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街上,南宫寒忽然问道:“小武,这么晚了,城门应该关了吧,我们怎么出去?”
荆武呵呵一笑,“大哥,只需报上你的名号,城门随时可以打开。”
南宫寒闻言愕然,“我也没做什么啊,怎么说得好像我的名声多么响亮一样。”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大笑,南宫寒更是觉得茫然摸不着头脑。
荆武怪笑道:“大哥,有时候我都怀疑你究竟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很简单的东西你都不懂,你不会以前一直活在深山中吧?”
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只听荆武继续道:“世人皆崇拜英雄,你在草原的雄姿早在两个月前便传到云中城了,而这次之事,吕炎来云中后更是大肆宣扬,只怕你的名声早就传到长安了。”
众人大笑中吕炎辩解道:“小武你可冤枉我了,我也只是照实说而已,绝无半分夸大之词,你们可要给我作证。”
众人忙点头应是,荆武扬起马鞭作势欲抽吕炎,“他还将你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到处传颂,现在云中城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不知道这句话的人了。”
“我这可是为了大哥好,为了我们一千将士好。”吕炎一边辩解一边策马朝荆武趋去。
两人笑闹着朝城门奔去。
是啊,一千将士,他们拿性命相拼,仅仅只是想获得别人的尊敬而已,这样做又有什么错。
来到城门后报上南宫寒的名字,守卫顿时肃然起敬,连忙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目送他们出城而去。
回到营地终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穿上荆武找来的衣物,只听帐外荆武道:“大哥,洗完了没?军中兄弟听说你回来,都起来看你来了。”
从南宫寒内心深处来说,他还没有做好见军中剩余这五百余人的准备,他一直觉得愧对那死去的四百多战友,而此刻众人表现出来的热情,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可是没想到事情却来到这么突然,众人连夜就起来探望,南宫寒只得硬着头皮掀开帐门朝外看去,帐外却只有荆武一人,问道:“在哪?”
“在营中空地。”
南宫寒跟随荆武来到营中的空地,几十个火把下众人齐刷刷的朝他望去,看着火把映照下一个个将士那殷切的目光,于心有愧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才声音低沉道:“我曾经,答应将你们完整的带回来……可是,却有四百余兄弟埋骨草原……”
南宫寒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沉默良久。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在寒风中噗噗作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我对不起大家。”
南宫寒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转身便朝营帐走去。
“将军。”
我配做你们的将军么?我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么?身后那略带凄凉的呼喊让他身形一怔,却也更让他心如刀割,不敢回头失魂落魄的走回营帐躺下,呆呆的望着帐顶。
有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过了一会只听荆武幽幽道:“大哥不必太过介怀,战争总会死人的。”
是啊,战争怎么可能不死人。南宫寒不会责怪荆武显得太过无情,两人成长的时代不同,遭遇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会相同。
当第一次与敌交锋时,南宫寒惊慌失措差点命丧匈奴刀下,是同样第一次上战场的荆武救了他。
战后当南宫寒看着那开肠破肚的尸体吐得七荤八素时,荆武正拿着肉脯在旁边撕咬。
南宫寒问他为什么同样第一次杀人,他不会有自己这样的反应。
荆武满脸落寞忧伤的告诉他,假如他也见过易子而食,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南宫寒当时望着他那青涩的脸上透出的成熟神情,心里只有悲伤。
可是南宫寒终究无法做到那样,他只是后世培育出来的温室花朵,天之骄子。他可以在战前高呼“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也需要战后躲在角落****伤口。
这是四百余人,不是四百只鸡,四百头羊,他们跟随自己跨出武泉关,却永远的留在那里,那种亲自将他们带进坟墓的感觉让他如何能够释怀。
以前杀的都是匈奴,还没有这种切身之痛,可是当那一张张在脑海中音容笑貌犹在的战友如今却化为一抔黄土时,南宫寒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对这些事无动于衷,那我究竟是百炼成钢,还是变成嗜杀成性呢?
“是啊,战争怎么可能不死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小武,你真的喜欢战争吗?”南宫寒淡淡问道。
荆武苦笑一声,坐在地上道:“如果能够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谁愿意做这种有今日没明日的事。”
南宫寒叹息一声,“你不用担心我,我……我没事。”
荆武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这种事终究要靠自己才能想开,无奈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南宫寒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很多……
※※※
翌日一早,杜义遣人来传中午郡守大人设宴款待他们,让他和荆武早做准备,南宫寒连忙唤来荆武打听郡守的情况,可是荆武除了知道郡守叫做卢芳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转念一想反正明日就要返回武泉关,以后两人也没有太多交集,就又放下心思。
来到杜义府中,见他已经坐在大堂等候,南宫寒看了看天色,疑惑的看向杜义,只见杜义笑了笑解释道:“说是午时设宴,我们总不能真的午时才去吧。”
三人来到卢芳府前,朱红色的大门和高高的院墙比起杜义在云中置办的府第要气派豪华不少,府门前是卢芳府中管事卢林负责接待。
南宫寒他们跟随在卢林身后朝前院大厅走去,一路上雕镂画栋廊曲院深,婢女下人忙碌穿行其间,院中亭台小阁间有花园围绕,值此寒冬将临之际仍是郁郁葱葱,朝远处望去能够看到前院后面有院墙隔断,亭台楼阁隐隐可见,恐怕比前院更是奢华。
南宫寒一路欣赏一路暗叹,如今天下都混乱成这个样子了,这些当官的仍然在继续享受这种奢靡的生活,也不知道宗浩假如看到又会作何感想,他还会认为墨家思想能够改变这种社会心态吗?还是他会更加坚定的推行墨家思想?
可能是因为时辰尚早,卢芳并没有在大厅中,只有几个提前到来的将领。南宫寒跟随在杜义身后跟他们见礼完毕,却发现那个叫做唐杰的校尉似乎对他有点敌对。
南宫寒有点纳闷,我昨天才来这里,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吧?难道是小武他们这段时间得罪人家了?连忙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荆武拉到一旁询问。
荆武瞅了唐杰一眼,撇了撇嘴道:“这个唐杰,自从我们来到云中之后,就没有给过我们好脸色?”
南宫寒小声问道:“不会你们刚来就得罪人家吧?”
荆武急道:“大哥,我们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在军中三月,你可有见过我们有去惹是生非过?”
这个倒是事实,其他营中偶尔会有因为小小矛盾打架斗殴之事,只有南宫寒他们,无论是以前的百人队还是现在的千人队,相互之间都很友爱,从来没有为小事发生过冲突。
这就奇怪了,南宫寒问道:“他是什么来历?”
“好像是守卫云中城四门的校尉。”
“不是会你们经常三更半夜去叫门,引起他的厌恶吧?”
荆武叫屈道:“大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就有过两次因为杜校尉有事相商耽误出城而叫门,这也是敌对我们的理由?”
南宫寒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看你激动的。”
荆武低头想了想,沉吟道:“我想是因为嫉妒大哥的名声这种可能性更大。”
不是吧?如果连这都嫉妒的话,也未免太过小肚鸡肠,南宫寒大感惊愕之余,告诉自己明天就要返回武泉关,没有必要再去纠缠这些小事,便招呼荆武去到最末端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