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鸿宝一行纵马连夜直奔城内。
刚到城门口,守城士兵望见知事大人赶到,他们慌忙合力打开城门,马鸿宝勒马停下,朝一小队手下大声吩咐:你们留下加强守城力量,其余人跟我火速前往县公署。这队士兵纷纷下马,他们分列城门的两侧,马鸿宝率领另一队手下骑马入城。
刚进城,迎面一名军官纵马疾驰而来,军官下马给马鸿宝敬礼,马鸿宝一看绷起脸,“孙参谋,监狱那边可恢复秩序?”
孙参谋挪动两条粗腿,紧走几步,“大人,一批囚犯趁乱逃跑,但多数已被抓回去,有十几个家伙被当街正法。刚才,机要室突然接到省城一份密电,我十万火急赶着去见您,正好在城门口遇见您。”
“密电?”
孙参谋近前,陡然压低嗓音,“外省多地均有孙中山残余闹事,吵吵着大总统是枪杀宋教仁的幕后指使……咱省里近来捕获几名国民党的骨干,据其中一个反水者交代:乱党已再次秘密渗透省内一些地区,准备伺机武装暴动,欲起兵公然对抗袁大总统!密电指示,要咱县加强戒备,以备万一!”
“这帮乌龟王八蛋的乱党——他妈的片刻也不安生!”
“那是——那是!”
“孙参谋。你密令警备团马上一级战备,不得有误!”马鸿宝扬起马鞭拨转马头,竟然头一个朝城外直奔出去,身后众骑兵个个愣神,随即纵马紧随其后。
几名守城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仗着胆子问:孙参谋,知事大人又不进城了?
翻身上马,孙参谋扬起马鞭厉声喝道:大人行踪是最高军事机密,岂是你等能问的!
言毕,孙参谋纵马朝城内疾驰,众守卫呆若木鸡……
树旁。坑边。寒风一阵狂扫而过。
枪声响过之后,顾玉鹤吃惊察觉自己依然跪地,呼吸心跳一刻没停也没一头栽进坑里。
怎么回事儿?他扪心自问,还吃惊感到郑翡翠浑身的体温不减,她也呼吸急促均匀。
翡翠——我们都还活着!顾玉鹤脱口而出,心中阵阵惊喜。郑翡翠闻听震惊不已,慌忙睁开杏眼四下查看,她只觉眼前一阵阵眩晕。
俩人身后,一个身影快步来至顾玉鹤身旁,麻利解开他的绳索,又顺手解了郑翡翠的绑绳。顾玉鹤赶忙扭头细看,发现三个行刑士兵已倒地身亡,另外几名举枪跪地求饶。
顾玉鹤和郑翡翠十分震惊,俩人却被人一把拽起,来人扯下黑面罩露出一张四方脸,他对顾玉鹤低语:二位受惊,现已安全!此人留着两撇短须,身板壮实,腰间斜插一把乌亮的手枪。顾玉鹤迷惑望着他问:你们是?
“好人。肩负重任的正义者!”
“义士贵姓?多谢搭救。”顾玉鹤朝此人一抱拳。
“哦——我叫吴奎。顾先生赶紧上车,此地太危险不宜久留!”
吴奎朝不远处摆手,一辆马车从黑影里驶出,马车到了近前,吴奎示意顾玉鹤和郑翡翠赶紧上车,俩人心里犹豫可还是飞身上车。随即,三名持枪壮汉将几个俘虏捆绑结实,推搡他们进了树林。马车原地没动,此刻一阵清脆枪声传来,只见三壮汉拎着手枪飞奔过来,三人先后跃上马背。
吴奎一跃上了马车,转身大声问:全解决了?
一个壮汉一扬两道半截蚕眉,“一个不剩,都干掉了!”
吴奎笑着一晃马鞭,马车朝远处一条小道驶去,车后的三人骑马紧随。
车上,吴奎告知顾玉鹤,是赵局长让他们来救人的,赵局长没与督军一伙同流合污,仍心向孙先生领导的革命党。
顾玉鹤心中先是惊喜,接着又疑惑起来,“赵局长不是——已跟革命党划清界限了?”
“那是迫于形势,马贼阴险狡诈,他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吴奎会心一笑,两道浓眉舒展开来。
“可我在‘龙凤楼’,分明见他花天酒地,醉死梦生啊!”
马车一路颠簸,时快时慢,吴奎熟练驾车,摇晃着鞭子,嘴里不停吆喝着牲口。郑翡翠耳畔一阵阵疾风,她紧挨着顾玉鹤,紧紧挽着他的胳膊,身子来回颠簸,两眼却紧张注视着这位赶车的陌生人。
吴奎又皱起眉头,扬手抽了一鞭子说:“你偷偷见过赵局长?”
“对呀……他正风流快活?”
“这就对了。那种地方才能卧薪尝胆,赵局长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吴奎眯起眼笑着。
“哦——玉鹤,看来你错怪人家了。”郑翡翠长长舒了一口气。
顾玉鹤终于一阵轻松,“是啊——真没想到。赵大哥宝刀不老,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顾先生。赵局长特意叮嘱我们暗中保护你们,他还托我转告你:这笔宝藏应该属于国家,万不能落到贪官之手,更不能落入袁世凯这伙贼人的手……当初,藏宝地暴露前,宝藏是不是早被你安全转移了?”
顾玉鹤一听沉吟了,吴奎侧脸盯着他也没言语,车内三人再没说话,任凭车身一阵阵剧烈颠簸。马车转过一处急弯,身后扬起一溜烟尘,车后紧随的三壮汉骑马护卫,他们还时不时扭头查看后方,个个警惕万分。
马车朝翠龙山一路飞驰,但车后早有一个蒙面人暗中盯梢,他胯下坐骑四蹄均被布条包裹,马蹄一路驰去仅发出细微响动,此人不紧不慢骑马尾随。前方,马车驶过一片茂密树林,盯梢者远远望见却勒住马头查看,又策马来至这片树林旁。这时,一颗苍天松树之上跃下俩名黑衣人,三人聚拢相互低语片刻。随即,他们一起奔向树林之中。
林中,一队荷枪实弹的骑兵已悄然在此等候多时,三名黑衣人与众人汇合……
车驶入山道,又是一阵颠簸,车轮发出“吱吱呀呀”地一串惨叫声。车内,顾玉鹤伸手挑开布帘朝外观望,但见暮色中的翠龙山已模糊可见。
吴奎满眼期盼,望着顾玉鹤和郑翡翠,顾玉鹤又沉默一会儿才说:“不错——宝藏是被我转移了,不过?”
“不过什么?”吴奎神色有些紧张。
“我只是转移两箱,其他不知道现在何处?”
“啊——”吴奎一脸疑惑。
“我曾仔细研究过藏宝的8句秘诀,内藏玄机,我带你们去虎头岭彻底破解宝藏!”
“这就好——顾先生果真深明大义。”吴奎松了一口气。
顾玉鹤眼中闪过神采,“有国才有家,这道理我懂。”
“只要这次宝藏能成功转移,顾先生是首功一件。”吴奎鼓励顾玉鹤一句。
暮色苍茫,苍穹上闪烁着稀疏的晨星,风从天边一路吹来。
翠龙山中,雾气在一座座山峰的半山腰盘旋,像一条条没脑袋的灰色巨蟒缓缓爬进峡谷。马车顺蜿蜒山道一路向西前行,速度却越来越慢,山道已经变得越发狭窄,最终马车停在了虎头岭的山脚下。
一行人跳下马车,三壮汉骑马过来,吴奎跟三个手下碰头聊了几句。随即,顾玉鹤在前领路,其余人跟着他一起上山。岭上本来无路,几条羊肠小道还是药农和猎人踩出来的,顾玉鹤熟悉岭上小道,他一路前行飞快攀山而上,可身后的郑翡翠已落下很远。
吴奎见状朝顾玉鹤喊:郑小姐爬不动了——让她留在山坡歇息——我派个弟兄陪着她!
顾玉鹤止步回应:你留个手下陪她——夜里有狼虫虎豹出没——千万小心!
一阵回音传过来,吴奎吩咐一个壮汉留下,郑翡翠蹲坐一块山石上喘气,壮汉过来解了腰间的皮囊,她接了拧开盖子大口喝水。
山风狂野,寒气逼人,一阵阵狼嚎凄厉传来。
顾玉鹤第一个来至两颗大松树中间,吴奎领着俩手下也随即赶到,4人合力搬走岩石和树杈后,一行人鱼贯进洞。正值此刻,距离古墓洞口几丈远的草丛内,有几个黑乎乎的脑袋一闪消失,藏在草丛中的几个士兵交头接耳后,随即一个拎着手枪军官学了几声鸟叫,不远处茂密草丛内又有几个人影晃动,他们仍学了鸟鸣回应对方。
墓内,阴气肆意,伸手不见五指,狂风不时吹进洞里发出呜咽叫声。吴奎和俩手下抽出腰间火把,点亮,火光霎时照亮整座阴森森的古墓。吴奎环视一周,脸上难掩兴奋,“顾先生,宝藏在哪儿?”
顾玉鹤想说我藏的两箱不再此处,可他猛然看见身旁的壮汉哈气连天,还鼻涕一把泪一把起来。
此人像是犯了大烟瘾?顾玉鹤心头一震,欲言又止。
“赶紧挖出宝藏转移,迟了恐怕马鸿宝一伙发现咱们。”吴奎打个哈气又擤了把鼻涕,连声催促顾玉鹤。
望着他也哈气不断,顾玉鹤更加迟疑了,顺手一指右侧墙壁上那一副壁画,“藏宝诗最后一句‘一盏玉杯了乾坤’,诸位细看这画中那个侍女手中有盏玉杯,而玉杯正对面是棺材,可见下方青石板盖着的地窖内——暗藏玄机!”
吴奎想了想没迈步,一脸疑惑。
顾玉鹤乜斜他一眼赶紧又说:“地窖如今是空的,原先那里面的空箱子只是幌子,你们再往下挖一定就有宝藏!”
“顾先生,你是说再往下挖才见宝藏?你藏起的两箱也在里面?”吴奎仍然心存疑虑。
“我掌控的两箱不在这里,转移到津渡县的秘密地点。”
吴奎一挥手,“哦——既是如此先挖吧,回头再去取那两箱。”俩手下恍然大悟,上前挪开棺材翻开青石板,他们弯腰拾起铁锹,跃入下面地窖中奋力挖掘。
一阵尘土从地窖里飞扬出来,吴奎看着心急也跳下地窖,抄起铁锹边挖边喊:看来有宝,这下面本该是石头,竟有厚厚的黄土垫着!
顾玉鹤死死盯着地窖内三人,见他们专心掘土,他悄然搬起一块青石板,又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块石板,忽然手脚并用拼力将两块石板一同盖住地窖口,吴奎瞥见他如此举动大惊失色,抡起铁锨死死顶住一块青石板,还朝顾玉鹤大喊:你疯了——想干啥?
一脚狠踩下那块青石板,顾玉鹤掉头就往墓外跑,吴奎等合力掀了青石板,三人一跃出了地窖。此刻,顾玉鹤眼看要冲出洞口,但吴奎将手中铁锹径直砸向了他,铁锹正中顾玉鹤大腿,他哎呀一声惨叫朝前摔倒,三人飞速冲上将他死死按住。
“你跑什么?都是自己人!”吴奎瞪着眼问。
顾玉鹤在地上挣扎着,“呸——你们都是奸细。”
吴奎笑了,“顾先生误会我们了,有何想法咱商量着来,你何必动手伤人?”
“是啊——顾先生,何必呢?”俩壮汉死死抓住顾玉鹤胳膊,但异口同声说。
“你你你,个个都吸大烟吧!”顾玉鹤用眼神逐个点了吴奎三人。
吴奎纳闷,“没啊。就算我们偶尔吸上两口,这事儿跟寻宝又有何关联?”
“鸦片烟——赵士第——哼哼!”顾玉鹤笑着却满眼蔑视。
“有屁就放——有话直说。”吴奎沉不气,大声怒斥。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赵士第的心腹,可他为人最恨吸食鸦片者。当初,他力促全县禁烟时,亲自主持毙了多少烟贩子……”
“哦——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赵局长很开明。”吴奎反倒挺轻松。
“赵士第的老父——就是被贩烟的黑老大活活打死!”顾玉鹤吼道。
吴奎一激灵知道露馅了,“好小子,算你能,可我手里还有郑翡翠,不怕你死扛着。”
三人押着顾玉鹤出了墓口,洞外一阵狂风卷过,吴奎朝山下打了个响亮呼哨。一会儿,郑翡翠被那名壮汉押过来。吴奎一摆手,众手下将顾玉鹤俩人反绑,押着俩人重又进入古墓。
“说吧二位——宝藏何处?”吴奎得意洋洋。
顾玉鹤两眼射出怒火,“你们觉得——我会说嘛!”
“姓顾的,机关算尽,可逃不出马大人手心儿,事已至此,你还不服气?”
“从前清起,马鸿宝就是卑鄙小人,你们跟着他干尽坏事,下场绝不会好!”郑翡翠边骂边试图挣脱看押壮汉,可壮汉死死揽住她的脖颈,还用手枪顶住其后腰。
“顾玉鹤——别装哑巴——老子再没耐心跟你俩扯淡”吴奎连声吼叫,上前朝顾玉鹤狠狠踢了一脚,“你不说,我立马当着你的面,将她全身扒光,叫弟兄们把你的心肝儿奸了,让你看看是宝藏要紧,还是你唯一的女人重要?”
三手下闻听满脸淫笑,一阵摩拳擦掌。顾玉鹤咬紧牙关,吴奎朝一个壮汉摆手,此壮汉上前一把将郑翡翠上身短袄的前襟撕开,霎时她内里一抹红肚兜呈现。吴奎箭步上去,伸手卡住郑翡翠脖子,一脸淫笑扭头朝众手下说:“弟兄们,反正姓顾的眼里只有宝藏,那你们赶紧轮流快活吧!”
“好啊——”三个壮汉一阵欢呼,个个冲上前欲强暴郑翡翠。
一个壮汉瞪大色眼,双手径直朝郑翡翠酥软的前胸抓去。
顾玉鹤见状声嘶力竭大喊一声:住手——我彻底服了!
吴奎制止那名手下。壮汉瞪着一双肿眼泡,死盯着郑翡翠高耸的胸脯,狠狠咽着口水说:“老大,再别您一惊一乍的。这小娘子美艳如花,我这下半身预备齐了,可您猛然一声命令停下,照这样来回折腾两次,我下面那东西就彻底废了!”
“闭上狗嘴——没用东西!”吴奎顺手打了“肿眼泡”一记耳光,壮汉赶紧把一腔牢骚咽回肚里,缩着脖子满面委屈。
“我带你们去拿两箱宝藏,你们随我到那颗歪脖子松树下。”顾玉鹤决心拼上一死,也决不能再让郑翡翠受到半点伤害。
“歪脖子?松树?他妈的乱七八槽的,又耍老子吧!”吴奎一瞪眼。
“刚才是我骗你们,立马带你们去拿……”顾玉鹤解释说。
吴奎一伙闻听,立刻押着俩人走向洞口。一行人鱼贯出了墓口,可突然半山腰一阵火把闪烁,影影绰绰有十几个人影朝这里飞奔。吴奎看见亮光止步,一个壮汉赶忙问他:老大,什么情况?
吴奎胸有成竹笑着说:“哦——没事儿——是马大人安排的接应。”
一会儿,十几个名手持火把的壮汉到了近前,吴奎一脸镇定迎上去大声说:“弟兄们,怎么现在才来?咱们一起取宝。”
壮汉们没应答聚拢过来,火把亮光霎时照得四周惨白,突然几个壮汉却一同出手将吴奎等人撂倒,吴奎倒地挣扎,可一个黑脸壮汉一扬手中匕首,吴奎当即毙命。紧接着,吴奎的三名手下也被利索干掉。壮汉们又围住顾玉鹤和郑翡翠,他们麻利地解开俩人绳索。
“你们究竟是谁?”顾玉鹤惊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