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晚,我百无聊赖的在网上晃,看到她在Q上给我的留言,她说晚上要陪学生过中秋。我这才知道她是厦门某所中学的语文教师。对着电脑,我怅怅的想,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教师是一项很了得的职业,再说她长相美好,身边应该有很多蜂蝶才对,怎么会对我有想法呐。我觉得她不会是喜欢我,但又希望她喜欢我。
第二天晚上,我在宿舍里跟阿土视频,视频中的阿土上身裸体,下身穿着黑色的裙子,他那丰腴的身体看起来性感得如鬼魅一样,非比寻常。
“老古董,看我性感不?”阿土在Q上不无骄傲地说,他俨然把自己当成安徒生笔下《皇帝的新装》中的那个土皇帝。
“比石榴哥哥还性感,比鬼魅还惑人。”我没有急于当那个揭穿土皇帝谎言的纯真小孩,只打出一串字,然后对着视频一派奸笑。
“什么哥哥?不懂,这裙子是我家娘子的。哈,性感吧。”阿土以为我叫他哥哥,乐得像只偷腥的猫儿,那餍足的笑容在唇边久久不散。那时候,阿土已经写满了一百首情诗,他的那个美眉也归国了,他们正双双幸福的沐浴在滚滚的爱河里。
“……”突然,电脑旁的手机响起,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话小心翼翼,带着颤音,很紧张的样子,像个怕生的娇羞的小女生,这让我哭笑不得。
她在电话里说,我是小宛。
认识她大半个月,我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小宛。
2
时间慢慢地流逝了。外婆的病让我们都沉浸在浓浓的伤感中。她出院回来后,我只看过她一次。表面上还是健康如初,但医生却断言:她不会超过六个月。还好,外婆老了,没进过一天学校,对我们一致的谎言深信不疑。她始终认为,她只是手臂痛,只需动下手术就好了。有时候,人糊涂点未必不是件好事。就像外婆,因为不知情,所以盲目乐观着。
但我不是外婆。我太清楚我的生活和感情了。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让我欣赏甚至是崇拜,让我永远仰着头看他,而他,偏偏对一切诱惑视而不见,却对我情有独钟。不过,关于这点,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三年前的那段感情经历让我变得理智而现实,也让我不再相信理想。甚至很虔诚地希望,从此一个人天荒地老。
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邂逅青峰的。很自觉很认真地找寻一切和他有关的信息,并且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的照片还有他先前发过的文章。从样貌上看,很像小说中的主人公。因为这点,我更认真地看他的小说,希望从主人公身上更多地了解他。
我问他:“你相信网恋吗?”我希望我能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因为,我和他相识的最初,就是因为网络。
“不相信!”我能看到的是他说这句话的决绝。的确,他的文字里从未提及网上情缘。
“我相信。”如果把网络当作彼此认识的平台,也许,网恋并不是不可思议。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他的文字,进而喜欢文字的作者。我觉得两者之间没有矛盾。
有人说,网恋的程序是先聊天再视频然后看两个人现实中的交往。我想,我和他聊天了,接下来就得看视频了。所以,我跑到同学家,为的就是让他看看我的视频。
镜头中的我很模糊,可能是光线问题。而且,摄像头是固定的,黏在桌面上,只能看到侧面。他看了之后,只比了个V字手势,说是注意到了我的手指,还说我像一棵树,一棵会笑的树。我不明白这话是褒是贬,却是第一次强烈地希望自己长得再漂亮些,让他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三
“你叫我小宛,小宛是我的乳名,只有最亲爱的人才可以叫的呦。”她说完,就在电话里咯咯的大笑。她这句话让我那颗敏感的心慌乱了一个晚上,彻夜未眠,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开始幻想未来的生活。
那次电话之后,我们常常拿着手机在寂静的夜里,信息一条一条的发,像对恩爱的小老鼠,发着发就睡觉了,连自己也不知晓。那时候的感觉,我们就是没长大的小男生小女生,老以为天空总是很低,很蓝,布满着理想。全然没想过,我们之间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的数百公里。我们,就这样各自生活在闽南的两个不同城市里,地域的差距常常让我们彼此思念,让我们的心更靠近。
可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向我哭诉,她说:“中午在县城骑摩托车因没戴安全帽被交警抓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我们的距离如同飞鸟和鱼,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恨自己不能天天守在她身旁。尽管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我的谁。可我满怀期待着有一天距离能将我们凝结成生命里一世的缠绕,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相爱。
一天,她在Q上向我要书,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从没跟她提过我出书的事。大抵是群里哪个混蛋出卖了我。其实那破书,也不是什么秘不可宣的艳情小说,不过一些小伤小感的小家子气十足的文章。几年前因不小心认识了本地作协的一个头儿,他看在钱的分上就帮我给出版了,出版得莫名其妙,印刷粗糙,跟街头小摊卖的三流盗版书籍没什么两样,我当时看到那书心情那个难受啊,如同一个好端端的良家妇女被整成放荡的妓女。
她说:“把你以前出版的那部艳情小说发来看看。”
“看了保证让你的智商直线下降。”我嘲笑的回道。
“只要你写的文章,我都要收藏。”
“还是别看了,等以后吧。”
“我就要看嘛。”她不依不饶的说,一半是撒娇,一半是求饶。我有些心疼,但还是忍住了。
“让你看了,等于砸了自己的牌子,写得太粗制滥造啦,哈哈。不干。”我这是欲擒故纵,但还是很坚决的没让她看我以前的破书。
“哼!哼!我会有办法看到那部艳情小说的。”
没一会儿,她公然在群里称一个网名叫做“夏天”的男性网民为哥哥,这个苗头有些不对劲。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夏天出卖了我,是他告诉她我那破书的事。群里面的人一半是我生活中的朋友,比如夏天就是我生活中活生生的一个同事。印象中,他是个快奔三的闷骚男人,成天一个人独来独往,面容晦暗,精神恍惚,是个典型的性苦闷分子。难怪这厮老想在群里面耍流氓,暗地里打着我的旗号在群里招摇撞骗,害得群里好几个美眉来找我投诉他的种种劣迹,比如他老要跟美眉们视频,还老爱查人家户口。
“当小妹?小心被过渡到情妹妹。”我在Q上忧心忡忡地说,心里有股微酸的滋味。
“他是你同事,我当然要巴结嘛。等我从他手里要到你那本艳情小说,我就休了他,哈哈。”我似乎听到她放肆的大笑。
群里有人起哄,把他们说成一对。我开着群号没有吱声,缩在一旁,悄悄看着他们的疯言疯语,明知道他们在胡闹,可失魂的心却如同一个失踪了的顽童,跑到某个角落里躲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单位的收发室门口撞见夏天,他正低着头看报纸。
“你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过日子。对了,群里面那个叫小宛的美眉,我跟她视频过,长相不错,你要抓住机会行动啦。”我怕着他的肩膀,本想警告他离小宛远一点,可话到嘴里却反着说,语调里有些阴阳怪气,我也搞不懂自己当初想法怎么这么古怪。
“嘿嘿。”他咧咧嘴,嘿了两声就急遽打住,然后掉头走开。
晚上,我在Q上跟小宛说起早上打趣夏天的事情。
“青峰,你刚才不在的时候,夏天要我跟他玩说真心话游戏,他问了我好多话,我都如实回答了。”这个小妮子,该不会是中计啦,夏天这混蛋又要坑蒙拐骗了,在查她户口?
“快,快跟我说,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晓得这是初级色狼最蹩脚的第一招。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啊。”
“哦。他是不是看上你啦。我要去警告他。”我真后悔早上对夏天说的那一堆推波助澜的话,让他浮想联翩,心生爱意。
“青峰别去,他不是喜欢我,而是在帮你。”
“什么?”
“他问的第二个问题是,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喜欢。然后他说你为人很好,要我珍惜你啦。”
“恩。”看来是我当了回卑鄙小人,误会夏天同志的用心良苦。
“第三个问题是,问我愿不愿意当你女朋友。”
“哦。”我的心开始颤动起来。
“我说,不愿意。”
“?”晕掉了。这小妮子到底玩什么花招啊?
“你听我说嘛,等我把话说完。”
“哦。”
“不愿意才怪。”她回道。
倒塌,原来我被这个小妮子忽悠了。
3
那个沉闷颓废的夏天终究是过去了。重新回到学校,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几个和我相处很好的同事调走了,又有几个辞职了。好像每年都会这样,总有人离开,又有人进来。我应该早就习惯这种变化的,但在今年,因为外婆的生病,让我没来由地对生活充满不安全感,特别惧怕变化,似乎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会暗藏危机。我常常想,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小说写得曲折而忧伤。虽然,我说不出自己和主人公有哪些共同点,但总有一些东西深深触痛了我。从她们身上,我看到的,除了自己的影子,还有未来的命运。可作者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们安排一个圆满的结局。那么,我的未来呢?
和青峰认识的最初,我觉得生活浪漫,充满期待。很多时候,我会忘却生活中的不完美。那段时间,我混泉B,混温陵,聊QQ,连Sohu都很少去。下了网,我就拿着手机发信息,一丁点的小事都要跟青峰汇报一番。当然,包括那次被交警抓的事情。
我在网上告诉青峰,我被交警抓了,因为没戴安全帽,还发了个哭的表情。其实,我并不在意,我也知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我自己完全解决得了。但青峰却急了,问了好多问题,还打电话问了他的朋友关于这类事情的处理方法。
他告诉我,如果只是没戴安全帽,最多罚款,如果没带驾驶证,那就麻烦多了。
我一听,乐了,告诉他,我没有驾驶证呢。
他就更急了,叫我别对交警说,因为没驾驶证就严重了,说不定要被拘留。
我周围的人大多没办理驾驶证,但还没有一个人被拘留过。没戴安全帽被抓倒是常有的事。我暗暗笑他的小题大作,不过,心里却很高兴,有一个远在百里之外的人牵挂总是值得欣慰的。
我心里很清楚,和他汇报一些小事的意义并不在于他能给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那种被挂念被关心的感觉远远超出解决问题本身。所以,我仍很及时地告诉他我遇到的麻烦,却躲在一边偷偷笑他过分的认真和过度的着急。
从知道他的电话号码那一刻起,我的手机便全是发给他和他发给我的信息。那天,我心血来潮,说是想看看他和他妹妹的聊天记录。他竟一口答应,并把聊天记录全发了过来。看着看着就看到他的电话号码了。我并没有刻意记住,但几个数字却自动留在脑子里。拿起手机,我就拨了一个,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突然就紧张了,说话也变得不顺畅。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该不会给他留下太坏的印象吧?
之后,我们就有了短信联系。这种联系方式让我沉迷。我喜欢短信息,它能够常常翻阅,常常温习。无聊的时候,拿起手机,看看他的消息,想想发信息的情景,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微笑了。
然后我想,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面呢?
四
遇到小宛后,我那篇在网上连载的小说开始长时间的停顿。我每天都会去看网友给我的回帖,看完就不吭一声的关掉网页,有时候甚至连打开那个网页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里面有很多网友在回帖里逼问我怎么了?有人说我失踪了,有人说我才思枯竭,也有人开始表示不满,断言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写个小说也要始乱终弃。阿土偶尔也会给我电话,他说,你Y的古董,小说搞完了没,什么时候把小说卖出去我们换点酒喝呀?那时阿土在恋爱,跟阿土一样,我也在恋爱。不一样的是,我是在网上谈恋爱。我的心思不在小说,我上网只等一个人,小宛。
“我们见面吧。”九月的某天,我已经忘了到底谁最先提出这个问题。我必须承认没见面之前我们是相爱的,尽管掺杂太多的理想。真不想破坏这样一种美丽的感觉,可我知道理想就像漫天飞舞的肥皂泡,可以瞬间幻灭。我也不想成天活在虚幻之中,与网络相比,我更喜欢现实,尽管生活有太多的残酷与缺陷,我不拒绝残忍,也不美化生活,所以我的小说也力图与现实更接近些。
可见面之后,我们会更相爱吗?更多的时候,人们见面之后就不再见面,然后从此以后互不相干的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