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前119),陇西成纪(今甘肃泰安县)人。出身将门,善于骑马射箭,骁勇过人,为人诚恳宽厚,将士和老百姓都爱戴他。李广死,一军皆哭,天下百姓为他尽哀。敌人敬畏李广,称他为“汉之飞将军”。为李广作传的司马迁也满怀同情地赞颂李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李广不善言辞,像质朴的乡里人,而却为众望所归。
司马迁写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将军的军事生涯,所有重大战役,几未获胜(除了化险为夷的一次)。
李广任上郡(陕西北部)太守,汉景帝派中贵人(宠幸的太监)随李广军,中贵人率数十名骑兵纵横驰骋,遇到匈奴三名骑兵,中贵人被射伤,部从大都被杀死。中贵人害怕,跑去找李广。李广说:“你们一定碰上‘射雕人’了。”李广亲自率领百骑前往,射杀二人,活捉一人。正要把俘虏绑在马上回来,望见不远处有几千匈奴骑兵。匈奴也发现了李广,以为李广是故意前来诱敌深入的,不敢轻举妄动。李广部下恐慌得想快逃。李广说:“我们离大军几十里,如果奔逃,定被匈奴追上杀尽。不如留在这里,匈奴疑为诱兵,决不敢击我。”便下令前进,直到距匈奴阵地二里以内,命下马解鞍。部属不理解,说:“敌人既多且近,突然急攻,怎么办?”李广说:“敌军原以为我们会逃跑,我们下马解鞍不动,敌人就坚信我们是设计引诱了。”匈奴疑怪,终不敢击,一直僵持到半夜,匈奴怕被埋伏暗袭,引兵退走。第二天早晨,李广平安回来。
汉武帝时,李广出雁门关击匈奴。匈奴多兵,大破汉军。匈奴单于久闻李广声誉,下令必须生擒李广,不得杀害。李广受伤被执,匈奴在两匹马中间编织绳络,把李广放卧络上。李广装死,行十多里,偷眼看到近旁有一匈奴少年骑骏马,骤然跃起推落少年,夺马抢弓奔驰几十里。匈奴追骑几百,李广匹马单弓,边跑边射,竟得脱身。
过几年,李广率四千骑兵出右北平(今河北渔阳),博望侯张骞率万名骑兵,与李广分头出击。匈奴左贤王指挥四万骑兵包围李广,众寡悬殊,全军恐慌。李广令自己的儿子李敢冲锋,李敢仅率数十骑直冲敌阵,左右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回来报告李广:“匈奴容易对付。”军士才胆壮。李广摆开圆形阵势,面向外。匈奴自恃人多,猛烈攻击,箭如雨下。汉兵死伤过半,箭也快要用完了。李广下令全军镇定勿慌,亲自取大弓出阵前,弦声劲急,箭无虚发,连杀几个敌人。匈奴大惊,不禁气馁,日落天黑,匈奴收兵。汉军士卒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李广巡视部队,整顿行阵,意态如常,全军都佩服他的勇气。第二天又与匈奴全力作战,张骞军赶到,左贤王引兵退走。这次战斗,李广虽奋勇击敌,但由于力量悬殊,几乎全军覆灭。
过了两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大出兵击匈奴。李广多次请求从军,汉武帝先是嫌他年老未允,后来勉强派他做前将军。卫青出塞,自率精兵追击匈奴,令李广与右将军走东路。李广不愿意,对卫青说:“敝部号称前将军,大将军却令我走东路。我二十来岁就与匈奴作战,如今才得到机会碰上匈奴首脑,我愿当先锋,跟单于拼死战。”卫青受武帝密嘱:“李广运气不佳,不要让他去挡单于。”坚决不答应李广做先锋,而且书面命令李广急速到右将军部,合并走东路。李广心怀怨愤,不辞而别。由于军中没有向导,李广迷失方向,走错了路,耽误与大将军会师的约期。卫青也没有什么战果,只好收兵回来。大将军追究李广未及时接应的原因,派长史查询李广迷路的情况。长史厉声斥责李广幕僚前往听审。李广说:“我手下的幕僚没有罪,是我自己不小心,迷了路。我现在亲自到大将军的幕府去听候审讯。”李广悲愤地对部下说:“我跟匈奴大小七十余战,好不容易有机会面对单于作战,没想到大将军把我的队伍调开,让我走迂迴的远路,偏偏又迷失方向——这岂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已经六十多岁了,不屑再同那些舞文弄墨的狱吏打交道了。”就拔剑自杀,以死抗议,捍卫自己的人格尊严。
李广为人颇有值得称道之处。李广十分廉洁,得到朝廷赏赐,全都分给部下,同士兵吃一样的伙食,当官四十多年,家无余财,终生不治产业。
李广带兵,走到饮水粮食缺乏的地方,如果士卒没有全都喝到水,李广滴水不沾;如果士卒没有全都吃到饭,李广粒米不尝。李广带领部队的风格,也显出他自己的性格特点。他行军没有严格的部属编制和一定的行列阵势,驻地少考虑是否利于攻防,只是看哪里有好水好草就把军队驻扎在哪里,军士们都感到方便。李广的军队夜里不巡更放哨。他对幕府办理考核士兵功过的文书,也本着对士兵的宽厚,一切从简而不苛刻。因此士兵都爱戴李广,乐于为他效命。
李广仕途很不顺利,做官四十余年,历任七郡太守。才能声望远不及他,原来地位也比他低,却因军功封侯做大官的不下数十人,李广却得不到升迁。他曾请问术士王朔。王朔说:“将军回想是否做过亏心事。”李广说:“我任陇西太守时,西羌反,诱降羌兵八百多人,全部杀了。为了这件事,至今心中不安。”王朔说:“这就是将军不得封侯的缘故了。”
王朔的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所谓“李广数奇”、“李广难封”,有其自身的原因。李广同辈名将程不识评论:“李将军治军极简便,得士卒心,如果猝然遇敌,恐怕抵挡不住。”确是一语中的。历史学家也曾比较霍去病和李广的治军之道,指出匈奴长处是来势凶猛,有利,蜂拥前进,不顾一切;短处是组织力薄弱,失利如鸟兽散,逃得毫无影踪。霍去病看准这点,行军神速,乘敌不防,突飞猛冲,使敌人惊慌动摇,四处溃散,因此得匈奴首虏(斩首级、获俘虏)独多。李广行军随便,组织松散,遇敌数十步内才射箭,失去武器威力。在茫茫无边的荒漠散漫行走,又不派人侦察,敌人若设埋伏,不待接战,已陷入危险境地,每每被敌包围,措手不及。
性格决定命运。李广宅心仁厚,治军宽简,深得军心民心;但他不是帅才,组织部署不严,带有游击习气,因此常打败仗。值得赞颂的是他的人格。唐代诗人高适《燕歌行》:“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忆的也是李广体恤士卒“沙场征战苦”的品德。诗人王昌龄《出塞》:“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那是颂错了对象,驱匈奴于大漠之外,“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是卫青、霍去病。
人格与事功的反差,正是李广可敬可爱而又可惜可悲之所在。
李广的孙子李陵率五千骑兵征匈奴。匈奴首领单于率三万精锐直扑李陵军。李陵指挥壮士奋勇杀敌,斩杀匈奴兵数千,终因粮尽援绝而投降。
消息传来,汉武帝震怒。司马迁与李陵同朝共事,虽无来往,但在司马迁的印象里,李陵事母至孝,对人诚实,见财不贪,取予有义,谦虚礼让,有“国士之风”,便在汉武帝面前说了李陵几句好话。汉武帝竟然把司马迁投进监牢,处以腐刑(割掉生殖器官,这在古人看来是最大的侮辱)。司马迁不怕死,但他认为死有“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这样“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所以,他“就极刑而无愠色”,发奋著书,终于完成了《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