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刘小二醒转过来时,日头已经挂在正当中了。
他是被庙里往来的人声吵醒的。
刘小二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胡汉三那张圆圆的大脸。
“啊!……你脸贴这么近干什么?”刘小二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结果就扯动了伤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小二哥……你果然没事……唔……”三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怎么的,差点就像小琪一样哭出声来,刘小二连忙一阵摆手。
“你个大老爷们,别矫情得像个娘们儿似的。看看小爷我活得好好的,别老是咒我出啥事啊……”刘小二摆正了姿势,继续对三胖教训道。
三胖点点头:
“……我一直是相信小二哥的能耐的,那几个杂种怎么可能对咱们大哥弄出多大麻烦……不过小二哥,你这腿是……?”
“啊……哈……三胖啊,你也看得见,那几个汉子体型是有点吓人,撂倒他们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付出点代价肯定是不可能的。想当时,我一个马步冲拳……”刘小二两只手比划着,像个说书先生似的唾沫星子飞溅,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三胖听着刘小二在那自吹自擂,先是一脸崇拜,然后慢慢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刘小二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然后问道:
“咋的了?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二狗哥……其实,我们昨晚上回去找你的时候,文叔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了已经……”三胖一激动,小二哥又变成了二狗哥。
刘小二二话没说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三胖脑袋上。
“你咋不早说?我还白得瑟这么老半天……”刘小二倒是老脸没红,“快点告诉我发生过些啥,我晕过去以后啥事都不记得了。”
三胖把从文叔那里听来的故事也像说书一样给刘小二又描绘了如此这般。本来发生的事情就神乎其神,经两人嘴里一折腾,更是像神话故事一样飘渺玄乎了。
刘小二听完酒葫芦老头,也就是他的扁担师傅的神奇作为,嘴巴一下子合不拢了,好容易缓过神来,顿时感概自己真是眼光毒辣。
“我可真是太机智了……”刘小二觉着自己肯定是抱上了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腿了,整个身子有些飘飘然。
这时候,在阎王庙前堂等着的一众乞儿都知道了刘小二醒来的消息,几乎就是一拥而入,把小小的后堂挤得几乎满满当当。
“小二哥……”
“哥你没出啥事吧……”
“二哥你这腿怎的了?……”
一通嘘寒问暖之后,几个小乞儿看着一副惨样的小二哥,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始琢磨着怎么报复那群仗势欺人的混球。
刘小二看着周围这一圈兄弟伙伴,想着他们找自己也是整整找了一夜,有的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过,其实心里还是暖乎乎的,但是碍于“大哥”的面子,怎么样的小情绪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没事,这腿也没啥了,过几天就能养好。你们也别想着去报复……”刘小二掂量了一下几个熊孩子的小身板,“你们几个这样的,再翻个几倍人数也不够他们一两个人喝一壶的,别给我再惹事就好了……”
周围围着的乞儿,分别是猴子、小虎、胡力、鸽子和三胖,加上刘小二和赵若琪,就凑成了阎王庙的所有人手。
猴子是刘小二第一个带上的同伴。当时猴子真的瘦得像只猴儿,饿了不知道多少天,大冬天的时候,躲在一个草堆里取暖,险些就被冻死了。刘小二当时正好也挤进这草堆想过上一夜,发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瘦猴儿。刘小二用身体帮忙给他焐热了,然后弄了点儿吃食给他,这才把他抢救过来。
不过这猴儿也落下了个冬天时常咳嗽个不停的病根。
小虎和猴子比较像,也是有关自己的事情啥也不清楚,都是彻头彻尾的孤儿。刚开始他和猴子还是差不多的身材,但猴子之后还是瘦了吧唧的,而小虎慢慢就壮起来了。正好关于他的名字还没取好,后来看了一场路边的打虎戏,然后大家一致同意叫他小虎——因为戴着虎头帽演老虎的那个戏子和小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然后刘小二还真给小虎弄了顶虎头帽,现在小虎每天戴在脑门上。
胡力是自己找到刘小二的。
当时刘小二已经带上了小琪。初到胡力所在的那个地儿,没几天刘小二就出了名。虽说具体的事情说来话长,,当别的乞儿当时充其量对刘小二都只能说是印象深刻,但是胡力和他自己名字很像,是个相当机灵的人,就毛遂自荐,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刘小二开始是不肯的,因为他觉着,自己首先是没那么大能耐照顾这么多人,其次他也不太能够接受主动要求加入的伙伴,因为总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可是胡力是只狐狸,而不是一只黄鼠狼;当然最关键的是,刘小二不是一只简单的鸡。之后经历过一些事情,刘小二就彻底接受了这个伙伴。
至于鸽子,他几乎是和三胖一起,在饥荒混杂着瘟疫的那年,被刘小二从洛北城的郊外捡回来的。
鸽子相比较别的乞儿来说,整个人比较闷,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听话不做事,正相反,他比其他几个人都能干。
鸽子的名字,就是因为他养了三四只鸽子。这些鸽子有灰有白,已经被他给驯养得相当有灵性,做做信鸽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
这一帮子人里,知道自己年龄的只有十五岁的刘小二和十三岁的赵若琪,其他几个要么是压根不知道,要么就是因为多年流离失所而忘记了。虽然胡力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比刘小二年纪要大,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接受刘小二是大哥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服气刘小二,因为很多事,因为刘小二这个人说过做过的很多事。
就像头天晚上,他选择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拖住那些兴帮的恶棍,而不是临阵脱逃一样。
所谓大哥,要能够让人信赖,要能够给所有人安全感,肩上所能担负的,肯定不会只是那么些许的担子,而是像山一样沉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