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曹操涂了个大白脸,被当作奸臣,妇孺皆知,而历史上曹操的真面目却少人了解。1959年3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郭沫若写的文章《替曹操翻案》。郭沫若文章登出之后,王昆仑、翦伯赞、吴晗等知名史学家都参与了关于曹操评价问题的讨论。许多人认为曹操很有本事、有功劳,是英雄人物。但他也有毛病,杀过不少人。总的来说,功大于过,特别在用人问题上,曹操是很值得称道的。
一
曹操重视人才,思贤若渴。他写的诗《短歌行》:“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前两句借用《管子.形势解》所说的“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来比喻自己广招贤士,收罗人才,越多越好。后两句,表示要像周公那样“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礼贤下士,使得天下人心归附。
东汉用人重门第,名门望族居高位,英俊寒士沉下僚,曹操打破了这个压制人才的老规矩,强调“唯才是举”。
210年春,曹操发布《求贤令》:“现在天下尚未平定,迫切需要寻求贤才。如果一定要从廉洁高尚的人中间选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于世呢?现在天下难道没有姜子牙那样身穿粗布衣服,胸怀谋略,垂钓于渭水之滨的人吗?又没有像陈平那样‘盗嫂受金’却很有才能而未被我们了解的人吗?你们应该帮助我发现和选拔被埋没的人才。只要有才能就可以推举,使我能够使用他们。”当时,主管选拔任用官吏者能领会、贯彻曹操的指令,选用有真才实学的人,这对改变东汉末年崇尚门第的浮华风气,起了积极作用。
214年,曹操再次下了一道求贤令——《敕有司取士勿废偏短令》:“有良好品德的人,未必能有所作为,有作为的人也未必能有好的品德。不能说陈平品德好,也不能说(挂六国相印的)苏秦守信用。但陈平能帮助汉高祖取天下,苏秦能救助弱小的燕国。由此说来,有才能的人虽然有短处,怎么能废置不用呢?主管选拔官吏的人弄通了这个道理,有才能的人就不会被埋没和遗漏,政事也不会被废弃了。”
217年,曹操第三次下达求贤令——《举贤勿拘品行令》:“对那些勇敢果决,不顾性命,遇到敌人奋力死战的人;或者担任下级官吏,确有超人才能和优异素质的人;或者胜任将军、郡守,却名声不好,行为被人耻笑的人;或者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你们都要推荐上来,不得遗漏。”曹操公开提出用“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做官,进一步冲击了东汉末年以封建道德、家世出身来选拔官吏的陈腐观念。
二
曹操那个时代,军阀割据,互相争战,“你方唱罢我登场”,斗争激烈。统治者要收揽人才,良臣也要择主而事以施展抱负。在这双向选择的竞争中,曹操是引人注目的胜出者。其原因就是曹操贯彻了“唯才是举”的主张,并能做到用人不疑、量才任用。史书记载:曹操“知人善察”,“拔于禁、乐进于行阵之间,取张辽、徐晃于亡虏之内,皆佐命立功,列为名将,其余拔出细微,登为牧守(地方高级长官)者,不可胜数”。这里提到的张辽,原是吕布部将,后来归附曹操。215年,孙权率十万大军攻合肥,曹操派张辽独当一面,抵抗孙权。张辽精选八百勇士直冲孙权指挥所,孙权惊慌失措。张辽坚守合肥,孙权包围十多天,攻城不破,撤军回,至逍遥津北,张辽率骑骤至,几乎活捉孙权。“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说明曹操敢于信任降将,委以重任,并取得成功的胆略。
袁绍与曹操之间的官渡之战,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智谋战、人才战。
军力对比,袁绍占压倒优势,最后一败涂地,输就输在优柔寡断而又自以为是,拒绝谋士的正确谋略。
早在官渡之战前的195年,袁绍有一位智谋出众的监军沮授,力劝袁绍从长安迎回汉献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并提醒袁绍,这件事合乎正义,要赶紧做,否则,别人必会抢先。袁绍不听。
过了不到一年,曹操的谋士荀彧建言:“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曹操立即派人迎奉汉献帝,迁都许昌,政治上占了先机。
对于官渡之战的战略、战术,袁绍的谋士沮授、田丰都提出了正确的对策,袁绍概不采纳。沮授、田丰出于忠心,一再进言,袁绍怒而免去沮授的监军职务,把田丰关进监牢。
与袁绍相反,曹操对谋士的意见,能虚心倾听,择善而从。
官渡之战前,袁绍与曹操力量对比悬殊,曹操对能否取胜缺乏把握。他和谋士商量,谋士荀彧、郭嘉把双方情况做了分析比较,归纳起来,主要有这么几点:一、袁绍为政以“宽”,放纵豪强大族兼并,百姓不亲附。而曹操则纠之以“猛”,依法抑制豪强,安抚百姓。二、袁绍自仗名门望族,任人唯亲,部属多为务虚名而缺乏实际本领的人。而曹操则任人唯才,手下多“效实之士”。三、袁绍“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内部不团结。而曹操则比较宽宏大量,内部比较团结。四、袁绍“不知兵要”、“军令不立”,兵多而不能用。而曹操“法令即明,赏罚必行”,“用兵如神”。五、袁绍遇事疑惑犹豫,贻误战机。而曹操则遇事果断,善于随机应变。
这些分析,虽不免对曹操有所过誉,但总的来看,是比较符合实际的。荀彧和郭嘉不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能抓住袁绍的根本性弱点,这种政治洞察力,坚定了曹操进行官渡之战的信心和决心。
战争进程中,曹军开始很不顺利,与袁绍相持日久,兵少粮缺,士卒疲劳,百姓困于租赋多有投奔袁绍的。曹操忧虑,打算退回许昌,写信给留守许昌的荀彧征求意见。荀彧回信,大意说:袁绍聚集全部兵力,要与你决一胜败。你以至弱御至强,若不顶住,袁绍必乘胜大击。这是关键时刻,你要深思。袁绍虽聚了一些人才但不能用,你明智而又在政治上占优势,如今虽缺粮,总不如刘邦、项羽对峙在荥阳那样艰难。那时,刘、项谁也不肯先退,先退就示弱失势,何况你以对方十分之一的兵力,扼住对方咽喉,使袁绍不能前进。相持半年,袁绍力量快用完,将有变化,正是用奇计之时,机不可失。”曹操采纳了荀彧的意见,坚壁固守。
正在这时,袁绍的又一个谋士许攸,因得罪袁绍而投奔曹操。曹操知道许攸掌握袁军机密,高兴得来不及穿鞋,快步迎候,拍掌说:“子卿(许攸字子卿)远道而来,我的事好办了。”许攸献计,要曹操袭击袁绍粮饷辎重。最后,袁绍全军溃灭,被杀七万多人。
曹操以一当十,劣势胜优势,关键在人谋,在人才。官渡之战,是最好的实证。
三
曹操用人之道,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赏罚分明,信赏必罚,使人才奋发进取,不敢懈怠。207年,曹操下了《封功臣令》,令文说:“我起义兵诛暴乱,至今已十九年,所征必克,这哪是我个人的功劳呢?是贤士大夫努力的结果。我要和贤士大夫一起共同平定天下。我自己享受功劳,于心不安,应该论功行封。”据此,曹操大封功臣二十余人为列侯,其他有功将士,也依次受封。他还把自己封邑的“所受租”,分给“诸将掾属”以“酬答众劳”。这样做,大大鼓舞了士气,使广大将士“不遗其力”,“夷险平乱”。
曹操赏识、倚重郭嘉,更是厚待功臣的实例。曹操和郭嘉共事十一年,郭嘉多谋善断,帮助曹操战略决策,屡建奇功。曹操认为“天下相知者少”,“唯奉孝(郭嘉字奉孝)为能知孤意”。两人常“行同骑乘,坐同幄席”,坦诚交流,高度信任。不幸在东征乌桓班师途中,郭嘉病死了,年仅三十八岁,曹操十分伤感,对谋士荀攸等人说:“你们的年龄都和我差不多,唯独郭奉孝最小,我准备把身后事托付给他,不料他中年夭折。”曹操又上表汉献帝,请求给郭嘉增加封赏。表文说:“军祭酒洧阳侯郭嘉,同我一起征伐十有一年。每逢讨论重大事情,他能提出很好的建议,没有失算的地方。擒获吕布,斩杀袁谭,占据河北,扫荡乌桓,平定北方,郭嘉的功劳是高的。他却不幸早死,使事业未得完成。追念郭嘉的功勋,实在不可以忘怀。应该增加封邑,和以前所封共一千户,以表彰死者,鼓励后人。”
曹操在论功行赏的同时,也强调追究失败者的责任。他曾颁布《败军令》,指出:“只奖赏战功而不追究失败的罪责,这不是国家正确的法令。现在我宣布,将领带兵出征,打了败仗的要按律治罪,造成损失的要罢官和削除封爵。”这些配套的措施,对调动部属的积极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吸引各方人才归附,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四
曹操“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他凭借自己政治上的领导地位,搜罗文学之士;并用自己富有创造性的作品,显示出新的文学气象,成为建安文学新局面的开创者。所谓“建安风骨”,是建安年间出现的文学风格。曹操等作家正视现实,真实地反映出那个动乱时代的实况,而又富于忧国忧民、建功立业的宏愿,因而形成了一种慷慨悲壮的建安风格。
曹操和他的儿子曹丕、曹植文学造诣很高,世称“三曹”。在曹操父子的旗帜下,天下文士纷纷云集,形成了“彬彬之盛”的文学队伍,孔融、王粲、刘桢、陈琳、徐幹、阮瑀、应玚等“建安七子”是骨干人物。陈琳原属袁绍,曾替袁绍写讨伐曹操的檄文。曹操问他:“你过去替袁绍写檄文,骂我也就算了,怎么辱骂我的祖宗三代呢?”陈琳谢罪。曹操爱他的文才,不但不惩处,还提拔他为掌管书记。
曹操有位故友,即东汉著名文学家蔡邕,被王允杀死。蔡邕的女儿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女诗人蔡琰(蔡文姬)。汉末军阀混战中,她被董卓部下所掳,后来又辗转流落匈奴,做了匈奴人的妻子,居留匈奴十二年之久。曹操哀痛她的遭遇,派使者用重金把她赎回,还给她重建了家庭,让她整理蔡邕遗著。蔡文姬创作了《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两首著名长诗,真实地描述了时代的动乱和自己多灾多难的悲惨生涯,传为千古佳作。
这些都足以说明曹操对文学人才的尊重、关爱和豁达的胸怀。
应当指出,曹操身处军阀混战的非常之时,行“唯才是举”的非常之事,乃形势使然,通达权变。但一般说来,用人应德才兼备,不可偏废,这是历代有眼光的统治者的共识。特别是贪腐滋生蔓延之际,像陈平那样“盗嫂受金”的,往往会被糖衣炮弹袭中而危害国家人民,决不能姑息养奸,盲目任用。为澄清吏治大计,坚持德才兼备,是一条重要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