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于运动,这是从生理角度上讲的。抛开生理角度,就我们人而言,生命在于运动只适宜那些身心投入事业的人。因为还有一些人处在假运动的水准上,形似运动,实际上是表演。更有第三种人是介乎运动与表演之间,摆花拳绣腿的架势,玩雕虫小技的聪明,从运动与表演之间投机取巧,收双重的实惠。
投身体育的人,以运动作实现生命价值的支点,无论曾与多少成功的机会擦肩而过,最后却依然是老样子,不管心里多么难受,但总有一点是可以自慰的———我努力了。在事业的生活的竞技场,许多人一辈子都在瞄准一个或多个冲刺线,但始终都没能接近。在登往珠峰的道路上,山脚下或半山腰倒下的勇士也有很多了。这些勇士可以激励那些把全身心投入事业并孜孜以求的人们走向生命的辉煌时刻。
一个人如果一旦用运动的哲学来支配自己的行为又是那样的尽心竭力,就会永远与短暂的喜悦和因为路途遥远而带来的痛苦做伴。马克思让劳累过早地耗尽了他的精力。温森特·凡高攀上巅峰付出的代价是劳动得太苦以至于精神崩溃,但即使在他如癫如狂中他还是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竟使他认为自己无能,是废物,自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托尔斯泰生前就以其卓越的思想在俄罗斯土地上树起了一座丰碑,但他一直到古稀之年仍不满意自己,为自己没能像救世主那样把人类从苦难中引导出来而苦恼。因为义无反顾地献身科学而英年早逝的科学家,在中国历史上,在世界科学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我们的国度里这样高频率地出现。固然有物质保障跟不上的原因,但于他们从一开始就忘我地劳作关系更大。这样的现象在平庸者眼中是蠢行,在玩生活的人们眼中是憨大。如果客观公正地评价,最好是用那句“重要的是参与”来论定,他们把生命里发的每一星光和热都投向了社会的进步。
世界是个舞台,人生是游戏的说法几乎把文学理论家关于文学的起源———游戏说给翻了个底朝天。理论家说文学源于用游戏的方法对生活的复制,有了真实的狩猎,才有了表演狩猎的舞蹈,继而又有了文字的描述。但在现在,许多没受此理论传染的人,却很会粉墨登场演生活戏。看前面载歌载舞,眉目传神,看后面一座空城,不过一阵过场戏而已,虚张一阵声势,鸣金退兵,班师回朝。此之谓不可不认真,亦不可太认真,重在把握表演的火候。在一篇《县委书记》的小说里,将卸位的县委书记推荐组织部长接位,省委书记对这位部长的看法是“他这人最大的缺点是他没缺点”,这大概是火候没把握好被内行看破了。
运动的人靠毅力、信念,勇猛向前,表演的人拿银样蜡枪头挑滑车,此二者让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有利有弊,前者要累得吐血,后者有被拆穿之虞,于是来了取长补短的折中,既要上场,还不较真,不可深入最能浅出,虚实相间,真假混同。若有必要那就下马看花,但那是逢场作戏。很用心地揣摩人的心理,你喜欢玩花的,我便把烂铁片子舞得水泼不进去当刀使;你喜欢真格的,我便不惜流一身臭汗猛劈猛砍,演出了花样,赛出了水平。好啦,列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本人该收获了,就冲着刚才的那一手绝活,你看着办吧。
运动员以智慧、体能和技艺展示自我,演员以逼真的摹状贯彻别人的意图,既运动又表演的呢,以其云谲波诡在真假虚实间穿棱逡巡。于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平衡在人群中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