要孩子。我以为，爱一个人，就要爱惜她的整个生命，包容她的一切。
“不要孩子，怎么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生活会过得很单调的。”
“那我们去抱养一个好了，反正我舍不得你承受太多苦痛，如果要在你与孩子之间做取舍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
“傻瓜，我会为你生一个的，不管有多痛苦。因为我爱你。”这句话，让我莫名的感动。我在心里发誓，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从她说这话起，我一定要勇敢地爱她，然后争取属于我们的幸福。
4
记得快毕业时，父亲问我，要留在外地工作还是回家来？我毫不犹豫地说要回家。我以为我喜欢自由，可等我真正离开家，我才知道，我的骨子里其实还是很眷念一家人围坐一桌的温情。
当我们的内心都不可遏止地有了见面的想法时，我突然就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我常想，当初要是知道我会遇到这样一个男子，我还会决定回家吗？我应该会选择那个与他邻近的城市吧？
从相识到决定见面，他只见过我一次视频，还只是看到我模糊不清的侧面。他找我要照片，我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以前似乎有过一些生活照，但因为重装系统，全部丢失了。好不容易看到同学上线，便要求她把我们的合影找出来，发给我。然后，我把我的那一半发给青峰。
那是一张土土的艺术照，头发是假的，化了妆，身上裹了块红布。当初拍照时，摄影师一再要求我笑，我就真的笑得很夸张，连面部的肌肉都受到牵连，奇怪地扭曲着。青峰却发了个流口水的表情，一个劲地称赞漂亮。我想，这肯定是个懂得欣赏女生的男人。
我们常常谈论和见面有关的话题。他喜欢把一切都事先做安排。他说，他会比我先到达半小时，然后就在车站等我，然后，我们就去吃饭，吃完饭就赶着看一场电影，看完电影，我们就逛街……
我就表示反对，我说，我想到东海新师院看看，我想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我想看看那里的学生宿舍，想到那里的食堂吃晚饭，还想和他牵手看夕阳下的操场。我还告诉他，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东湖公园。我想看看那里的风景，如果有打扮妖冶的女子上前和他搭讪，我就从旁边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胳膊，让那女子用冷冷的眼神瞟我，而我，则在她的眼神中肆虐地大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实不会这么美好。我们只是素未谋面的网友，尽管我们都对见面做了诸多安排，甚至想到了各种细节，但谁也不能真正预知以后。谈得越深，就越发不安。
而青峰显然也很担忧，他老是强调，他只是很普通的男子，不要把他想象的过于美好。还说，不管我看到什么，都不要跑。我笑了，其实，这些话也正是我想对他说的呀。原来，我们都不是自信的人，相反的，还有些自卑。但我宁可告诉自己，之所以会不安，会忧虑，全是因为我们太在乎对方，太希望保持现在这种美好得有些虚幻的感觉。
我知道，他们的校园很美，阳光下的操场更美；我知道他喜欢风起的秋天；我还知道，他的学校附近就是大海。海边是许多的大排档，海鲜多得不计其数，傍晚还会有许多男女，沿着海滩散步，夏天还会有许多游泳的人……我几乎能想象得出他平时的生活，平淡却充实，闲适也忙碌。我总是力图在我的脑子里保持他活生生的形象，而不只是网络那端敲出的文字。
所以，我对见面还是信心满满。
五
2005年10月2日。这天中午，天空松弛下垂，无边无际的阴霾，宛如一个老人愤怒的表情，皱起了一团乌云。我一个人晃荡在海边，略带诡异的海风在我身上张牙舞爪地挑拨着，突然涌上心头的坏情绪，像一堵发霉的墙。刚才在宿舍听收音机说，今天至明天会有台风和暴雨。
我怀疑神明的天公跟我对着干。他明明知道一个礼拜前，我和小宛说好了今天下午五点钟在Q城新车站不见不散。可几分钟之后，暴躁的天公开始打喷嚏，大颗大颗的雨滴纷纷的往我身上砸，我仓皇地逃回宿舍。
在宿舍里，我拨通了小宛的电话。
“今天会有台风，你能来吗？”我在电话里底气不足的问道。
“没问题。”她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我以为她会委婉的回绝，未料到这个姑娘跟我一样，也太坚持了，我心里有种指尖滑过的温柔。
“好，我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车站等候你。”我开怀地说道。
“恩。”她轻轻应道。
下午两点，我们分别从各自的城市出发，出发前彼此还给对方发了短信息。
事实上，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抵达了Q城。大雨像情人的眼泪一样滂沱的下午，我感觉Q城的每一条街都很哲学，我叫司机帮忙把车打到一家宾馆，我想我得先找个临时的住所避避雨。
我躺在宾馆的大床上心情美好的给小宛发信息：“我到了，在房间等你。”
她回信息：“你先睡一觉，我还在路上。”
发完信息，我用被子蒙着脸想让自己安宁片刻，可头脑一直盘旋着我们见面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见面那一刻，我是该鼓起勇气拥抱她一下当作见面礼，还是友好的握握手过过场而已？想着想着，我慌张了起来。尽管之前我也见过网友，可想到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真刀实枪幽会只有梦里才能见到的小宛，这样一个从网上下载下来的美女，我心里的慌乱如同阴暗处的青苔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一个小时后，我走出宾馆，外面仍是滂沱大雨，我打着小伞在东大街与城基路的交叉路口等的士。等了半个小时，也等不来一辆车，娇嫩的雨伞抵挡不过疯狂的大雨，我的衣服湿漉漉的，我脚下的皮鞋也不断的进水。好不容易挤上一辆2路公车，车上都是湿漉漉的人们，拥挤得像进了澡堂子。在车里，我又懊丧起来，我担心我们见面之后还能做什么？一场大雨篡改了我们的安排。我们还去东湖公园吗，还去东海新师院吗，还去电影院不？如果哪也不能去，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烦躁起来，我不是一个特别别有用心、富有心机的男人。
“我快到了，车刚路过江滨路。”半个小时后，我接到小宛电话，小宛的手机信号很弱，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听得很艰难。
“好。我已经在新车站了。在你下车的终点处等你。”我激动的心像揣只兔子兴奋起来，春心大动，那时我已守在新车站等候多时了。
“我下车给你电话。你等我。”小宛说道。
十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知道是小宛到了。
“我到了——”电话里，小宛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
我本想对小宛说，“我看到你了。”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她就挂了。
我打过去，她的手机无法接通。
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我的肉眼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我的不远处晃动着，然后她别过脸急急冲向大雨中。我没看清她的脸，但似乎看到一抹冷冷的笑凝在她嘴角，我知道她就是小宛，因为她一身粉色连衣裙，挎了个白色的包包。小宛上车前特意告诉过我她的这些着装，以便我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我冲着她远去的背影喊了几声“小宛”。我想她大概是听到了，但她没有转身，也没有给我半点回应，而是死命地往前跑。
我拿起手机，再次拨打小宛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我知道了，她手机关机了。她一定最先看到了在人群中焦虑不安的我，可当看到我这样普通的一个男人，她感到失望，她没有见面的勇气，所以她把手机关掉，然后选择当一个逃兵，在这样一个大雨纷飞的台风之夜。
见面之前，我曾问过她：“见到我你会跑吗？”
她说：“不会，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可现在她还是跑掉了，在看见我第一眼之后。
我没有追上去，也不想责怪她。网上的太多东西只适合说说而已，逢场作戏罢了，而我太当真，太入戏了。
5
一夜无眠，因为心里有太多期待。盘旋于脑子里的，全是和青峰见面的情景。从见面到分别，一切细节都在我的脑子里一遍遍地过滤，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看到亮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了。
我忙起身，拉开窗帘，希望是个好天气。青峰说过，他喜欢阳光灿烂的午后，喜欢看我在阳光下对他微笑。不过，天空是灰蒙蒙的，阴沉着脸。我暗暗想，也许太阳很快就升起来了吧。我们约定的时间反正在下午。
中午竟下起了小雨，还夹杂着风。我看到楼下的树叶翻飞，心里升腾起丝丝惆怅。电话适时响起，是青峰。他问：“你能来吗？”我毫不犹豫地说：“能！”为这次见面，我已经一夜无眠了，怎么会在乎风雨呢？我只是很郁闷，昨天还是阳光满地，今天怎么就下雨了？难道上天在考验我们对爱情的忠贞？
车站，人潮涌动。我好不容易挤上车，头发已是凌乱不堪。邻座是个有些土气的女孩，提着大包小包。她从一个小塑料袋里拿出一颗话梅递给我，问我是不是到Q城打工。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想，解释也是没用的，如果说我现在的样子是去赶赴一场约会，她应该更觉得费解。
一路上，心情灿烂，和窗外的灰暗天色正好做个照应。旁边的女孩喋喋不休地抱怨雨天的杂乱和泥泞，我却一点也不烦躁，一边兴高采烈地和她谈话，一边和青峰发信息。她受了我的感染，跟我讲起了她的打工趣事。我想，每一种生活都是美好的，关键是你以什么样的心态去体会。比如现在，我看到雨丝翻飞，心里却装着满满的柔情。
汽车一路飞驰，我跟青峰报道行踪。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报道。漫长而又枯燥的旅途在信息的发送与接收中变得有滋有味。似乎在转瞬之间，我们就近在咫尺。而一同拉近的，还有邻座的陌生女孩，她在向我道别时，给我留下了电话号码。
车子停下了。我用皮包顶着头，急急冲进候车室。想想自己如此狼狈，转身跑进卫生间，那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颊泛红，头发凌乱，雨点正顺着发梢滴落。掬一捧水，洗洗一路风尘，从包里掏出梳子，梳顺了头发，然后，从容拿起手机，告诉青峰，我到车站了……
声音戛然而止，我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了信号。
我跑到车站门口，这里挤着一群刚从车上下来的人们。大雨让这群陌生人不得不挤在一起，互相抱怨着天气。我拿起手机，还是没有信号。我想，青峰应该会看到我的，因为我已经挤到人群的最前面。雨落在地上，又溅到我的鞋子和腿上，皮鞋脏了，还进了水。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我所见到的青峰还和我在视频中看到的一样。
不知道我的样子是不是和视频中有很大区别，他见到我该不会失望吧？
该死，手机什么时候能打通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