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于人生,如星辰之于夜行者。
人生必定是要吸收涵养智慧的,这是人类从动物群中走出来的依靠之一。贵胄显达即使怎样大富大贵,引车卖浆之徒纵然终日水火之中,总也需要沐浴智慧之光,只是智慧的质与形,涵盖面的大与小,指向的虚与实不同而已。
著名学者庞朴先生在一次演讲中说了这样的故事,他在美国加州大学柏克利分校看到一对清朝初年的狮子,安置的样子和中国的放法正相反,一个脑袋往左歪,一脑袋往右歪,四只眼睛竟然都向外瞪着。庞先生给同行的美国人指出:“这两个狮子放反了。”可美国人一脸茫然,这怎么就错了呢?庞先生明白了,如果有两个狮子倒在地上,让美国人扶起来,一定还是这样放置的,只有脑袋向外眼睛向外,他们才觉得踏实舒服。而中国人扶起来,又必定是脑袋向内眼睛向内才觉得平衡稳妥。
狮子的放法显露着中西民族的文化心理,西方人开放型的思维和中国人先内后外、由人而社会而自然的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由此便泾渭分明又惟妙惟肖。
这种体现着人生智慧的思维方式孰优孰劣不是一言可以蔽之的。且不说两种人生智慧的大道是怎样的南辕北辙,有一点其实是相同的,起初都是在选择通向极致高标的人生境界的路途。
人生的智慧积淀为传统便入主每一个氛围内的灵魂,左右言行,约定俗成为规矩,限定个体进入共同认可的轨道。几千年的封建社会,董仲舒以后,那么多世代那么多人物,从皇帝到苍头百姓,大一统地只长了一颗孔孟头颅,用一把规矩制一种方圆,用一把孔氏钥匙开启亿万蒙昧的心扉,结果泥古不化便智慧异化成了桎梏。早在明朝,著名思想家李贽就反对以孔孟一人之见识为天下之见识,封闭了所有眼目心智,然而天下昏灯又不是一针可以挑亮。孔圣故里的一位农民就曾不无自豪地解释过世界上文字的起因———孔夫子在中国造完字,就骑马到外国去了,外国人膝盖是直的,不会磕头,孔夫子一生气,拨马朝回走。外国人这才听说来的是圣人,又赶紧追去,没追上圣人,只见了路上留下的马尿和蹄印,由此得启发,便造了西方文字。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宇内文明我是祖宗,四海智慧由我发端的夜郎自大把眼界限得小小的,以致到今天还有人在极其认真地在考证现代文明的每一项每一件和老祖宗的什么时候的什么玩意儿有血脉相承的瓜葛。
妄自菲薄的虚无固然没出息,但生拉硬扯给祖宗申请现代专利,把身子放在老祖宗的树荫下,自然也是没什么出息可言,倒不如多挖几个坑,多引几个品种,多培植几株新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