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宣扬中华文化而举办的南卡中国之夜,是一年一度的传统盛会。晚会主要是表演及美食两部分。所以凡是身怀与中华文化有关的技艺如民族舞蹈、功夫、中国乐器演奏、剪纸及画国画的人,不论技艺娴熟与否,都有可能在半推半就下,上台表演。有过餐饮业经验的人则负责筹备菜单、采买、烹调至上菜等工作。
在会长的统御下,不论是主动或被动,每个人都有不便推诿的差事。为顾及个人的课业及打工,各小组长就分时段派工作。由于这是义工性质,所以没有约束力。记得有一次,有人临时实验出状况而不能来接班。这事引来“不能来怎么不事先请假?”的抱怨。后来也传来当事人回呛:“笑死人了,不能来剁洋葱也要请假?”令人莞尔。
凡是去帮忙的人都有两张免费的晚会入场券。大家都爱邀请指导教授及美国友人。为使节目精彩,同学会向亚特兰大文化办事处借来环肥燕瘦的古装服饰,借由历代中华服饰的演变,把五千年悠久的中华文物介绍给外籍师友。不论他们是仰慕中华文化,或是对东方文化存有好奇心,都会共襄盛举,欣然赴会。
或许因经费有限,那时美其名的中国宴(Chinese Banquet),连番茄炒蛋也上了宴席,真令人叫绝。
校园轶事
南卡的华人留学生绝大部分来自中国台湾,少数来自香港和东南亚。因为有中国同学会每年举办的迎新烤肉及中国之夜的活动,异地打拼的游子有了一分凝聚的归属感。血浓于水的同胞爱使大家都能在生活及学业上相互激励,分享忧喜。
当年大家普遍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然而,若奖学金有存余,或打工赚到钱,清苦的留学生最想做的事就是买车。谁若是买了一部车,就立刻引来别人羡慕的眼神,大家不约而同地带着好奇心去瞧那部车。大家虽然手头不宽裕,只能买几百块钱的旧车,还要彼此揶揄比厂牌,引人发噱。
我在南卡时,中国同学圈里的女留学生多于男留学生,风吹草动,频传着男女互动的流言:风闻有些女生对心仪的男生会主动制造机会,如做实验晚归而打电话给男生护送回宿舍以培养感情。更传有一个前卫胆大的女新生,一到校园就要了中国同学会的名册,所有男生都接到她自我介绍的电话,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让男生认识她的机会。有些女生还会注意到居留权的问题,不断地营造气氛来接近有身份的男生,以身相许,终于成了美国公民。
另一位电脑系的女新生,并不知道读电脑也要下一番苦功,以为可以仰赖班上的单身中国男生过关。没想到虽然可以指点她跑程式及讲解,但无法保证她考试过关,男生们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而纷纷走避。她到了火烧眉睫时,甚至晚上打电话到已婚宿舍,接到电话的太太们质问她:“我是他太太,你怎么老是找他?”听说她到处碰壁,不久就转到别州去了。
而每逢迎新烤肉时,在校多年仍待字闺中的女生们,更是精心装扮,个个都比平日妩媚。调皮的男生会竖起大拇指打趣地夸赞道:“你们今天怎么特别的水当当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春一年又一年地流逝。她们有些悄然离开南卡,转去他州校园,寻觅新的机运。
南卡中国同学圈里的佳人才子、英雄美人,的确促成了几对姻缘。不管是因日久生情、被人起哄成对,或是爱苗初萌即奉子成婚的,都是有好结局的喜事。
相形之下也有一些分手的憾事,尤以一桩最令人费解。有一位有奖学金的男同学追求一个女同学。他经常邀她到系办公室陪他做实验,她也欣然赴约。后来系主任发现,系办公室有一笔为数不小的长途电话费,清查电话账单才揭露,原来是这位城府深藏的女生所为。她去男生系办公室的目的,是为了接家人打来但由对方付费(collect call)的电话以便闲话家常。后来她知东窗事发,一卷铺盖,逃之夭夭。只留下无辜受害且前途未卜的男同学为她背黑锅,真是情何以堪。
打工的日子
领有奖学金及在校内长期工读的留学生,并不急于打工。但其他同学多多少少都有打工的经历。我除了在开学注册期间在校内找到临时的工读机会外,有时也帮已婚学生夫妇看顾幼儿。功课较轻松时,我会到校外的中国餐馆当服务生端盘子。那时的时薪只有一美元。如果没有小费,扣除坐公车的车资,实在微不足道。不过在餐馆打工,有机会亲身体验中国人在美从事餐馆业的艰辛。
第一学年的春季班结束前,听闻有些中国同学要在暑假结伴到外州打工。我和外子因彼此皆有姐姐定居纽约,所以学期一结束就坐灰狗巴士直奔纽约。外子当收银员,我在中国城的车衣厂车衣。在车衣厂里又接触到另一行业苦干奋斗的中国人。我们有幸由姐姐们提供吃住,两个月多少存了一点钱贴补学费。打工省亲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暑假结束,我们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纽约,回到南卡继续学业。
寒窗的苦乐
按说我从文科转到理科岂非苦上加苦?事实上,我对所修的流行性病学、环境卫生等学科有着浓厚的兴趣,忘却了辛劳。夜深人静正襟苦读,寒灯挑尽独不眠。虽然都是新科目,也都能在钻研之后豁然而通,内心喜乐尽在不言中,也使我对考试和毕业都有了信心。
这时的我们,终于有能力花700元买了一辆二手车,才得以忙里偷闲开车出游。我们在纽约省亲时,曾在哈德逊河畔钓过鱼,重拾钓竿的兴味盎然。在南卡钓鱼需要执照,一支鱼竿每年要缴六美元。我们只要一考完试,就会去有半小时车程的马瑞湖(Lake Murray)钓鱼。我们常在大地迷蒙的黎明,到达马瑞湖畔。环湖人鸟声俱绝,给人一种恬静和平安的幸福感。虽然一眼望向汪洋浩淼的湖水,拂面的清新水汽,能瞬间涤洗课业的压力和忧烦,但是凝神握竿待鱼上钩,思潮云涌时,又不免会跌入未来何去何从的迷惘里。唯独收竿时,满桶鲜活的鱼跳,可为日子撙节的餐桌添加菜色,那才是我们最大的乐事。我们更远赴Charleston市,凭吊南北战争的古战场。看着与电影《飘》里似曾相似的景物,思忖着女主角赫思嘉顽强而坚韧的生命力,这些对刻苦的留学生有不少的鼓舞。
就业之路
70年末半导体和电脑业在北加州矽谷即硅谷。——编者注(Silicon Valley)相继崛起。公司求才若渴,使矽谷成了高科技工程师就业的摇篮。很多南卡电脑系的毕业生趋之若鹜,一个个被林立的公司以高薪延揽,踏上了淘金的宝地。1981年外子在毕业前两个月亦接到几家矽谷电脑公司的面试信,并提供所有行程费用。面试后不久,就接到聘书。令人意外的还有公司负责搬家、运车、机票及三个月的住宿生活费等。待学期一结束,我们就穿上借来的硕士服在校园拍照留念。在公司频频催促的来信中,顾不得毕业典礼在即就飞去矽谷上班。尚未来得及对留美的学生生活挥手说再见,便匆匆踏上了留学生就业之路。
在美国的生活总是马不停蹄。一别南卡,已经三十多年。寒暑飞逝有如轻舟激流急闯万重山。我虽已实现了当年看来似乎遥不可及的美国梦,但是那不能不归功于在南卡留学时的知识充实和刻苦生活对自己毅力的磨炼。魂萦旧梦里常出现这三十年急流的源头和南卡。而今孩子们已长大成人,日子渐渐回复平静。我和外子又回到清静的两人生活,较有空闲读书、写作或回忆。回忆中的南卡岁月是那般遥远,但是当年读书钻研之乐还清晰如昨。朱熹说:“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