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伤疤,司空凝心立刻回想起给秋亦轩急救时看到的,那时隔多年仍然凹凸不平的丑陋伤疤,对比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痕迹,完全恢复如初的伤处,确实是……天壤之别!
秋亦轩和祁伯如同来时一般,慢慢地往回走,刚步出院门,就听到司空凝心说道:“你们……唉,回来吧。”
祁伯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司空凝心面前:“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让老夫失望!”
那秋亦轩一步一步慢慢地踱了回来,亦是面带微笑,满怀憧憬:如果能够将随时有可能夺走自己生命的顽疾治愈,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担心身体随时可能出状况,就再也不用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可以尽情地高兴、伤心,就可以做许多从前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然而司空凝心的话,却让充满希望的二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般从头凉到脚,就连隐身暗处的尉迟慕白亦为好友难过。
“他的伤没有办法治好。”在现有条件下。
祁伯急切地大声央求着:“不,不会的,你再仔细给轩儿看看,听说你连脉都没有把过。当年他能遇到我活下来,现在他能幸运地遇到你,一定也会有好运!”
“我已经看过了,不用再看了。”司空凝心转过头,不忍面对秋亦轩和祁伯那充满希翼的目光,对病人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在以为自己有救而满怀希望的时候,却知道自己的病还是没有办法医治,“还有,我没把脉,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把脉。”
祁伯仍然不相信司空凝心说的是实话:“不会把脉,怎么可能诊出他的伤?!”
“凭经验而已。”没有CT机、X光这些现代检测设备,甚至连听诊器都没有,能够准确判断出秋亦轩的病情,完全是依靠自己的经验。
“这世上还有不把脉就能治病的医术?!你倒是详细说说看,你凭经验看到了什么?”丫头这话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陈年旧伤,伤及多个内脏,其中至少有一处未能良好愈合,多次破裂出现今天这种状况。”
简练,精准,一语中的,然而,亦令人陷入绝望!
雅风院里一片死寂。
秋亦轩本人倒还好,控制自己的情绪、感情无甚起伏已经很习惯了,对待自己的伤病也早已想得十分透彻,所以闻言不过无奈苦笑。
而祁伯极度失望地,仿佛是听到的是自己的死期不远矣,蹬蹬蹬倒退了三步,然后又抱着最后的希望冲到司空凝心面前:“不,丫头,你能凭经验一眼就看出轩儿的伤,你也一定有办法治!只不过,不是我所能了解的办法,对不对?你说,需要什么,老夫一定全都备齐,只要你肯出手相救!”
司空凝心叹了口气:“只要动个小手术就可以,手术我能做,可是,做手术的条件不具备。”自己最不愿意欠人情,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罢,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自己就再也不欠你们什么了。
“手术?什么手术?需要什么条件?”这一次,一老一少同时急切地发问。
“打开胸腔,找出未良好愈合处进行缝合,再合上胸腔。”司空凝心尽量用最浅显易懂的词汇来描述。
“打开胸腔,那人还能活么?血会流尽,元气尽失啊!”秋亦轩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其中的凶险。
司空凝心点点头:“所以我说条件不具备。”
“止血老夫有办法,丫头,你把所有条件仔细说说看。”祁伯果然信守承诺,绝口不提这办法的来处,只问自己要准备的东西。
“要有一间无菌手术室,室内所有的物件,包括手术器械,大夫和病人,甚至桌椅,必须全部彻底消毒。”
“要有止疼、止血的药物,手术极其精细,病人不能有一丝颤动,可是打开胸膛会比今天用管子戳一个洞更为痛苦百倍。而切开的肌肉,若不有效止血,很有可能手术还没结束,血的流失量就已经足以致命,除非有充足的血供应。”
“当初未良好愈合处只能打开胸腔后,对有可能的任何一处全部进行检查,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几处,只要漏了一处,就前功尽弃。查找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充足的血供应,病人没有良好的体力,都有可能导致病人手术途中即丧命。”
“即使手术过程一切顺利,能够圆满完成,术后愈合更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感染而引发并发症。”
“只要其中有一个步骤没有做到位,或有所失误,病人的生命安全就不能得到有效保障,而大夫就理所当然地成为罪魁祸首。”
司空凝心尽量将条件和手术过程描述得简单易懂,安全隐患一一详尽指明,任何人听了这样的分析,都会明白确实做不到。不仅仅是条件达不到要求,病人和大夫所要承受的风险实在太大,如果成功还了说,如果失败……后果不言而喻。
秋亦轩和祁伯亦如此,越听,希望越小,失望越大,心越来越凉……司空凝心所说的办法,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正是因为只有她会才来求她出手,她会就成。问题在于她所说的那些条件,有的不明白是什么,有的却清楚地知道:做不到!而且正如她所言,即使能够做到,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够成功,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选择这一步!
“丫头,来来来,你给老夫仔细解说一下,你刚才说的那都是什么意思?”祁伯不肯放弃,有希望啊,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希望,自己都不会放弃。轩儿受这伤病的折磨十多年了,过的是什么日子,吃了什么苦,自己再清楚不过,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希望,也要付出全部的努力,这样才不会后悔。现在司空凝心已经将所有条件一一列出,自己一个一个着手准备,总有准备齐全的那一天!到了轩儿的病再也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再来做手术也不迟!那时,即使失败,丫头、轩儿和自己都不会有任何遗憾!
祁伯自去和司空凝心一起探讨秋亦轩的手术事宜,秋亦轩则心潮起伏地看着司空凝心,思绪万千:她给自己的惊奇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波强过一波,令自己目不暇接,心荡神驰。也令从来不识情愁滋味的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其中的苦涩。
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好友慕白的妻子,就知道两人之间没有可能,可是,心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遗落在她的身上。为她的才华心醉,为她的境遇心碎,为她的坚强心疼……可是,自己还是不得不撮合他和她,因为他们是夫妻俩!
秋亦轩,做回那个无情无爱的自己,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听到祁伯说她的伤况时那样无动于衷吧,她和你只能是擦肩而过,没有缘份。即使她不是慕白的妻子,也没有任何机会——自己依然是那个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羸弱书生,仍然不能伴她终生,宠她、疼她、爱她、给她幸福!
司空凝心的声音虽然不大,她所说的话却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全部被尉迟慕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对好友的遗憾,对司空凝心的再次震撼,悄然离去。
尉迟慕白一路上思考着如何改变司空凝心对自己的印象,怎样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回到了书房,外出办事的勾魂已经在书房等候。
“师兄,你去了哪儿,侍卫们都说不知道!”勾魂有些嗔怪地问着,却又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该不是偷偷地去看那个贱货了吧?!”
尉迟慕白略一皱眉:“我已经说过,不要再这么称呼她了!”
师兄竟然避而不答!勾魂急了:“师兄,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抽丝剥茧想清楚了,她是谁!她是你的死对头司空丞相的女儿!她是那个曾经陷害、诬蔑你的女人的妹妹!她是又一颗丞相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你怎么可以因为她有点出众的本事,因为她假装丧失了记忆,就忘记了那些仇恨,甚至被她吸引!如果没有一点与众不同能够夺你心神之处,丞相能派她来么!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毁掉你,丞相能送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你么!师兄,你可不能再次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忠言逆耳,师兄,即使知道你生气了,我也还是要说,能够阻止你最好,不能,也至少可以提个醒儿,我可不能象其他侍卫一般,唯命是从。
“勾魂,她不是假装失忆,而是真的失忆了,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已经对我们没有威胁了!再说,她上次逃出府,你一直跟踪着她,不也没有发现她和任何人联系么!”
“失忆的人,我不是没见过,哪里还有她这么聪明的!我虽说一直跟着她,可她精明着呢,早就察觉了,却假装不知道,一直在街上兜圈子,试图摆脱我,怎么可能还让我发现她要去找谁?!”今天花园发生的事,自己已经听侍卫说过,自己当时就火大了:那个贱货,看她前段时间说话做事尚有分寸,即使是在府中散步,也知趣地避开府中人客,从未有过接近师兄的企图,自己也就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没想到,她竟另辟蹊径,狐魅了楚爷和秋爷来牵线,又一次在师兄面前卖弄风骚,再一次给师兄留下深刻的印象!今日若非楚爷借故将自己支走,自己在事发当场的话,定能不让那个贱货得逞!看来自己还是小看她的心计和耐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