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繁花凋谢时的那一缕幽香,是青灯枯影下的那一份清明的持守,是日月交辉时的电闪石光,是心生羽翼、壮怀激烈的纵情歌诵,豪迈还是婉约,忧愤还是洒脱,重读古典诗文,感悟生命的轻扬与隳沉。
福安县名记
[宋]郑黼
福安赐名,“敷锡五福,以安一县”,恩侈矣。不有作者,谁其创之?《周官》始县,师其职曰:“凡造邑,则量地辨物而制其域。”春秋之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邑,是县之大也。虽圣贤每于寄邑而行志焉。孔子之宰中都,其法可以治天下,一年而四方之诸侯皆则焉。门弟子之为宰,或告之以举贤才,或告之以无欲速,或以“治官莫若能、临财莫若廉”训之。故掣书史之肘者,有鸣琴之化;而闻弦歌之声者,无由径之士。其或赋粟倍他日,自畔足民之言者,必遭鸣鼓而攻之讥。训诫昭然,何须别求县谱耶?
嗟夫!保障重则茧丝轻,抚字劳则催科拙。狎鹜行者,必厚蒙蔽之私;拔薤本者,尤怀反噬之虞。如司门急于星火,则下邑凛乎春冰。虽欲循良,不可得已。此邑宰所以为难之尤欤?必也行之以宽,待之以严,宁厚于下而不媚乎上,则皆孔门之哲也。“自求多福,修己以安。”可无负福安赐名之美意云。
淳祐五年十二月。
登西台恸哭记
[宋]谢翱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眷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南来,淹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暮归来兮关塞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其后甲以书及别时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余曰:“鸣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已!”
余尝欲仿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
赠总戎戚公平倭序
[明]郭文周
夫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惟今时为然。自倭奴入闽,不七年间,孤人子,寡人妻,独人父母,其僇辱执质之苦,抄掠焚烧之惨,抑又甚焉。遂屡陷城邑,戕命吏,蹶上将,蹂南闽诸郡,不有横屿之捷,敝邑尚有孑遗耶?
盖自岁已未,虏始陷福安,辛酉再陷宁德,遂屯据于宁德之横屿。屿四面临江,虏乘潮出没,东撼福宁,南掠连、罗、古田,北据敝邑为尤剧。军门瀼溪游公乃不得已乞粮于浙,请将于朝,乃敕总制梅林胡公以戚公莅斯军焉。乃壬戌八月癸丑,大军至福宁,犒师休气,越三日,下令曰:“吾期以一鼓殄此而朝食!”于是阅将领兵,以遏其奔逸,惧其海窜,则又分布战舰以扼之,为尽敌计。
庚申,遂进兵临屿,适潮落泥淖不可涉,公命人持一莽投淖,遂履若平地。先是,公已间渡奇兵,绕出敌后,至是援桴而鼓之。两军合击,万炮齐发,呼声动天地,兵皆殊死战。虏错愕投刃,骈首就戮,无一得脱。乃返被虏者千余人。其业已从贼,即秃而能投刃趋降者,皆勿杀。不崇朝而收全功。遂乘胜引兵而南,以临福清。福清益大定,乃振旅还浙。适兴化告变,天子乃拜公总戎事。公至,寻定兴郡于指顾。闽人信公为“飞将”云。
余未一睹公,然每诵公教令,及间尝获睹公所往来士大夫翰札,率纯诚冲虚,蔼然可掬。异时勒鼎铭彝,固不为异矣。余闻今中丞二华公,方抱奇节通材,来抚闽服,协之以公,皆极一时之选,闽人其有瘳乎!故于邑尹苍梧黎双泉君之来谒也,喜而序之云。
重筑县城记
[宋]舒春芳
古圣王内安外攘,虽以德业纪纲为根本,未始不藉城郭、甲兵为禁防之具,盖示人以难犯之意也。国初,倭数入寇,民甚苦之,乃建卫,设巡司、水寨,倭入辄有创去。历今治久,卫所无驾捕之实,巡司习卖放之敝,水寨不闻邀击之能,是以倭奴始野略,久则窥伺城邑矣。
福安县城低薄易窥,予忧之,檄县葺理。咸狃于治安,泄泄然不予信也。故去年四月寇至,城遂破,城圮民亦散矣。说者谓气数使然,予实病其人谋之未尽也。乃五月,檄建宁府通判吴文俊摄县安辑。城未修复,故家大族犹凛凛然不敢宁居。秋九月,予请于抚按方湖王公、斗山樊公,发藩司金五千,又行建宁府助之。诣县,率丞、簿、父老,相视城基,民乐之,欣欣趋事,城功垂成矣。
冬十一月,卢尹仲佃改调至,劳来还集,真能以子视其民,民亦戴之若父母。复遣人携妻子入城居之,示民无恐。夏四月己亥,倭寇由大金至,予亟督兵捕之。士民闻寇至,惊逃过半,或劝卢尹移家避寇。卢尹方欲野战歼之,且誓师,违令行军法,分城以守,意气慷慨,众心乃定。时予复调兵赴援。辛丑寇至上阳,去城咫尺。卢尹知予援兵袭其后,戒城中无哗,观其变。夜半,寇果逼城下,铳炮交下,伤十余,贼乃遁。
嗟夫!始闻贼至,卢尹奋然督兵驱却大寇。向使寇至,卢尹无真见定力,少自迁避,其谁与守?卢尹之贤,缓急足赖也。予按部闻,卢尹御寇甚伟之。卢退不自居,偕父老告予曰:“惟民获再造无虞,实藉成城之赐,敢请一言垂久。”予知修复之由,又嘉卢尹保障。胡五峰云:“高城深池遍天下,四夷虽虎猛狼贪,不得肆其欲而逞其志。此先王万世制御四夷之上策也。”予每诵其言而壮之。沿海县令皆为万世虑,勿为目前之计,则岂惟民赖以安,亦得臣子尽忠报国之义矣。
西郊水坝碑记
[明]李大奎
福安故水国。自温、建两溪夹流冲突而下,来多受窄,一涨而溃啮,再涨而怀囊。开邑以来,卷土拔木,沉灶产蛙之变,往往有之。如宋之绍兴丙寅,明之万历辛巳,流骸委尸,塞川壅原,则其尤烈者也。揆厥水道,自纸场峤抵邑西隅,久成巨浸,司土者忧之。乃就西城邦一大堰,城中民赖以不波,而郭外几为瓯脱,是独非吾民也者,何以除恶不务尽也?语云:“涓涓不息,遂成江河;千里之堤,溃于蚊穴。”安知滔滔茫茫者,无斩关夺隘之力?脱不胜而拔流倒泻,祸更不可言矣!
前父母鹅湖金侯,始倡纸场之筑,可谓扼要塞源。维时草昧,规制未崇,支持十数年,渐成圮矣。武林张侯,再充廓之,高闳延亘,焕然改观,又置义园,以为之守。然磊石泥沙,中多杂置;一拳或颓,盈丈俱摇。数年来崩坏又见告矣。番禺梁侯,甫议改筑,旋格调迁,酌置岁修工三金,以垂后来。天祐福邑,复有我巫侯,莅任三载,扫陋维新。巡览水害故处,低徊叹曰:“冯夷为患,一至此乎。岁频我车,竭我帑,仅乃胜之,而寻以就窳,是不一大振顿不可,则又非一岁三金可塞事也。”乃手捐俸三十金,为邑民倡。伐石必大,累土必厚,杜瑕保险,必外廓而中坚,为千百年计。而课劳董成,不遗余力者则顾邑尉也。是役也,国不费帑,民不苦罢。始于甲戍年冬月,以丙子年二月竣事。长四十五丈有奇,高一丈二尺。既竣,而父老子弟贺更生,相率请余记。余谓:今人为治若此,亦少矣。择急以葆名,择速以完功。若斯之役,是难以日月计者也。侯已报政,旦暮且迁,延亦无不可,去而犹鳃鳃焉。求民瘼而兴之,此其尤难者也。侯实心远猷,嘉惠非一端。姑叙其大者,传于后云。
朝旭堂记
[明]吴仕训
《朝旭苜蓿诗》,薛明月先生所作。人到今诵之,以为学博口实然。先生首登闽甲榜,开元中历左补阙,侍太子讲读。清资美秩,岂若今博学之卑微!第以青宫不惬于林甫,故辅导冷落。先生苜蓿之叹,与季鹰菰菜之思无异。至其岁寒深虑,又隐然曲江,文献之几先焉。由是论之,先生忧世不忧贫。即清秩者不得借口,况今之卑微远不相侔者乎?
予既署长溪邑,博诸公以言赠者,复多举苜蓿事,则以先生邑产耳。比至是邦,登山涉水,朝日夕月以求先生者而见之。旧有祠,在重金山下,即今庠地,其废以移庠。故私心既雅慕先生,矧先生首开制科,独表风节,奈何其废祠也。谕宅前蔬园半亩,空其地以奉先生。凡重古义、轻金帛者咸乐助焉。不数月,成祠一椽,用以荐苜蓿之盘。因颜其堂曰“朝旭”。时与诸生谈学其中。金风拱翠,丹铅为之染色;玉兔流光,绛帷为之舒卷。春晨秋夜,冬寒夏薰,旦暮千龄,一室四海。遐迩可以同游,贤愚不觉共畅。谓先生之英爽,不俨在于是哉!
夫予无先生之秩,而且无先生之贤;先生则有予之贫,而特无予之世。予幸值圣世,日朗海阔,宫寮馆职并进兼领,一无前代间隔之弊。使先生易今之地,当致身台鼎,以翊昌运,不似予空怀有道之耻矣。
於戏!先生往矣。彼金山廉溪,郁郁洋洋,固无改也。人士之登我堂、闻我言者,能无深念乎哉?念苜蓿则思先生矣,念杏坛则思孔孟矣。克念为善,惟日孳孳。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则如先生者,且接武出焉。予即不敢借口先生,庶几借口邑人,士以免于耻也乎!
万历乙卯潮海吴仕训光卿记。
重修福安县学记
[清]李光地
古者学有大小,祭有专师,故祭先老舞师于东序,祭礼乐于瞽宗,祭书于上庠。近代以来,崇祀夫子,自京师以至郡国,学制维一,无大小之差,四配十哲七十二子。历代经师从祀于堂上下,亦无分祭先圣先师之异焉,所以明道无二统,尊无二上。而立儒官以领之,设师弟以群之,考德养道,补弊起废,人治之大者也。
今天子尊礼,特至新修阙里庙廷,遣皇子至祭。曰:“今使子拜师,子于路于宿皆当斋戒。”其恭如此。复大褒有宋六子,示天下学者。有所统纪,以达于洙泗,严师敬道,可谓超今冠古矣。
福安瓯闽名区也。信斋杨先生实产兹土,受业于文公朱子,《仪礼图注》校讲详明,其有功于斯文甚大。县旧有庙学,经兵乱后,外礼门义路、内至寝殿,及旁之明伦堂、启圣诸祠颓落将尽,奎光阁三处则废无存者。吾甥孙君襄掌教此邦,偕司训翁君鸿年兴文劝学,喟然请于督学汪公。因出己俸为举,以倡州人士。坏者修之,废者建之,又新作文公朱子祠。此秋淫霖流破民居,官吏咸曰:“非此役,后虽欲不可复矣。”
工既讫功,以书来京师,请纪其事。地夙景行前修,而未之能至嘉。孙君昔从余请业,通经史,善文章。试吏于学,能扬所职,可歌也已。歌曰:长溪之区,名产之地。旧有庙学,鞠于狂猘。孙翁之来,以诹以筮。自门及寝,结构次第。罔极之思,南面川祭。群圣从座,于秋万世。登堂入室,瞻拜鼓励。惠于生师,以嘉来裔。纪其功绪,勒之牲系。尚俾后者,有承无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