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句话可以拉来作引子,一句是树移死人移活。意思是人变一下环境,重新选择工作有发展空间。一句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后句是对前句“移”向的指示。这里讲的大概就是关于职业了,职业的变更或层次的升降,因之带来身份的高扬、价值的扩大,职业价值就在其中体现。
只要有机会有条件,但凡是人必然要讲究职业价值。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别的说法与实际的情形显然不大对镜头。中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把人口划分为农业人口和城镇人口的国家之一,“农转非”就是要变更一出娘胎便决定了的职业属类,就是往高处走,这一向往便于中国几千年以农为本以粮为纲的传统相左了,却合着今天的习惯。现代社会学家认为人的本性里便有归属需要,这一点在我们身上显得尤其明显。属于官员就应该被尊敬,属于商贾便应该被高看,属学生好好念书,当儿子得听老子的,这都是规矩。这样一来,在肉食者和布衣的脑壳里就老在颠来倒去盘算自己身在哪个行当。悠悠万事,弄清这一点至关重要,由此可以推定运用哪种手段才是安身立命的最佳选择。
如此总要出现英雄所见略同的趋同现象,譬如近两年,不管种地做工还是机关学堂,都一致看好孔方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干跳海捞世界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呢?教授教书因为比不过卖茶叶蛋也去卖茶叶蛋,不知没有教授的教育算什么?没有教授的民族永远是可悲又贫穷的。若是教授没学问那是该转行,机关没公务改行也是对的,农人没地种做买卖也合理,之所以手里捧着碗还到处觅食,是因为碗里吃起来没滋味,说到底是觉得所得对不起自己所付。
在中国,除了经商是一种好选择以外,如何能做上官还真让许多真才假才们夜夜辗转反侧,极尽才智找敲门砖探门子,为伊消得人憔悴,官本位意识引诱得人衣带渐宽终不悔。何以如此呢?万般皆下品。1993年4月14日《粤港信息报》刊出一漫画《听说鸭子下海发财了》,画的是四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老公鸡正赤臂扛着“冲浪队”的旗帜冲向大海,那义无反顾的憨大姿态和不见钱不上岸的英雄气概让人肃然起敬。我知道在日本要跳槽改行是被人鄙视的,原因有二,有没有真本事?有没有敬业精神?随便背弃了职业岗位,以后也保不住再来几次,这是一种没有职业尊严感的表现。可以想见公鸡毛驴猪狗下海后的情形,费厄泼赖是不会有的,泳功差,捣功大。又是抱着石头下来的,我活着上不了岸也得让你死沉下去,拽拉扯缠,还谈什么商业道德与尊严呢。下了海就得捞上一勺吧,只要有条缝隙就得钻进去,三教九流一齐挟劣裹假自不就倒了行情吗。
不热爱自己职业的人当然有理由不管他什么职业尊严,更不用谈什么敬业精神,在今天许许多多的平凡职业其尊严日渐黯淡与全员哄哄嗡嗡扑向商海有直接关系,仿佛世界上的职业只有倒腾商品了。本来哄嗡随大流走极端是我们多年以来的一种生产生活方式,看上去老是在救火场,稍有动静便全体扑上去,等剿灭了再瞅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而今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新闻记者这个为数不多偏又肩负着强烈社会责任的群落也已被诱惑得日渐分离。本来像记者、律师、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在全世界都是被普遍看重的,但我们的情形就不是那么好了。给首长开车的司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一个中小学教师吃香,这是个怪现象。新闻有偿,吃拿病人,教师给弟子派销商品或今天收这费明天收那费,这些个败毁职业尊严的事出来了,除了要求他们别再往下干,似乎还应该剖析他们内心所思所想,更应该剖析他们在社会上得到的职业尊严感,才可以弄明白为什么背弃了职业尊严。
如果一个社会里大家都只认金元宝,唯孔方兄才是衡量职业贵贱轻重的砝码,那么满地行走的必定是乞丐。这些话今天说起来也许不怎么入耳,是痴人妄语,那就说给未来吧。总之,社会分工必将更加细密,每一个职业必定都是神圣的,有价值有尊严的。否则,那社会就是一个被简化了的很简单的社会。
我是一名记者
属高危职业
在买人身保险的时候
迷惘
迷惘地排在经常被开刀做手术的重病患者
和天天摸高压线的电工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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