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俩名狱警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将郑翡翠吊在房梁上,俩人抡起皮鞭一顿暴打,直打得她浑身皮开肉绽,可郑翡翠一连两次昏死过去,但醒来无论马鸿宝问什么都一概不知。一番用刑后,郑翡翠被狱警们拖进一间死牢,铁门咣铛一声关闭。
牢房内冰冷刺骨,郑翡翠蜷缩在墙角浑身战栗。高高四壁上,唯有个小洞斜射进来一丝亮光,这斑驳的光亮射在她的身旁,郑翡翠想把身子挪到光亮处,可全身酸楚竟动弹不得。
明天?她问自己,又是怎样的折磨?
玉鹤!郑翡翠心中默念,抬眼望去那抹亮光,此刻心早已飞出这间阴森森的囚室。
潜入润宝城后,顾玉鹤住到一家热闹的车马店,店伙计把几头牛牵进后院。他赶忙去找韩一贴,但韩一贴早就搬了家。顾玉鹤心里一阵阵冰凉,此刻一位邻居过来给他指点迷津,悄悄告诉他:韩一贴已经搬去城东。
几经周折,顾玉鹤总算见到了韩一贴,俩人见面格外亲热。
顾玉鹤对韩一贴说明来意,但韩一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死活不认同顾玉鹤想舍身劫狱。可眼下别无他法,顾玉鹤不死心又打听赵士第,韩一贴却唉声叹气称:老赵原本清廉,自升任警察局长后竟堕落,他非但不帮你的忙,恐怕把你绑了去邀功!
就是死也要试一试!顾玉鹤半信半疑,但决心去找昔日上级帮忙。
“既然如此,我不拦你!”韩一贴很担忧。
顾玉鹤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大哥,还是两手准备。这有张清单,要把单子上东西全搞到……”
“放心吧老弟——我就出去联络!”韩一贴接了这张纸看了看,“大牢的地形图不好搞,要费些周折!”韩一贴仔细叠好清单揣进怀里。
“不怕多花,我再给你钱。”顾玉鹤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元递过去。
韩一贴接了钱袋子,“包在我身上。”
“老赵既是堕落,常去哪里逍遥?”
韩一贴想了想,“听当巡长的一位兄弟私下说过,局长喜欢‘龙凤楼’。”
顾玉鹤闻听转身就走,韩一贴赶忙送他出家门。
入夜,乌云遮月,街面寒风阵阵。
顾玉鹤走进“龙凤楼”,老鸨子慌忙笑脸相迎,他甩手给她一袋银元,又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老鸨子笑着,双下巴一颤一颤,媚笑着说,大爷,想去警局里捞人?顾玉鹤点头,老鸨子朝他抛个媚眼又一伸手,他摸出十几块银元递过去,老鸨子接钱一指二楼右侧包房,小声交待:别说是我说的!
上了楼,顾玉鹤轻声敲门,谎称是送茶点的。
门开了,赵士第嘴里叼着烟卷,醉眼朦胧看着来人,丝毫没认出他是谁。顾玉鹤快速打量赵士第,见他满面红光,浑身上下胖了一圈,乌发上抹的头油亮光光的几乎滴落,一道白亮头皮隔开两侧头发,还光着一只脚模样滑稽。
顾玉鹤反手关门,看清屋内只有他一人,这才急切地问:赵局长,可还认得我?
认识——赵士第打了个响亮饱嗝,吐出浓烈酒气直喷顾玉鹤鼻息。
顾玉鹤没躲开一把拉住赵士第,恳求他出手营救郑翡翠。
你不是送茶的龟公,怎么还管从牢里捞人!赵士第竟答非所问。
“我不是——”顾玉鹤焦虑万分。
可赵士第东倒西歪躺倒在床一指他,“马知事,括弧,马团长。人家当下牛气冲天,他关的人我弄不出来。”
顾玉鹤紧走几步站在床边,“赵大哥——昔日鹰嘴岭上您威武不屈,那时教诲还回响在我耳边……”
一听鹰嘴岭,赵士第一骨碌爬起两眼直勾勾的,“狗屁岭!老子刀山火海过了几遭捞着个屁!聪明人还得识时务,自从我誓死效忠袁大总统,诚心拥护他老人家登基……银票、美酒、娘们儿一样都不少!人人拼死拼活不都为钱!什么信仰都是地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更见不得光,全是糊弄老百姓耍的!”
这一刻,顾玉鹤心彻底凉了,昔日满身正气的赵老师竟不可救药。想到此,顾玉鹤扭头便走,可身后一阵醉话仍不绝于耳:何时想当巡警找本大局长,不给你多要5千大洋就行!顾玉鹤边走边嗤之以鼻,心中惦记郑翡翠安危,此刻他暗下决心但惴惴不安。
夜,满月高翔,春寒料峭。
历经三天秘密准备,顾玉鹤终于盼到今夜,悄然溜出韩一贴家门,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树街内冷冷清清,偶有行人匆匆而过。
县监狱大门口,几个守卫聚拢一处,正抽烟聊天。此刻,对面的街巷深处传出一阵鞭炮声,一个狱警扭头查看一眼嘀咕:有傻汉子娶寡妇,晚上喝喜酒!其他守卫一听哈哈大笑。
紧接着,那道街里又是一阵响动后,竟然冲出一群发疯的水牛,一头头牛瞪起血红牛眼朝大门口狂奔过来。没等众狱警愣过神儿,这群尾巴绑着噼啪炸响鞭炮的水牛已冲到眼前,众水牛将几名狱警掀翻在地,狱警们死伤一地,牛群又猛地冲进监狱大院中横冲直撞,而每头牛背上绑着的油桶还冒着火苗,顷刻间油桶已被狂牛们甩的四处都是,霎时间狱内火光四起。
这时,一个黑影从街巷深处闪出,他朝监狱门口一探头,转身飞奔而去。
狱内,值班狱警们乱作一团,个个上前想制服狂牛,可奔牛们岂肯就擒,它们又将几名狱警顶翻在地,一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众囚犯狂喊乱叫顿时起哄。
这时,又听后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前院中的狱警们更是惊慌失措,个个抱头鼠窜。
这一刻,狱内惨叫声、骂声、枪声响成一片。一名警长冲进后院,吃惊看见后院一段围墙竟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四周烟尘霎时扬起多高,警长呆愣愣望着倒塌的围墙发愣,而这时,滚滚烟尘中一匹黑马斜刺里急冲进来,奔马直奔警长闯来,他刚想躲却不偏不倚正被马蹄踩倒在地,顿时警长气绝身亡。
不远处,三个狱警见状定睛一看,黑马背上还有一名骑手,但他身穿一袭黑色巡警制服。俩人慌忙举枪瞄准,但那名骑手举手两枪,俩狱警中弹被毙。紧接着,黑马冲到一处牢房门口,骑手飞身跳下马背,持枪挟持一名狱警命他打开牢房,狱警早被吓傻乖乖打开牢门,一群囚犯一哄而出朝前院狂奔,一霎时,监狱大院内更乱了,郑翡翠随着囚犯们也跑出来,她一眼瞅见那个持枪骑手大叫一声:玉鹤——我在这里!
顾玉鹤闻声扭脸看见她,赶忙飞奔过来一把抱住郑翡翠,奋力将她拖上马背,可郑翡翠由于兴奋过度眼前一阵眩晕,当即又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这时,一个狱警举枪冲过来,顾玉鹤抬手一枪打倒他,又托起郑翡翠上马,之后俩人同乘这匹黑马逃离了监狱。
黑马狂奔,郑翡翠死死搂住顾玉鹤后腰,他挥鞭催马直奔东城门,俩人耳畔呼啸阵阵疾风。
东城门口,三个守卫早听见柳树街方向大乱,接着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他们赶紧关闭城门,但没等插上粗大的门闩,又是几声巨响传来,众守卫慌忙转身朝城中观望。
少顷,一匹快马飞奔过来,三守卫慌忙持枪大喊:赶紧站住——否则开枪了!
黑马奔到近前,守卫们这才看清楚:骑手是一名巡长,满脸汗水。
一个守卫呲出两颗金牙大声喝问:老弟——城中什么情况?
顾玉鹤手枪一指那两扇虚掩的城门,“乱党暴动——马知事激战中重伤,眼看全城保不住,命我出城去调警备三团火速救驾!”
“你是巡警,怎能负责调兵?”守卫说完绷起脸,两颗金牙消失在厚嘴唇内。
“他妈的猪脑子,自古军警一家,城内当兵的都上去还不够,你小子还扯皮,信不信老子一枪干死你!”
“老弟息怒——上峰有令——城中有乱——立刻关门!”
“不开是吧?老子毙了你们。”
“开开开——可你还带个女人去调兵?”
“这是警备团沈参谋——他男扮女装杀出重围却负伤——随我一同调兵遣将!”
“你俩可有出城的手令?”
“这就是手令——”顾玉鹤大怒,抬手两枪。
子弹打得几名守卫的脚下火光迸射,他们恐惧万分赶忙去开城门,三人合力将城门打开,顾玉鹤和郑翡翠纵马冲出城外。
郊外一处树林内,枝头嫩绿,野花开遍地面,林中阵阵鸟鸣清脆。
俩人骑马冲进树林,顾玉鹤将郑翡翠轻轻扶下马,又点了一支火把查看她浑身伤情,郑翡翠慌忙说没事儿!还问逃往何处藏身?
“津渡县不能去了,咱俩到邻省躲一躲,等会儿就去虎头岭取宝!”顾玉鹤说完一脚踩灭了火把。
林中一片黑暗,几束月光斑驳射入。郑翡翠很是纳闷,“宝?你找到祖传宝藏?”
“只找到两箱,其他不见踪影。”顾玉鹤拉着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
郑翡翠接过馒头,“你只身冲进监狱的?”
顾玉鹤反身走到坐骑旁,从鞍子下解下一个皮水囊,走过来递给郑翡翠,“韩大哥拿钱悄悄买来一套巡警服……是他躲在巷子里放牛……要是没有他,我救不出来你!”
郑翡翠喝了口水,“救命之恩,日后一定回报他。”
“翡翠——你我劫后余生。这次一定小心,别让马鸿宝一伙再盯上。”
她用力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温暖,又咬了一大口馒头,缓缓在嘴里嚼着,顿时两行泪花夺眶而出。
此刻,一阵夜风吹进树林,四周沙沙作响。顾玉鹤警觉起身,走到树林边朝外查看,谁料这一看他惊出一身冷汗。
林边,一队骑兵悄然而至,领头的军官正是马鸿宝,他见众手下已经包围了树林,一声令下数条火把霎时亮起,小树林被照得一片通明,马鸿宝狞笑着朝林内高喊:大舅哥——老朋友来了——你还不显身!
郑翡翠刚喝了口水,听见林外高喊,吓得把水又吐了出来,从地上径直弹了起来,一脸惊慌叫道:“玉鹤——大事不好——追兵到了!
顾玉鹤早拔出手枪躲在一颗树后,注视林外动静,郑翡翠三两步跑到他身旁,俩人屏住呼吸观察马鸿宝一伙。
“顾兄,要不是我故意放了水,你俩能从监狱里面逃出来……赶紧出来,否则老子放火烧了。”
举起手枪,顾玉鹤霎时已经瞄准了马鸿宝的脑袋,眼见又是一场恶仗爆发,郑翡翠紧张异常,她一手死死抓着顾玉鹤的胳膊。
就在顾玉鹤即将扣动扳机的一刻,俩人身后突然蹿出几条黑影,他们饿虎扑食般猛扑到顾玉鹤俩人身上。与此同时,顾玉鹤的手枪已射出一颗子弹,啪地一声枪响同时,马鸿宝正洋洋得意,忽然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吓得一激灵差点落了马。
林内,顾玉鹤和郑翡翠被几人死死压在地上,手枪也霎时甩出去很远。
俩人被反绑押到林外,马鸿宝赶忙下马,一个军官从顾玉鹤身旁跑过来,啪地给马鸿宝敬礼,“报告马长官——设伏任务——圆满完成!”
马鸿宝像模像样还了个军礼,呲牙裂嘴笑着对顾玉鹤说:“看来你俩是公鸡扎到土堆里——顾了头顾不了腚。”
“马贼。老子将你扒皮抽筋,替月亮和春芳报仇!”顾玉鹤又叫又跳,俩士兵死死按住他。
“你他妈的放屁——月亮死在你之手。我还没给你要老婆呢,你小子反而倒打一耙!”马鸿宝气急败坏冲上去,飞起一脚狠狠踢向顾玉鹤的下腹,“春芳?你把我妹子怎么了?快说!”
“马鸿宝无耻之徒,卑鄙小人,十恶不赦,我杀了你……”郑翡翠大骂马鸿宝。
马鸿宝转身抬手又给了她两记耳光,“还有你这个小贱妇——见了男人迈不动步的烂货!”
三人相互大骂一通,马鸿宝气得脸色铁青,朝众手下一挥手命令:来人——把这对狗男女拉到那颗树下毙了!
7、8个士兵一拥而上,将顾玉鹤和郑翡翠押走,俩人边走边骂,几名士兵推推搡搡。这时,马鸿宝吩咐身旁的李副官:小李子,你留下当监斩官,最后逼问这一对狗男女一次,如果不从就直接干掉,记住事后挖个坑将俩人埋了,一定要不留任何痕迹!
李副官下马朝马鸿宝敬礼,“大人敬请放心——”
马鸿宝惦记城内动静,“你带队行刑后火速赶回城内,近来不断接到密报,南方‘乱党’要滋事。”言毕,他拨马带领众人马疾驰而去。
望着马鸿宝等人远去,李副官转身牵马走到树下,几名士兵已在地上挖好一个大坑,又推着顾玉鹤俩人站在坑边。
俩人身后不远处,众士兵站成一排,李副官走到顾玉鹤的身旁,“马长官有令,只要你俩交出宝藏可免一死,以往所犯之罪一笔勾销,另外再给你们一大笔路费,放你们远走高飞!怎么样?条件够优惠了吧?”
顾玉鹤冷冷地说:“宝藏你们已挖走,何必啰嗦,开枪吧——”
“好,既然如此,想必你俩只求一死,本官不再费口舌。”他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旷野里狂风阵阵,风摇曳树林哗哗作响,茂密树枝左摇右摆,树叶像波浪般弹起弹伏。郑翡翠浑身瑟瑟发抖,顾玉鹤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顺势靠近他的怀中,俩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李副官站在行刑队旁,举起手大喊:举枪——上膛——瞄准!
众士兵遵从口令,齐刷刷举起一排步枪,一起瞄准大坑旁伫立的俩人。
“玉鹤——我好冷!”郑翡翠嗓音颤抖。
顾玉鹤哽咽,“翡翠,本想救你,可——”
“别伤心,你这不是把我救出来了嘛!”
“我曾害了月亮,还辜负了春芳,你恨我吧!”
“嗯,恨——我恨你!可那是从前。月亮爱你,我嫉妒她!春芳爱你,我也酸楚过,可她们对你都是真情!只是红颜薄命,造化弄人!”
“这一生走到尽头却不心甘,无论今生和来世我仍爱你,只是为复仇我杀过郑家人,不知你能原谅我?”顾玉鹤流下伤心泪水。
“那是情势逼人,你也迫不得已。郑家人唯利是图,落得惨痛下场也是因果报应。咱俩生在一起,死在一处。”
“无怨无悔——”俩人异口同声。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
啪啪啪啪啪——清脆地枪声一连串响起。
郑翡翠应声倒地,顾玉鹤浑身一震当即跪地,但他牙关紧咬直挺前胸,死死将心上人紧紧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