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相会老河口共商大计图大谋
一九三九年十月的一个下午,一架小型军用飞机降落在鄂西北重镇——老河口那简易的机场上。
飞机刚一停稳,机舱口就出现了一个身穿黄呢军服,佩着一级上将军衔的将军。他身材高挑,面庞白皙,高高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无边眼镜,显得十分潇洒。他就是赫赫有名的中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兼军训部长——白崇禧。
“健生!”白崇禧刚一下飞机。一个十分熟悉亲切的声音就传到耳边。他抬起头,从迎上来的一群军官中,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他也禁不住兴奋地叫了起来:“德公!喊着,一边快步迎了上去。”
顷刻间,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张脸露出了同样的兴奋和激动,两对有神的目光顿时融融地交流在一起。
李宗仁亲热地说:“健生,欢迎你到我们五战区视察!”
白崇禧风趣地笑道:“我奉军委会之命,视察是公,和你德公欢聚一堂是私!我这是公私兼顾啊!”
白崇禧这番话旁人听来不会在意,而李宗仁听来却是意味深长的。
全国抗战爆发之后,李宗仁和白崇禧这两个桂系首领虽然一个留在了中央,一个下到五战区,但两人为桂系的前途、安危大计着想,约定经常用电话保持联系。为谈话方便,两人还共同拟定了一些代名词,如用赵小姐作蒋介石的代名,用钱先生作中共的代号,用孙先生作黄埔系太保们的代号,用李娘作汪精卫的代名等。并商定每有重大事情,两人则在一起亲自商量。前不久,桂系的重要将领、二十一集团军兼安徽省主席廖磊病逝,李宗仁迫切需要为五战区一些重要人选问题与白崇禧相商,故用暗语同白崇禧通过电话,要他设法到老河口来一趟,白崇禧就以“五战区司令长官部从襄樊新移到老河口,前去视察,以便军事部署”为由,飞抵老河口了。
白崇禧在李宗仁的介绍下,和前来机场迎接他的五战区长官部的各个要员一一握过手后,就和李宗仁乘一辆小轿车,向老河口城驰去……
不一会,小轿车进了老河口城,李宗仁问:“健生,你先到长官部,还是先到你下榻的住所?”
白崇禧想也未想道:“先到老河口城内视察一圈吧!一来表明我视察五战区长官部所在地的迫切之心,二来也可看看老河口的市容,以便与各部将领谈话方便哟!”
李宗仁含笑道:“好!还是你小诸葛想得周到!”
小轿车便缓缓穿过老河口的街市。白崇禧见两边的街道虽不甚宽,然店铺却一个接一个,便赞叹道:“老河口还真是个商贾如云、繁华之地啊!”
李宗仁点点头道:“这里有一首民谣说,天下十八口,数了汉口数河口。老河口有七十二条街,素有小汉口之称哩!”
小轿车穿过街市,来到汉水边的一座飞檐翘阁的亭楼前。李宗仁和白崇禧下了车。白崇禧仰头看了看亭上那块飞悬的匾额,叹道:“好一个‘望江楼’,真是个观汉水之绝妙之处啊!”说着,和李宗仁信步登上“望江楼”,凭栏望去:但见清悠悠的汉水上布满了帆桅,不由得击掌称颂:“好一条清澄的汉水,水清能与我漓江比美,然水势却比我西江雄浑!帆樯如云,真可谓遮天蔽日啊!”
李宗仁见白崇禧兴致颇高,便详细地向白崇禧介绍老河口来:“这老河口地处鄂、豫、川、陕四省边界,自古就是水陆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汉水上游可通陕西安康、汉中一带,下游则直达襄樊、武汉,交通十分便利,故自清末以来就是有名的货物集散地,商业繁盛超过襄樊。现在我战区东南方有信阳之敌,南面有武汉之敌,老河口实处战区中间地带,战能进,退则可越川、陕,故我觉得战区司令部选在老河口最为适中!”
白崇禧点头称是:“德公将长官部从樊城迁移到老河口实是考虑周全!若是我处于你这个位置,也自会如此抉择!”
俩人边看边谈,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斜,清碧碧的汉水河上淌金溢彩,辉映得白崇禧和李宗仁脸上神采飞扬……
晚上,李宗仁为白崇禧在老河口久负盛名的“马悦珍清真饭店”设宴洗尘后,李宗仁以白总长劳顿一天,要早点安歇为由,屏退左右,自己亲自送白崇禧来到老河口清真寺下榻处。下榻清真寺是白崇禧事先选定的。白崇禧祖信回教,因此之故,他现在又担任中国回教救国协会总会理事长,故他下榻清真寺,一来可以表明尊崇回教的心迹,二来清真寺是个清静之地,外人一般不得随便进入,也好与李宗仁商议大事。
来到清真寺,白崇禧将随从的副官和警卫安排在清真寺大门口,嘱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搅,自己则和李宗仁来到最里面的一间住室里。
俩人坐下后,也用不着客套,直接进入了要相商的话题。
李宗仁道:“健生,燕农兄(廖磊)不幸病逝,你看派谁去顶替他为好?”
白崇禧对此事先早已考虑过,故未加思索一口接道:“二十一集团军牢牢掌握安徽一省,这个地盘是万不能旁落他手的,自然是要我们自己的人去。就叫李品仙去吧!”
李宗仁道:“嗯,我也想只有李鹤龄(李品仙)去最适合了。不过,李鹤龄一去,那他所任的十一集团军司令由谁来接替合适呢?”
白崇禧道:“十一集团军系我桂系主力部队,司令一职自然也由我们的人来接替,我看从张淦、张义纯、莫树杰这几个军长中定一个吧!”
李宗仁呷了一口茶,沉吟道:“嗯,我看此举有些不妥。李品仙原与瘳磊均系湘军将领,资历相等,同是二级上将,他去顶替廖磊亦属自然,落不下闲言旁语。然我桂系将领中,除夏威、叶琪之外,还尚无与李品仙、廖磊同等资历的将领,然夏、叶二人亦在我省防地担任集团军司令,我们尚且才无后顾之忧,诚然,他们二人是断不能出省的,然我们若硬把张淦、张义纯、莫树杰这一批军长推举到集团军司令,一来其他地方将领不服,二来蒋委员长也会不快而从中作梗!”
白崇禧想了想道:“德公所言极是!然十一集团军司令人选虽不能在表面上由我桂系将领担任,但起码要与我们桂系心相通的人来担任!”
李宗仁道:“这点至关重要。”
白崇禧道:“德公一贯是深谋远虑的,只怕已考虑了合适的人选了吧!”
李宗仁道:“嗯,我觉得黄琪翔很合适。”
“黄琪翔”, 白崇禧略沉吟片刻,扬眉道:“好!他与李品仙、廖磊同是二级上将,他本是带兵人,可现在却让他在政治部任副部长,这本身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叫他来当集团军司令,他肯定是巴不得的,蒋委员长也话可说。再说琪翔虽不是桂系的人,但他系广东实力派,虽和我们在一起打过不少仗,有过很深的矛盾,但在防蒋上却是唇齿相依,一贯一致的!”
李宗仁笑道:“还是你小诸葛脑子灵活,把我心中所想的话替我托盘而出了!”
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李宗仁呷了口茶,一脸正色地问:“健生,你在老蒋身边,平素感觉到他对我们桂系放不放心?”
白崇禧道:“我们桂系存在一天,你我存在一天,他老蒋心里的疙瘩就去不掉,就总想除我们而后快,然在当前全国一致团结抗日这面大旗下,他虽有狼子野心,却也无法下手啊!况且我们俩携手打了个台儿庄大胜仗,他就更不敢明刁难我们了!”
李宗仁脸色有些严峻地说道:“蒋委员长心胸狭隘,总想消灭杂牌军,我们不得不防啊!我最近总在想:我们跟老蒋斗了几回,结果吃了几次亏,证明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啊!我们只有一省实力啊!我们要想不被蒋吞掉,要想在中国这块大地盘上站住,就要想办法,使力量强大,就不能把眼光仅仅放在我们广西那一块土地上。我们就要把手和脚伸长一些,把眼光放远一点。老蒋不是千方百计想消灭杂牌军吗?我们就要相反千方百计地去拉拢、团结杂牌军,把西北军、川军、东北军包括所有地方的杂牌军,能团结在一起的尽量团结在一起,团结的力量大了,蒋就不好吞掉我们了!而现在正是团结、拉拢广大杂牌军的最好时机,团结抗日,名正言顺。况且老蒋又正好把一些他的嫡系们不愿指挥的杂牌军都划归在我的战区!”
白崇禧听了,深深地点了点头:“德公考虑得远大,这与我也是不谋而合的!只是我虽在军委会供职,然在老蒋的眼皮底下处处受到掣肘,自不好过多接触各地方派首领,以免老蒋产生疑心!德公你正好在外统辖一战区,几个省,且你又一惯为人宽厚侠义,素有古道心肠之名声,得以在团结杂牌军和地方派上大显身手!”
李宗仁道:“你现在在军委会虽不能直接指挥部队,管辖战区,但还是有其有利条件的!你不是一直设法在暗中给我援助吗?如别战区不要的杂牌军,你尽量设法建议调拨到我战区来,另外,在补充我战区杂牌军的枪械装备、兵员上也出了不少力!这也等于是我们互相配合,共同为团结杂牌军出力了!”
白崇禧笑道:“道家有天人合一之说,我们则有李白合一之实嘛!”
俩人开怀畅笑起来,一种默契在笑声中更加浓厚、凝固……
走私事件风云腾孙震诚服李宗仁
浓浓的夜色把整个襄樊古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万籁俱寂,依稀可听到襄河的絮语或是不知从哪垛古城墙发出的怪鸟声,使这座千年的古城更显得肃穆深幽。
在临江的一座古朴的院落里,此时却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在那里来回踱着方步,从他嘴上那不住气地一闪一灭的烟火中,可以猜得到此刻正陷入一种复杂的心绪中……
这位此刻心绪复杂的军人并非是一般的官兵,他的名字响亮得足以使这座古城震撼,他就是五战区驻守在襄樊古城的最高长官——二十二集团军司令孙震。
一个二级上将,怎么会有如此惶惶不安的心情呢?原来一个小时前,他接到李宗仁司令亲自从老河口打来的电话,告知他:战区缉私队刚才在汉水上缉获一只走私船,船上载有几千条日本香烟,而走私船上的负责人声言自己是孙震司令的王副官,自己是奉孙长官之命而走私的,因来头不小,缉私队不敢擅自做主,便上报李宗仁长官,李宗仁故打电话问孙震知不知道副官走私这回事。
孙震听了电话后,心里猛地一沉,额头上的汗都沁出来了。不过,他马上镇静下来,向李宗仁长官说他并不知道此事,至于他手下的王副官,前几天告假回乡探亲去了。
当时,李宗仁在电话里口气并不严厉,相反宽慰他道:“孙震兄,我估计你不知道此事,可能是王副官以你做挡箭牌,以求得自己开脱,我将着人继续审问王副官,一经查明,我将严惩不贷,以示军纪!在此向你老兄打个招呼!”
孙震放下电话后,心中便忐忑不安起来,王副官的走私其实是他默许的,万一李宗仁认真追查下去,他孙震恐怕也将受到处罚,且也会因此而声名狼藉。他知道李宗仁长官一惯秉公办事,执法严明,不像其他国民党要员对诸此之类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他想起前不久,在五战区哄传的一件事:枣阳县长梁雪萍因系汤恩伯的亲信,故有恃无恐,在枣阳县胡作非为,竟怂恿小舅子强抢民女,娶亲时,又鸣枪显威。当李宗仁得知此事后,十分震怒,立即着人去枣阳调查,核实确有此事后,李宗仁根本不顾汤恩伯的面子,将梁雪萍逮捕法办了。
汤恩伯系蒋委员长的天子门生,宠臣嫡系,李宗仁尚毫不顾忌,他孙震不过是被蒋委员长一贯歧视的杂牌军,李宗仁执法就更不会有所顾忌了!
想到此,孙震不由得仰天长叹:“唉!我孙震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多少次,想不到却可能要栽在此处了!”
然而尽管孙震内心里惶惶不安,但他对李宗仁却一点也不怨恨。他是个久经沙场的铁血丈夫,是非曲直自不会以个人荣辱来认事断理的。相反他对李宗仁长官的这种执法严明的作风颇为钦佩!何况李宗仁对他对川军可以说是有大恩大德啊!
他孙震原是川军的一个军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一贯相互火拼的川军为了全民族的利益,毅然捐弃前嫌,共同举起了抗日大旗,组成了二十二集团军,开赴抗日前线,由邓锡候任集团军司令,他孙震任副司令。
川军出川入狭后,被划入第二战区,增援山西,受闫锡山指挥。于是邓锡候、孙震率部队西渡黄河,投入了战斗。在娘子关、太原外围的战斗中,他们率领川军与日寇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由于战况惨烈,川军伤亡惨重,邓锡候和孙震要求闫锡山补充装备给养。然闫锡山是个闭关自守的土皇帝,对外调来的军队存着戒心,故一直拖延不给补给。川军实在忍无可忍,便劫了闫锡山的一个军械库,闫锡山因此而大怒,打电话向蒋委员长诬告说:“川军是抗日不足,扰民有余的土匪军”,他不要。蒋无法,便打电话和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商量,问程潜要不要川军,谁知程潜一听,也一口拒绝道:“我不要这种烂部队!”蒋介石听了,不由得也发起了脾气:“娘希匹!这种烂部队都不要,干脆叫他们回四川去当他们的土皇帝好了!”
白崇禧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趁机说道:“委座,我问问五战区李长官,看他愿不愿意要!”
没想到李宗仁一口答应道:“只要打日本,再烂的部队我也要!”
就这样二十二集团军来到了五战区。李宗仁不仅对这些受过百般羞辱的川军百般抚慰,而且立即通知有关部门给二十二集团补足了枪械弹药和给养。
二十二集团军始得有安身之处,得以逃脱了即将被编散的危机,全军上下因此十分感激李宗仁长官,军心士气因此而大振,故得以在台儿庄会战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川军原来背有“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名声,而经过台儿庄一战,得使他们洗雪耻辱而自豪,也给川军树立了威信。台儿庄之战后,邓锡候载誉回川,李宗仁便力保孙震为集团军司令了。
想到李宗仁长官对自己和川军的恩德,孙震心里又有一些懊悔和内疚,不该背着李宗仁长官做那些李长官所不齿的事啊!
孙震这个身经百战的二级上将,就是在这样复杂、矛盾的心绪中熬过了下半夜,迎来了黎明。
一大早,孙震房中的电话铃响了。孙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了电话,果真又是李宗仁司令长官亲自打来的:
“是孙震兄吗?我是德邻啊!”
“嗯,李长官有何训示?我孙震洗耳恭听,在所不辞!”
李宗仁爽朗地笑道:“孙震兄,我哪有那么多训示啊!是好事啊!廖磊病逝,我战区尚缺一副司令长官,我已向军委举荐你老兄了!”
“这……”孙震蓦地感到意外,又有些疑惑。
大概李宗仁在电话中感觉到了孙震的疑惑,他继续亲切地说道:“不过,你仍还得兼二十二集团军司令哟!二十二集团军离不开你呀!”
孙震的心猛地一震,一股激动之情油然而生:“李长官,我受之有愧啊!”
“嗳!你是抗日的功臣,又有大将之风,应是受之无愧嘛!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已下令将你那个王副官正法了。孙震兄,我是执法如山,请你不要介意啊!”
孙震放下电话,长吐了一口气,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深深的感激之情,他恨不得此时跪倒在李宗仁的面前,发着盟誓:“李长官,我孙震愿跟你一辈子!万死不辞!”
德邻不惜费苦心千系万连西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