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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诡谲玉缘(3)

外人不知晓的是,王一刀虽性格孤僻,深居简出,但与沈桂花情投意合,俩人时常有书信来往,可王一刀离奇死后,徒弟郑四义和马一坤回了家乡,而沈桂花认为丈夫是被俩弟子的其中一个所害。沈桂花父亲曾是清兵,她自幼跟父亲学过拳脚,于是她悄然出走后秘密查访,接着就去刺杀二徒弟马一坤。

谁料,沈桂花被马一坤的家丁擒获并毒打,但马一坤怒斥众家丁后竟给她一笔路费和一把匕首,马一坤哭着对她说,师傅确实死在师哥之手,我当初懦弱又遭师哥不断恐吓,才不敢给别人说这事。沈桂花很气愤,又摸清大徒弟郑四义常去一家叫“望花楼”的妓院,紧接着沈桂花买通此处老鸨子,又假扮风尘女子“绿珠”潜入这里刺杀他,谁料她在“望花楼”却遭遇万分诡异的事情……

黄昏,西边天空燃起一片樱桃似的霞光,夕阳还赖在天边不肯离开,可半透明的月牙已从树梢后升了起来。这条宽阔的街道行人极少,轻风一波波吹过街面,几片枯叶随风转来转去,又沿街滚到一户偌大宅邸的门口。

门旁,俩家丁打着瞌睡,猛然一队人马冲到门口。一头目下马拾阶而上,没等家丁们睡醒,他“叭——叭!”左右两鞭抽到俩家丁的身上。

堂堂玉商马宅的家丁竟被打,这还了得!俩人正想发作却由怒变喜,一起点头哈腰起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多尔衮.舒禄拎着皮鞭,气势汹汹的刚进正堂落座,开口就向马一坤的大公子要了8万大洋军饷!一旁,绰号“瘦猴”的大管家侯钱咧嘴一笑满面谦恭,而马家大少爷马鸿宝、二少爷马鸿喜却正襟危坐,笑容皆无。多尔衮.舒禄用余光扫视三人不再发话,马鸿宝给他递过一盏茶碗后,一言不发的盯着管带大人那双黑亮眼珠出神。

马鸿宝猛然从大人瞳仁中看见自己模样,那里的他身材魁梧,狮子鼻周围没一点胡须,一双圆眼总是自来笑。马鸿宝又伸了伸脖子,顺着眸子里映出的夸张影像稍微移动,弟弟马鸿喜又从大人瞳仁里跃出,弟弟干瘦,脸颊露出一层青色胡茬,一双细长眼睛透出满腹心事。

马鸿宝出神暗自嘀咕:我跟弟弟长得不像,可亲朋好友们总说,瞧这对孪生兄弟一模一样的多帅气!

多尔衮.舒禄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开腔,“剿灭乱党事大,堂堂大玉商马家要替朝廷分忧!”

“大人,我是您麾下的哨官,好歹给个面子,少点儿?”马鸿宝带着哭腔。

“换了你爹——他不敢跟本官还价!”

“可我为朝廷效力,没功劳还有疲劳!”

“你爹比你爽快。”

“我爹的意思就出4万!”

“4万?本官面前也敢玩笑?”

这时,马一坤小女马春芳走进门来,她见屋内这般阵势发起牢骚,“要就要——不要拉倒!官府三番五次无礼摊派——岂有此理!”

多尔衮.舒禄瞪起眼从上往下打量马春芳一番,她上身高领丝绣短袄,下穿棕色马裤,手里也拎着一支褐色马鞭。他又从下往上扫视一遍,一双没缠足的大脚穿一对大红绣花鞋,腰身曲线婀娜,白皙颈上一张粉嫩瓜子脸,丰润红唇正抿着,两道细长柳眉一竖,那双水汪汪眸子透着一股男人的英气。

好一个脚丑貌美的小娘们!多尔衮.舒禄眯着眼一阵淫笑。

“嚯。谁家丫头?如此没规矩。”敛了笑容,多尔衮.舒禄一声喊回音不绝。

“妹妹回房去,别让大人笑话。”马鸿宝埋怨妹妹马春芳。

“哼——走就走——谁稀罕这儿!”马春芳扭动细腰转身出门。

“大人见笑了,小妹娇生惯养的宠坏了,好男不跟女斗。”

“鸿宝老弟,赶紧找个婆娘给你妹缠缠大脚,将来哪个男人敢娶她!”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妹大脚是小事儿,这4万军饷——”

多尔衮.舒禄一听非要找马一坤说事儿,无奈的马鸿宝让弟弟领他去见父亲。

一会儿,多尔衮.舒禄回来落座,一脸纳闷地说:“你爹怎会骨瘦如柴?满脸是疤?又瘫了?竟连话也不会说?前年,我还跟他喝过酒,他又胖又壮,一顿喝一斤还吃了整只的烧鹅!”

“大人有所不知,我爹前年有一次做寿,家里大摆酒席,一个厨子将几道主菜做得齁咸,我爹很没面子,醉酒后他跑去伙房内训人,结果没留神踩了烂菜叶滑倒,竟一头扎进热汤锅里毁了容!后来又得一场中风后卧床不起。屋漏偏遇连阴雨,我爹又因喉疾不愈不会说话了……哎!马家可谓多灾多难,所以我家生意受重挫,您老来筹饷还请多担待!”

多尔衮.舒禄不想听,“鸿宝老弟,乱党一旦得势,你家必遭哄抢,而你小命难保。剿灭乱党你家也得益,你们最少要出6万!”

“大人神勇,乱党必灭!”

马鸿宝耐着性子跟多尔衮.舒禄还了价,这才吩咐侯钱取来几叠银票,多尔衮.舒禄心满意足接过银票拔脚要走,可马鸿宝提醒他说,这次筹饷郑会长要做表率,全城谁不知郑家是玉商行内的老大!多尔衮.舒禄哈哈大笑,随即领众部下离开马宅。

路上,多尔衮.舒禄盘算着如何让郑老板乖乖就范!可早知摊派临头的郑四义也正盘算如何应对他!

郑家大院地处玉带街,这里与宝善街毗邻,也离贯穿全城的清溪很近。清溪是蟠龙河的一条支流,它在玉带街拐了个弯后水流变细,卷着极小的浪花乖乖顺着一道人工渠又流向城外。夜深人静之时,郑家人能隐约听见潺潺水声和啾啾鸟叫,因郑宅背靠清溪,还位居玉带街正中,此处是富豪们公认的风水宝地!

郑宅大门镶玉的兽首门环与守门石狮彼此呼应,显得霸气奢华。可两扇朱漆大门却很小,甚至与偏门大小一致,那是郑四义得意创意,美其名曰“门小聚财,晦气难入,虽为豪宅,低调平和”。别看大门极小,可宅内却回旋着纵横交织的明廊暗巷、亭台楼阁、流水假山等别致景观,一应俱全的布局让人眼花缭乱的像进了迷宫。

“四义堂”是郑宅主厅,正中宽敞红木桌旁的郑四义满面春风,正陪着管带大人喝酒。多尔衮.舒禄没想到他要的军饷数目,郑四义竟满口答应,还说9万不多再添一万凑个整数总共10万,顺祝大人十全十美、心想事成!

多尔衮.舒禄一高兴多喝两杯,醉醺醺等着郑老板拿银票,可酒过三巡,郑四义却吩咐众家丁赶紧装车,多尔衮.舒禄笑嘻嘻问:不是银票,是装10万现洋!

郑四义哈哈笑着,“老弟真逗,谁家能拿出10万银元?车上是价值10万银元的玉器共5箱,大人拉走交差去吧!”

“姓郑的,敢耍老子,以货抵账!这兵荒马乱的,老子给手下每人一块玉,饿了咬一口,除崩掉大牙还有他娘的屁用。”多尔衮.舒禄当即翻脸。

“大人,全是好货,卖得好不止10万货款,近来生意不好,再拿不出钱交军饷……”

“你整天卖假货,还他妈敢乱放臭屁!”多尔衮.舒禄抬手给了郑四义两记耳光。

郑四义被打得头晕眼花,“我奉公守法,从不造假贩假,交军饷竟挨打,岂有此理!”

可多尔衮.舒禄还不解气抬脚踢翻酒桌,杯盘碗碟摔个粉碎,他抄起马鞭朝郑四义面门一鞭抽去。突然,马鞭被人从背后奋力夺下,多尔衮.舒禄右臂也被反拧到背后,他痛得呲牙裂嘴定睛细看:出手者是满面怒气的郑广达!

“你敢造反?来人将他拿下。”

“官逼民反!”郑广达又给了多尔衮.舒禄当胸一拳。

俩人扭打在一处,众清兵闻声闯进来帮忙,仅几个回合,自幼习武的郑广达打伤三个清兵,多尔衮.舒禄情急之下掏出手枪,“啪啪——”朝天开了两枪!

一刹那,郑家父子惊呆了,几名清兵一拥而上把郑广达五花大绑,多尔衮.舒禄吩咐将其押回法办,还朝众手下一挥手,“郑老板吃硬不吃软,兄弟们动手抢!”

话音刚落,众清兵如狼似虎又抢又砸,郑四义声嘶力竭阻止……临了,郑四义总算笼络住多尔衮.舒禄一行,郑家虽免了一顿打砸抢烧,可郑广达仍被清兵押走。

向晚,月牙高悬,繁星点点,阵阵冷风横扫街巷。

多尔衮.舒禄骑马走在队列前边,他哈气连天犯了大烟瘾,其后是几十个懒散清兵,双手反绑的郑广达被俩清兵押着步行在队尾。

一行人转过十字路口,郑广达突然称:要解大手!俩清兵骂骂咧咧押他走进一间茅厕,之后只听几声惨叫,郑广达飞奔而出一头扎进斜刺的巷里。随后,俩清兵连窜带蹦从茅厕跑出来,气急败坏高喊:“抓住他——敢打军爷!”众清兵闻声震惊,聚拢一处追赶郑广达。

郑广达飞奔在前,清兵们紧追不放。这时,郑广达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低头看见左腿血流不止,但他忍痛冲出小巷后飞快扫视周围,这才看清穿过前边小街就能逃进铁匠街。

铁匠街!郑广达眼前一亮,可他一瘸一拐气力大减,众清兵“嗷嗷”叫着已逼近。郑广达犹豫驻足迅速扫视周围,他发现西仓巷就在对面,随即一头扎向巷子里。

西仓巷很长,道旁多数人家已关门闭户,郑广达边跑边想:绝对不能把清兵引到铁匠街!他这时扭头一看,清兵又追到这条巷口。跑着跑着,郑广达看见“玉缘堂”招牌不禁心头一震:这家店主是父亲朋友的亲戚!

此刻,店门正巧“吱呀”开了,一女子端着木盆出来,没等她将这盆水倒掉,郑广达奋力撞开店门冲了进去。女子大惊追进门,刚想呼救又被郑广达捂住嘴。

郑广达挟持该女进屋,顾玉鹤吃惊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你是何人?放开她!”顾玉鹤质问。

“你可是顾掌柜?认识郑会长吧?”郑广达急切地问。

顾玉鹤心里直打鼓,“什么掌?驴掌、马掌!我是伙计,掌柜不在!”

郑广达很失望,“来不及细说,你把我藏起来!”

“为何?”

“我被清军追杀!”

“啊?你是强盗?”

“你才强盗呢——我是逼上梁山!”郑广达上气不接下气说。

“我帮不了你!”

“后门在哪儿?”

“没后门,有后墙!”

“后墙多高?”

“没梯子,你翻不过去。”

“后窗户?”

“太小,狗才能钻过去!”

“敢耍我!你们到底是谁?”郑广达气急败坏。

顾玉鹤摸出几个银元说:“这钱你拿着,走吧!”

郑广达扫视屋内陈设,月亮看准机会,像小鹿朝前猛一跃冲到顾玉鹤怀中,他一把揽她入怀,月亮浑身颤栗。没等屋内三人再开口,院门已被砸得震天响,“快开门——再不开——用炮轰了!”清兵们阵阵狂喊。

郑广达箭步上前,一把攥住顾玉鹤手臂说:“别开门!”

顾玉鹤这才看见来人脚下有血迹,月亮瞥见血迹吓得连蹦带跳冲出门跑到前院,院门此刻已被清兵砸开,他们一拥而入,月亮朝几个清兵一指屋门说:“小心!贼在里面!还挟持我哥!”

屋内,郑广达听见清兵进院,慌忙一把关门又插上门闩,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硬塞给顾玉鹤后满眼凶光低语:藏好布包!否则杀你全家!

顾玉鹤下意识麻利揣起布包,随即清兵冲进来将郑广达按倒在地,一顿暴打过后他们将其连推带搡押出去。月亮没见过这般血腥场面,吓得伫立院内呆愣愣的,倒是顾玉鹤慌着给清兵们解释一番,又拿出几块银元塞给清兵头目,这伙清兵才悻悻的押着郑广达离去。门口,郑广达满脸是血,但不住回头瞪着顾玉鹤,眼神里射出一道道利箭。

月亮关了院门进屋,顾玉鹤平复慌乱心情,这才想起来打开小布包看看,谁料当他打开布包仔细一看竟吓得浑身冷汗。月亮上前细看,看见布包内只是一叠信纸,但细看内容后她一声尖叫,伸手攥住顾玉鹤的胳膊。

县衙后院东、西两厢房,均系驻军“精骑六营”枪械库,步枪389支,型号M1871/84德式毛瑟连发,机枪一挺,型号马克沁水冷德式重机枪,子弹108箱,马刀400把,手雷8箱。驻军“精骑六营”马队为主,设管带一员统领指挥,帮带一员协助统领,部下共分中、前、后、左、右5哨人马……全营官兵412人,吃空饷88名。

中山先生曾在秘密会议上指示:清江省战略位置重要,同盟会南方支部迅速派员潜入全省各县,组建各县分部后,各分部按时举行武装暴动,毙俘首要官员,控制重要设施,剿灭全境满清势力。日前,南方支部已成功组建润宝分部,还在润宝城内设立秘密联络点4处并确定每处负责人一名:铁匠街“通达”杂货店曾掌柜、作坊巷“陈记”客栈陈掌柜……上线联络人:赵士第。

纸上字字句句犹如炸弹,顾玉鹤这才明白被抓年轻人竟是革命党。

月亮让哥哥把小布包交给县衙免得惹祸上身,可顾玉鹤忐忑:上交,清兵认为他是同党,革命党又岂能善罢甘休!不交,这探子架不住严刑逼供,清兵获知后寻来他和月亮会被处死!小布包不啻是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草率处置会令他和月亮粉身碎骨。

这该如何是好?顾玉鹤和月亮左右为难一筹莫展!这夜,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夜未停,顾玉鹤兄妹彻底失眠,他们预感到明天将会厄运临头!

黎明,晨阳从地平线上爬升,可天空仍闪烁稀疏的晨星。

郑四义昨夜心烦意乱,后半夜刚睡又噩梦连连,方才吓醒后赖在床上发愣,身旁三姨太李巧珍睡得很沉,还打着很轻的鼾声,又一翻身掷给他一张粉嫩小脸,两只莲藕般的胳膊伸到锦缎被子外一交叉。她红肚兜的一条细带子已脱落,露出一抹酥胸一起一伏,两个圆奶头在丝质肚兜里有节奏地颤动,周身还散发香喷喷的暖气儿……郑四义看来看去浮想联翩,心里像闯进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片刻,李巧珍说句梦话,郑四义揉了揉眼细看,她分明不是“绿珠”而是三姨太!可她和“绿珠”怎么如此相像?郑四义嘀咕着又想起那桩胆颤心寒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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