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怎么了?”老李诧异地皱眉问道。
“唉,因为那里安全隐秘,完全不用担心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与秘密。”墨菲说。
“为什么?难道那村子与世隔绝,极其隐秘,或者村民都是憨厚质朴的纯良之人,不会对外瞎说。”老李更是不解。
“嘿,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虽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不能不慎防小人当道哇!”董文士冷笑着说,学文者一般都有些愤世嫉俗,因为书中所描绘的境界总与现实有所差距,甚或是天壤之别。
“因为,那里是一座空村!”墨菲答道。
“空村?怎么可能?”老李疑惑地说,“大汉朝建立已有将近百年,虽然说不上四海升平,还时常有藩王****,匈奴犯边,但是这长安周边,天子脚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出现一座空村啊?这又不是战国秦末那种烽火连天,硝烟弥漫,战乱纷纭的年代了。”
“唉,因为那村靠近一片原始森林,传说中森林中常常有妖怪出没,邪灵作祟,人们都吓得不敢在那里居住,纷纷举家全族迁徙到了其他的地方,重建村落安家去了。”董文士叹息道。
“妖魔鬼怪,邪灵作祟?纯属是无稽之谈!哪里闹什么鬼怪,且说来听听。”老李缓缓摇头道。
董文士摇头道:“我们也不得而知,都是道听途说,东鳞西爪,不甚详尽。”
“你们道家,不是最为信奉些什么妖邪异端的传说吗?”墨菲不无讥讽地说。
老李闻言大怒:“你们休得断章取义,我们道家先贤老庄二位夫子提倡自然逍遥没错,可绝非搬弄鬼神以愚民众的无耻败类,就算从道家分出去的旁支,阴阳家邹衍也不曾提倡鬼神灵异的论调。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巫蛊妖邪之人冠以我道家清净的名号,进而妖言惑众,搬弄是非,这才让些无知之徒心生旁骛。倒是儒家,承认皇帝就是天子,君权天授,崇尚神明鬼怪……”
“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快点儿赶路,一会儿大家到齐了,就等我们,成何体统?”董文士淡然打断了他。
三人正走着,迎面碰上一个放羊的老汉,老李上前打躬作揖,礼貌问道:“敢问这位老丈,你可是前面那座村子的吗?”
老汉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那座村里闹鬼,还有谁敢去住?”
墨菲道:“究竟闹得是什么鬼?”
老汉面露难色,半晌才道:“既然几位垂询,老朽也不好推三阻四搪塞过去。其实我虽然是住在邻村的乡农,但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没有人敢妄加谈论,害怕触怒了那不知妖精还是鬼怪的邪物,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连全尸都剩不下。”
墨菲冷笑道:“倒要会会这个家伙,看看是何方神圣装神弄鬼!”
老汉接着说:“大家的说法不一,但是综合一下,总结起来,也就是那么几样。传闻森林中住着一个不知是女妖还是女鬼的怪物,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一片啊,连嘴里,舌头,牙齿,甚至是头发,通通都是一片血红,那真的不知道是吃喝了多少人,多少牲畜的血肉,挖了多少心肝肺腑,骨髓脑浆,才修炼成精的家伙。有人说那是狐狸精,专门魅惑男人,在得手之后还要把人吃掉!也有人说那是一个累积了三生三世的冤屈的怨鬼,吃人也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有人说那是一条血狼成了魔,她那双绿油油的大眼睛啊,十足像了恶狼啊……”
几人听完了老丈有些罗嗦繁琐的讲述,谢过了之后重新上路,虽然对于鬼神云云都是不太相信,但老汉讲得颇为逼真,活灵活现,使得几人倒都不免有些忐忑,偶尔一阵风吹过,都感觉脊背冒着冷森森的凉气,不由得向四下张望扫视,生恐在暗处有什么山精野兽蛰伏在侧。人就是这样,鬼也许吓不死人,却很容易被自己吓死。
遥遥地终于看清了远处荒村,屋舍俨然,阡陌纵横,却是当真已经人去楼空,杳无人迹,甚至连半片鸡毛犬牙也未曾剩下,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显得有些压抑。山村背后便是一座丘陵浅壑,高低不平,起伏不定,再远处隐约能够见到葱茏绿树与茂密丛林,微风拂过,树的枝叶跟着起伏摇曳,掀起一片林海松涛,更仿佛在打躬作揖欢迎远方来客,颇有婆娑多姿的美感,实在难以令人相信那些可怖至极又匪夷所思的传言。树林一直绕到村庄右侧,呈现出合抱之势。村庄左面是万顷良田,土地肥沃,还插着不少秧苗,遗留下几把锄头,只可惜苗圃都因缺水而已经枯萎坏死,本来应该是一座很富饶的村庄,此刻变得毫无生机,一片狼藉遍布疮痍满地,尤其再想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传闻,实在不由得令人有些悲凉萧然的感觉。
“咦?真是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我们竟是第一批到达的人吗?”老李疑惑地扫视着四周。
墨菲眯起眼睛,缓缓打量周遭一切,“这里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荒无人烟,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董文士拈须道:“墨兄是说,这些脚印虽然杂乱无章,看似张皇失措之下所留,但是未免……”说到这里与墨菲对视一眼,同声道:“痕迹太新了!”
这时远处传来蹄声得得,紧接着一个汉子有些虚弱却又强作亢奋的声音传来:“柳、竹、杉三位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快和我速速撤离吧!”
“原来是马千里马兄弟,不知……”董文士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一个雄浑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就发自荒村中一座木屋之内:“看来这群贼子有了防备,想要一网打尽已经不太容易。不过聊胜于无,抓到几个算几个,其余的以后再抓不迟,慢慢来,慢慢来才有乐趣嘛!哈哈哈哈!”声音语气都十分嚣张,听得几人暗自忿怒南平,却也脸色陡然变得不太好看起来,因为他们面前,已经一下子多出了一群人,各个手执着明晃晃的兵刃,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组成合围之势严阵以待,似乎恐防一不小心让这些笼中之鸟,网中之鱼逃脱逸走。
“哈哈哈哈,现在几位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不知道有什么感想?”人群里走出一个黄袍老者,半百年纪,身材高大威武,一双环眼圆睁,浓眉大眼鼻方口直,凛然有一股威严气派,须发末梢有些泛黄,更显得俨如天神般不可侵犯。
“嘿嘿,想不到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还真是够面子,竟然劳动飞鹏将军大驾,亲自来捉拿我等,实在是荣幸之至啊!”老李嘿然笑道,董文士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而墨菲则脸色木然淡漠,三人虽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浑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们鬓角与后颈,都已经密布了一层细腻的汗水。
“将军,已经拿下了!”原来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人群中已经分出两人包抄到了马千里身旁,几乎毫无抵抗地将马千里擒住。其中一人是个相貌平凡的女子,胜在身材娇小玲珑,端是身轻如燕,拿着双刀,形似燕尾,另一人细高挑的身材,浑身关节突出,几乎皮包骨头,瘦得就像竹竿儿,俨然就如一只病鹤,却是手执一根锄头似的长棍,锄头尖端呈鹤嘴之状。前一女子名叫燕轻云,后一个高个儿男子名叫贺元风,是一对师兄妹,都以轻功驰名武林。
因为马千里见几人被围就晓得大势已去再不可成,即使知道自己涉险强行留在此地的帮助绝对微乎其微,但一时之间也无法决断是去是留,正徘徊彷徨无措的时候,已经被人点中穴道。他以驯马相马骑马而见长,武功本就不甚高明,加上之前吃了战英一箭,受伤不轻之下自然更加不济,是以对方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擒住了。
战英此时也已经飞马赶来,远远地翻身下马,快步趋到那飞鹏将军面前,弯腰躬身抱拳道:“恭喜飞鹏将军建此功勋,飞鹏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以战英很是倨傲的性子,都对这飞鹏将军毕恭毕敬,言辞之间不敢有分毫的顶撞无礼之处,可见这飞鹏将军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在组织里很有地位与威信。如果说战英骄傲,那么他就有些狂妄了,可但凡狂妄之人,一般倒也有些真本领傍身。
“行了,行了,只捉到这几个人,其余的都跑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他虽然嘴上在推辞,可依旧一脸志酬意满的得色,“少主呢,什么时候过来?”
战英道:“少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也许在路上,也许早已经到了,少主的行踪,岂是属下胆敢妄加揣度的。”
飞鹏将军名叫赵天鹏,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少主他年纪虽轻,可颇有龙相!”这种逐层拍马屁的本事听在人耳朵里甚是寒碜,可是他们那一方的人却是毫无反应,显然已经见得多了习以为常。
“哼,一个黄口孺子,竟然胆敢声称龙相?实在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董文士冷哼道。
墨菲接着说:“赵天鹏,妄你在江湖上多有侠名,竟然也干起了以多欺少的龌龊勾当。有本事的,赢得了我手中铁杉剑,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墨菲皱一皱眉头,都辱没了先人墨翟子的教诲!唉!可悲,可叹,我墨菲戎马半生,却终究一事无成,反而丧命匪类贼子之手。天下啊,什么时候才能够人人之间相亲相爱,没有战争与哭声,没有流血与死亡?”
赵天鹏仰天大笑:“哈哈哈,不要说平你铁杉墨客不配与我动手,就算你们三个,加上你竹节君子,你蒲柳道客,你们三人齐上,赵某有何惧哉?不过没有任何挑战性的事情,赵某人的确不屑于去浪费气力!”
“你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董文士气得浑身颤抖,纵然被人擒住身子按着肩膀往下压,也是倔强地用力直腰,意欲挺直脊梁,“今日跟你们拼了,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死得其所,虽死无憾!”
老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手舞足蹈,模样开心之致,嘴里喃喃地念着:“终于要死了吗?实在是太好了,庄子妻死而拍案大笑,我无妻子儿女,只有笑我自己之死了。哈哈哈哈,也许死了之后,我就终于能够弄明白,究竟是蝴蝶化成了我,还是我化成了蝴蝶!”
众人虽然值此生死攸关的关头,但是不少人依旧忍不住哑然失笑,更有些低笑出声来,这老家伙的痴狂疯癫的傻气,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可是笑过之后,人们却又莫名地觉得心情似乎有些沉重而变得压抑起来。
正在众人有些分心走神之际,不知从何方陡然响起一声呼哨,紧接着三道寒光蓦地从包围圈的外围袭来,直指向站在中心的赵天鹏,赵天鹏也是当真了的,千钧一发之际腾身而起,躲开了三道迅疾如电的利芒夹击,其余人看得心神都被其中的惊险所凝结,包围圈被硬生生地霍开三个口子,等赵天鹏落地,众人再看,就在这交睫眨眼的顷刻之间,他们的人质,董文士、墨菲、老李,还有马千里,都已经被人救到了圈外,和来人聚集在了一处。
三把刀,一把银白雪亮,状似巨兽獠牙,一把通体乌黑,形似飞禽之翼,一把刀身赤红,却宛如猛兽染血之利爪,无论形状色泽如何,一眼看去也知道绝非普通凡品,三把刀刀柄分别被三个人握在手中,刀助人势,人借刀威,俱是显得妖异诡谲,充斥着肃杀之气。只可惜的是,这三把刀在普通人眼里当然威风赫人,但是一旦入了行家法眼,那么就会发现,这三把刀之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瑕疵,那就是明亮得过了分。三把刀正像三个握刀的人一样,锋芒毕露,尖锐刻薄,没有真正的宝物或者绝顶的超一流高手所应当具备的那种返璞归真的圆润质感。
“哈哈,龙牙、虎翼、犬神,三刀齐致,还真是盛况空前啊!”战英眯起仅剩的一只独眼,精光四射,在手上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战意一下子飙升起来,好似发现了猎物的苍鹰,杀气腾腾,“看得战爷我还真的手痒了呢,正好那你们的血肉筋骨来解解!”
“哼!刀虽不错,只可惜是未开封的糙品,更何况使刀的是三个只知道愚忠,不晓得变通的顽固不化的家奴走狗。”赵天鹏冷然轻蔑地说,“什么上古三大妖刀,在老夫眼中,实在跟废铜烂铁没有什么区别。”
“去你个狗娘养的,飞鹏老儿,你休得张狂,大言不惭,待会儿让你吃你狗爷爷一刀,折了你的两条翅膀,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拿着赤红色犬神刀的是一个头发长而蓬乱,行状颇为狂乱疯癫,却浑身精瘦的汉子,这主儿显然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要煽风点火保证一燃就着。
“咯咯,想来你陈全忠绰号‘犬神’,那么你娘自然也是同类,这天下当得起这狗娘养的几个字的,舍了阁下还有谁呢?”燕轻云脆声娇笑,笑声宛如风铃叮咚脆响,言语措辞却是刻薄尖酸,极尽挖苦之能事。
果然陈全忠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一张没有什么肉的枯槁脸膛瞬间涨得血红,连眼睛,连手中的刀,似乎都愈发红了起来,他冲着燕轻云嘶吼不止:“狗娘养的小婊子,太过伶牙俐齿,小心老子将你满嘴的毒牙拔光,割了你伤风败俗的风骚舌头!告诉你,你怎么骂我都无所谓,我陈全忠本来就是一条需要仰人鼻息摇尾乞怜,更要为主子尽忠尽孝的老狗,但是你辱及我的生身父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说着就像发狂的疯狗一般不管不顾地要向着燕轻云横冲直撞地奔过去,手中血红色的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仿佛将他身周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血雾,瞠目瞪眼,龇牙咧嘴,牙齿雪白而森亮,竟隐隐有些嗜血的狰狞之气。
陈全忠眼前一花,燕轻云的身子已经被人往后拉去,转而一个细高挑的大个儿挡在眼前,正是燕轻云的师兄贺元风,但是他发了狂性可不管是谁,依然抡圆了膀子一刀劈去,但听得呼的一声风响,凛冽红光急电一样闪逝了一下,犬神正好砸在鹤嘴锄的钢柄上,双方都震退了数步。
燕轻云虽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依旧没有忘记扶住师兄,可是他们身后闪出一条人影,雷霆般直扑还没有缓过气来的陈全忠,钢爪一般探出抓向陈全忠的咽喉,这只手上戴着乌丝手套,正是战英出其不意突施辣手偷袭。
可是就在他的爪子方要挨上陈全忠的皮肉的时候,斜刺里陡然白光一闪,龙牙刀已经直劈过来,封住他出手的去路。战英在这种以多欺少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自然不愿意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只好缩手后退。
“哼!战英,你突施辣手,暗箭伤人,算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龙牙刀霍地收回,好像从来也未曾出鞘,这句话却不是龙牙刀的主人“无用潜龙”孙敖所言,而是抢上扶住了陈全忠的虎翼刀主人“天翼猛虎”杨飞虎所说。其实无用潜龙孙敖是个聋子,却懂得唇语,但是也无法完全弥补先天不足,说话并不是十分熟稔字正腔圆,所以平时若非有什么要紧事极少说话,性格沉默寡言,却是深沉冷静,独具一双如炬慧眼,对世事人情洞若观火,心里明白,却不付诸于唇齿言语之间。
陈全忠被杨飞虎扶住,兀自挣扎不止,想要再冲上前去找燕轻云拼命,这可是一个打起架来就完全不顾性命的人,在他的眼里也没有什么男女老幼之别,他似乎只知道两件事,主人同伴,或者敌人仇寇,是自己人就帮,不是自己人就打。
杨飞虎赶忙紧紧箍住了他,陈全忠悍勇有余,但是较量真实功夫力气却明显不是杨飞虎的对手,死命挣扎了几下,力道却像蚍蜉撼树,泥牛入海般不见了踪影,无奈下只能放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血红妖魔一样的眼睛兀自恶狠狠地瞪着燕轻云,似欲把她细皮嫩肉生吞活剥了一般,吓得后者脸色惨白,缩在贺元风身后不敢露头,心里暗自后悔不已,自己真是嘴欠,没事闲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这条见人就咬不死不休的疯狗!
只听战英冷笑说:“兵不厌诈,疆场之上只有敌我,只有胜负,没有道义与礼法可言!这里虽不是金戈铁马的沙场战阵,可也是江湖绿林之中。如果你杨老虎怕死,可以躲在深闺里陪着娘儿们绣花,跑到道上来混什么?”
“你!”杨飞虎明显也不是敏于言辞的人,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应对。
“好了好了,逞这些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还是快快办正事要紧。”赵天鹏说着一挥手,“来人啊,大家一起上,通通给我拿下了,最好活捉,抵死拼命的,死活不论。”
身后一众的霄汉门属下都是磨刀霍霍,蠢蠢欲动,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