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芳骑马直奔县公署,径直找到大哥马鸿宝质问。一个副官死活拦住她,可马鸿宝从案几后起身,摆手让副官闪开,他对妹妹信誓旦旦说,因上次与郑四义一伙混战,鸿喜看到血腥场面后吓傻了,还对我心存误解……我请过很多郎中还花费几千块,可二弟越来越疯,整日乱叫乱跑还嚷嚷“要当武状元”,我诚心救他可苦无对策!
顿时泪如雨下,马春芳哭着跑了出去,望着妹妹背影,马鸿宝心里一阵酸楚。
原来,自从古墓血战后,马鸿宝对弟弟冷眼相待,弟弟敏感觉察大哥变化,也对大哥和马家产生不小隔阂。不久,俩兄弟因一件小事爆发激烈冲突,此后马鸿喜变成疯子,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舞刀弄棒,胡疯乱跳,马鸿宝嫌他丢人,命人看牢弟弟不准再出门半步,还请来郎中给他看病,可疯病越看越疯,最终变成这幅德行。
向晚,月色惨白,狂风来回横扫杨家村外的野地,风掀起阵阵尘土,从四面涌起的冷气随着烟尘来回飘动。旷野,两座孤零零的坟茔,显得格外凄凉。
顾玉鹤终于找到月亮的坟茔,他扑通跪在坟前,喃喃自语:月亮——哥来看你——冷吧饿吧?叩了三个响头,他用手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灰尘,又拿出几样祭品摆好,仔细端详上面刻的那行小字,顾玉鹤心如刀剜却眼中无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缓缓打开,手指轻轻捏起一粒花生,捏了剥开小心翼翼摆在一个小碟内,一粒又一粒,周而复始,渐渐地在碟内隆起一座粉红色的小山,再双手捧起碟子摆在坟前。
“知道你爱吃这个,哥特意拿来香喷喷的炒花生……还有三箱宝藏没下落,我查看藏好的两箱宝贝安然无恙……哥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你怨我恨我打我骂我都行……我悄悄找到韩一贴。夜探虎头岭,但古墓……可我誓死夺回全部宝藏!”顾玉鹤断断续续哽咽着说。
一阵旋风急匆匆刮过,碟子里的花生顿时散落地上,望着滚落尘土之中花生粒,顾玉鹤猛然号啕痛哭,涕泪奔涌,一下子扑倒在坟堆上……天边泛起鱼肚白,顾玉鹤起身一步三回头,牵着马缓缓离开月亮的坟茔……
天大亮。马春芳带着一个贴身丫鬟出门,俩人并肩朝集市走去。路过一处街口,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拦住俩人,他手捧一个破碗要赏钱,马春芳想都没想摸出一块银元撂进碗里,她招呼丫鬟快走。可乞丐竟一把抓住丫鬟胳膊,又扑通跪地哀求:俩位女施主,能否再给点?
马春芳气恼刚想骂他,可她定睛细看竟发觉此人眼熟,男乞丐竟是郑家三少爷郑仁达。她一问才知是大哥曾强占“小观斋”还赶走全部的郑家人。看着蓬头垢面的郑仁达,马春芳又给了他一笔钱,郑仁达千恩万谢离去。
出门碰见乞丐,马春芳再无心思前行,她和丫鬟掉头回了家。坐在绣楼窗前,马春芳思绪翻涌,不禁又惦记起心上人顾玉鹤。如今,好端端的郑家垮了,马春芳深深后悔当初曾难为过郑翡翠,眼下她和他究竟如何熬过苦难的一天天?想到此,马春芳坐到桌前,提笔给顾玉鹤写了一封密信。随即她换来丫鬟,让她赶紧去找心腹家丁赵三。
赵三慌里慌张跑进门来,马春芳赶忙关了房门,又听了听外面动静,这才扯住赵三将密信塞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保密,赵三闻听扑通跪下说,大小姐请放心,我人在信在,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次日,顾玉鹤赶回津渡县,径直去了店里,郑翡翠正招呼客人,他赶忙过去帮忙。近来生意不错,顾玉鹤和郑翡翠一直忙碌到掌灯时分,俩人才回了住处。
郑翡翠去后院烧火做饭,顾玉鹤争着要去,她只得忙着收拾屋子。后院中没伙房,小席棚下面摆着简单的灶台,顾玉鹤蹲下拿劈柴生火。
饭还没熟,邻居吴大伯找到顾玉鹤,一脸神秘说有事儿!
顾玉鹤跟他出来,赵三从旁边树后闪出将信件交给了他。赵三谢过吴大伯,他和顾玉鹤来到树下,赵三说他着急返回,顾玉鹤让赵三在此稍候。急匆匆回到家,顾玉鹤赶忙支开郑翡翠,他伏在案头飞笔疾书后,又快步出门见到赵三,俩人又嘀咕了一阵,赵三接信准备返回,顾玉鹤摸出几块银元酬谢赵三,赵三收下后朝不远处的坐骑走去。
方才,郑翡翠被支开去做饭。这会儿,她端着两碗饭走进前屋,但顾玉鹤却不在,郑翡翠瞥见桌上一个布褡裢,她顺手想把它放进柜子,可这时一封信掉了出来。郑翡翠好奇拾起信,一看信封上的字迹是马春芳的,她不禁取出信纸细看。看完信,郑翡翠一脸落寞地把信放回原处,她呆坐在桌边陷入沉思。
顾玉鹤返回,看见郑翡翠呆愣愣的,关切询问她哪儿不舒服?
郑翡翠摇摇头,但此刻心中却想:一定要把落魄的家人接到津渡县。
傍晚,天空又抹上一层苍茫暮色。津渡县城门口一处街巷的路口,一座道观的尖顶轮廓像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剪影。
赵掌柜突然登门拜访,顾玉鹤慌忙热情招待。俩人落座,赵掌柜说明来意,原来他对赌石不在行,想请顾玉鹤帮忙去一趟籽料产地进货。顾玉鹤担心郑翡翠没立即点头,赵掌柜赶忙说,好不容易找了个大买主,这批玉器催得急,从产地直接进了籽料利润更高,日后老弟的酬劳也更高。
这番话令顾玉鹤心动,暗暗盘算这笔佣金能让翡翠将来安顿家人!望着赵掌柜眼巴巴的眼神,顾玉鹤满口答应。就这样,顾玉鹤与郑翡翠彼此隐瞒又相互着想。
事情挺顺,赵掌柜非要拉住顾玉鹤去喝酒,还说介绍一个高人跟他认识,顾玉鹤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俩人一道出了门,马车已等在门外,他们上车直奔一处酒馆。
酒馆雅间内,顾玉鹤初见葛二爷,见他为人性格豪爽,说话嗓门很大,个头虽不高可粗胳膊粗腿,身板儿挺得笔直,黑黝方脸上浓眉大眼,眼光如炬,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
葛二爷二话不说,他连干三碗以示诚意。赵掌柜赶忙介绍:他是邻县赫赫有名的“铁腿镖局”大当家!负责这次和田玉籽料的押镖,随行还有二爷5个得力弟子助阵,这行人都是他花下重金请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热络聊天,顾玉鹤与葛二爷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葛二爷觉得“孙老弟”性格随和,一身玉雕手艺,说话得体又很年轻,不禁心里暗暗佩服。席间,三人还商定:明早起身直奔黑石镇。
……
出津渡县一路往西,约千余里地就是赫赫有名的黑石镇。镇子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又小又偏,但它位居昆仑山余脉很近,山中有多处盛产和田玉的矿口,因黑石镇扼守通往内地的大道路口,自古以来是和田玉籽料运往内地的头一站。不仅如此,昆仑山中的各色山货也经此镇外运,这使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云集镇上。
顾玉鹤这行人除了葛二爷和5个徒弟,还有账房、苦力、车把式。一行人一路上晓行夜宿,风雨无阻,终于平安抵达黑石镇。
葛二爷骑马在小镇溜了一圈,选中舒适的“顺达”客栈入住。一行人刚到客栈门口,店主贺四宝闻声笑脸相迎,见一下子涌来这么多客人,贺四宝喜上眉梢,慌忙领几个小伙计张罗饭菜、安排房间,还让人把几匹坐骑和三辆马车一起赶到后院。忙完这一切,贺四宝还陪着顾玉鹤等人喝了几杯小酒,又站在酒桌旁讲了一个笑话,他逗得客人们哈哈大笑,这才心满意足转身去了后院。
夜,寒风刺骨,弯月斜照小镇,街里孤寂冷清。
葛二爷和众徒弟酒足饭饱后,个个歪歪斜斜回房各自昏沉沉睡去。这时,顾玉鹤感觉口渴,他出门去到前院柜上要点茶叶,刚走到前院当中,贺四宝迎面而来,顾玉鹤笑着给他打招呼,可他满脸神秘一把拽住顾玉鹤说:“老弟,有你一个老朋友,现在后院等你!”
“老朋友?”顾玉鹤闻听很是纳闷。但贺四宝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顾玉鹤迟疑却跟着店主来至后院。
俩人走进后院,贺四宝一指那间柴房示意顾玉鹤进去,他满心好奇上前推开柴房门,没等顾玉鹤迈步进门。谁料,从柴房门后猛伸出一只大手将他拉进柴房。
柴房内,顿时屋内亮起烛光,俩壮汉手持匕首目露凶光,个个严阵以待,贺四宝一指顾玉鹤称:贵客总算来了,有请老侯出来吧!
话音刚落,马家大管家侯钱从暗处闪出,顾玉鹤惊诧不已:远走异乡隐匿却被马家盯上!
“顾老弟,别来无恙——”侯钱嬉皮笑脸说。
“狗腿子,鼻子挺灵!”
“死到临头还嘴硬!”
“只怕你们一伙出不了黑石镇!”顾玉鹤扫视一圈。
贺四宝手一挥,一壮汉撇着大嘴上前,三两下将顾玉鹤双手反绑,侯钱对贺四宝吩咐:派人去搜这小子房间,所有包袱都拿来,记住千万别惊动镖局的人。
侯钱扭脸见顾玉鹤被壮汉牢牢按住,他乐了,“老弟,知道你怎么露馅儿的?”
顾玉鹤朝他身上啐了一口。
其实,家丁赵三送信,早被侯钱等人暗地盯上,他随即便密报马鸿宝,马鸿宝命他亲自带人跟踪追击。果然,侯钱一伙发现顾玉鹤的藏身地。接着,侯钱等盯梢顾玉鹤,当他得知这行人是去黑石镇进货,侯钱派人回去给马鸿宝送信,他随后带着俩名心腹一路尾随。追到黑石镇后,他暗自改了主意:何不两全其美,抢籽料、货款发笔横财,再把顾某押回去领赏!之后,马鸿宝的信使十万火急赶来黑石镇,还带来一封密令:活捉顾玉鹤并夺回“越王剑”!侯钱领命,慌忙出重金暗地买通贺四宝一伙。
此时此刻,贺四宝按计划完成绑票,他吵吵着让侯大总管付钱,侯钱无奈付清剩余酬金后,他带俩名心腹准备押顾玉鹤离开,贺四宝也派出俩手下护送。
客栈后门外,一辆马车悄然停下,侯钱等人押着顾玉鹤出来,他们将顾玉鹤塞进马车,侯钱等人又拉出几匹坐骑,个个翻身上马,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侯钱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越王剑”和顾玉鹤已到手,他骑着马哼着小曲很是得意。可是,这行人并不知晓,就在他们身后一直有人暗中盯梢。
天蒙蒙亮时,侯钱等人已出了黑石镇,此刻一行人人困马乏,侯钱扬起马鞭朝前一指命令:前边土岗下歇息。
土岗不大,遍地枯黄野草,左侧还有一处小树林,侯钱头一个抵达下了马,一屁股坐在地上摸出干粮和水壶,又吃又喝,几个手下随即赶到,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席地而卧。
侯钱等人边吃边赏景。可这时,附近小树林内突然杀出几个壮汉,为首一名左手拎着一柄明晃晃的腰刀、右手攥着手枪,他们霎时已将侯钱一伙团团围住。
侯钱大惊失色连窜带蹦跃起,招呼众人拼死抵抗,两派当即交手,一阵乱砍乱杀过后,侯钱领着仅剩的三名手下落荒而逃,他们径直逃回黑石镇方向。随即,一壮汉跳上马车救下顾玉鹤。这时,顾玉鹤才看清是葛二爷带人相救。
有人给顾玉鹤松了绑,他单腿跪地一拱手,“多谢二爷相救!”
葛二爷哈哈大笑扶起他,“兄弟谢个啥,我不救你谁救你!”
“多谢——不然我就没命了!”
“得了,兄弟真要谢,日后谢谢你的一个好友吧!”
“好友?谁?”顾玉鹤纳闷。
“哦——开个玩笑!”葛二爷岔开话题。
“二爷——怎么知道我被绑了?”
“哈哈——兄弟有所不知。我走镖大半辈子,还能不知这走镖六戒:一戒住新店,新店摸不透人心,睡觉要半睡半醒,暗地有人放哨……四戒刀枪离身,无论走路还是住店,家伙事儿必须带在身上以防万一……黑石镇是黑道聚集之处,镇上多半客栈都是黑店,官匪勾结十分凶险,就因客商们的银票和贵重物品。我想天亮去拜会地头蛇,再给官兵交一笔保护费,可没想到!”
“二爷轻车熟路,为何不住熟人的店?”顾玉鹤活动着酸痛手腕。
“熟?江湖上能相信谁!常言道:杀熟不杀生。再说,我闯荡多年得罪人多,不如反其道而行,来一招‘灯下黑’。哎,没想到还让顾老弟受苦。”葛二爷朝顾玉鹤一抱拳,“兄弟,我看你一路行事小心也没露财啊?”
顾玉鹤心头一震,“哦——昨夜去柜上拿茶叶,无意把钱袋子落下,可能……”
“以后千万小心。还有,今后别二爷二爷的,就叫我大哥吧!”
“大哥——咱们这下一步?”
葛二爷皱起眉朝四周查看,“黑石镇不能再去,咱们直奔昆仑山的矿口,找到一家据此地最近的玉矿矿主,先给他交上一半儿货款……这样就有依靠了。”
“一半儿货款?那些矿主可靠吗?”顾玉鹤心里忐忑。
“矿主是正经生意人好办,从前清至今,矿山的规矩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人敢坏了这些规矩……”
“哎,那三辆马车和货款!都怨我误了大事儿!”顾玉鹤唉声叹气很是自责。
谁想,葛二爷哈哈大笑,朝一个徒弟挥手,那名徒弟又一声响亮呼哨后,只见从远处烟尘四起,三辆马车朝这里疾驰而来。
葛二爷又翻身上马,朝腰间鼓鼓囊囊的包袱一拍,“马、车、钱都在,兄弟们上路吧!”
顾玉鹤望着会心一笑,拉过一匹坐骑翻身跃上,朝葛二爷竖起大拇指,他从心底往外佩服此人外粗内细、胆量过人。
马车总算到了近前,一行人彼此说笑着聚拢起来,葛二爷领头,顾玉鹤随后,这行人顺着斜刺里小道前往矿山。
晌午,光秃秃的旷野显得庄严而沉默无语。虽是冬季,可阳光直射,山道上热浪滚滚,蒸晒着的枯草伫立路旁随风摇曳,它们晃动身姿像是迎接远到的客人。
刚转过一处山脚,前路被一群人拦住,这群人骑在马上个个手持刀枪,满脸透着杀气。葛二爷一惊,慌忙摸出腰间手枪,就听一声清脆枪响,葛二爷的手枪已落了地,他的手腕鲜血直流,惨叫不止。
贺四宝对天又是一枪,还朝顾玉鹤等人高喊:赶紧下马跪下,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