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色已晚,韩一贴躺在床上暗想:明天找玉鹤把字据给他,那三间店面挺适合开玉器店。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后半夜,突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韩一贴从睡梦中惊醒没下床,听听外边又没了动静,以为是做梦索性倒头又睡。可一声低沉呻吟声传来,韩一贴分明听得仔细,这下他沉不住气起身开门查看,一个黑影迎面扑向他,韩一贴没防备被来人砸翻在地。
一骨碌爬起来,定睛细看,韩一贴惊叫一声:玉鹤!
原来,顾玉鹤负伤想趁夜色出城,可望见西城门关闭,骑马改道去找韩一贴。韩一贴的家在城门旁街里,这里偏僻住户又少很适合藏身。但他刚骑马赶到街口处,因毒性发作一头摔下马来,青鬃马也逃得不见了踪影。
韩一贴查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放心回来将他搀扶进屋。灯下,顾玉鹤躺在床上,韩一贴查看他的伤口,吃惊发现刀口乌黑发紫,用手一挤一股腥臭的黑血涌出。这时,顾玉鹤大概说了几句为何受伤情况便昏了过去。
韩一贴自行医以来潜心钻研医术,又拜过两位高明郎中学艺,他认真研判伤情后断定:玉鹤中了“蛇蚣七时散”的毒药!可韩一贴束手无策连声呼唤,顾玉鹤苏醒过来,他告诉顾玉鹤:此毒很厉害!如7个时辰不能内服外用解药,那你必定撒手人寰!
情势危急,顾玉鹤自觉命在旦夕,听完好友的话万念俱灰,奄奄一息望着韩一贴,绝望说出临终愿望:我想再见月亮一面!说完,一口黑血喷出口中,他又昏迷过去。
“老弟——醒醒啊!”韩一贴心急火燎连声呼唤。见顾玉鹤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他急忙从兜里摸出一粒红色小药丸,顺手抄起一个小勺撬开顾玉鹤的嘴巴,将药丸塞进他的口中,又给他喂下一勺清水。
“老天爷啊——保佑这粒‘定神丹’能起效力!”韩一贴嘴里念叨着,双手合十。
少顷,顾玉鹤微微睁开双眼,韩一贴一见喜极而泣,“你醒了!太好了。”
顾玉鹤说不出话来,伸出颤巍巍的右手将腰间布包扯下,将它塞给韩一贴说:“大哥,一定保管好!”
“不管这里是什么,我有一口气就一定保存好!”
“嗯——”
“玉鹤,这药丸能救急却救不了你的命!”
顾玉鹤微微点头,又再度昏迷不醒。万般无奈之下,韩一贴安顿好顾玉鹤后,硬着头皮马不停蹄去找月亮。
月明星稀,冷风漫卷落叶,街上一派冷清。
韩一贴十万火急赶至马宅却见大门紧闭,好不容易叫开门,他谎称是月亮亲戚、有急事来找,一个门房睡眼惺忪地怒斥:滚!太太名字是你叫的!说完,一把关上门还插了门闩。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马宅大门敞开。
韩一贴一直守在门外,一见大门洞开再去,可门房还是不让他进也去不回禀。一时心急,韩一贴骂了这个门房几句,俩人在门口斗气拌嘴。这时,马春芳正在前院练剑,闻声过来细问后,这才将韩一贴领到月亮的住处。
昨夜,马鸿宝外出风流未归。此时,月亮刚起床正在洗漱,听说顾玉鹤生命垂危倍感万箭穿心,急忙跟韩一贴离开欲见哥哥最后一面。俩人出大门之际,恰巧马鸿宝骑马回来,他慌忙挡住俩人去路。韩一贴见状夺路而走躲到门外,但不敢走远藏在一棵树后,偷偷注视马宅门口的动静。
前院内,月亮哭诉,跪地磕求,但马鸿宝执意不放她走。这时,月亮突然悲苍表示: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我答应做你一生一世的女人!不过,你必须放我见哥哥最后一面。
好!我是猫你是鼠,只要死心塌地跟我,看我如何蹂躏你!马鸿宝一听暗想。但月亮这一席话还是让他很兴奋的接着思忖:凭心而论,我马鸿宝招数高明、春风得意。想当初,我也曾气愤交加、忍辱负重,这才施展雄才伟略一步步夺回大玉商宝位。从另一方面讲,还该感谢顾玉鹤那小子,要不是这小子“帮忙”,郑家不会垮得这么快!要不,我趁机结果顾某的小命,来个斩草除根?
可他转念一想——不行,郑老贼已死,宝藏的动向可能被顾玉鹤获悉!如此看来,那小子不能轻易死了,算了——死不死全靠他造化了!不如将计就计、欲擒故纵,让弟弟最后威逼顾某,兴许……况且彻底降服了月亮,日后宝藏、美人数不胜数,统统揽于怀中,那我马鸿宝就不是小局长,定能登上督军的高位!想到此,马鸿宝眼前浮现他身穿督军服,检阅千军万马的情景,想着想着他哈哈大笑,满口答应月亮的哀求。
月亮不明就里,救人心切急匆匆要走,可马鸿宝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月亮以为他出尔反尔很是惊恐,谁料他一招手叫来侯钱,让侯钱看住月亮别走,又吩咐一个家丁去请弟弟过来。
紧接着,马鸿宝一转身回房。片刻,他反身快步赶到马鸿喜跟前,偷偷塞给弟弟一小瓶药丸,还伏在马鸿喜耳边低语说:“这是‘保命丸’,救不了顾某的小命,但能延长他性命一个时辰,你要抓住机会使劲逼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一定搞出些秘密……真死了也算个屁!记得一定将月亮押回来!”马鸿喜接了药丸揣进兜里。
马鸿宝派出弟弟压阵很是放心,安排好一切的他吃完早点后,洋洋得意的骑马去团防局当差。
方才,马鸿宝和月亮争吵,马春芳就在附近偷听,看到俩人如此阵势,禁不住一阵心寒暗想:顾玉鹤性命难保!这可怎么办?
马春芳想救顾玉鹤,不仅因为对他一见钟情,还有大哥整日胡作非为的,她心里一直很看不惯,但凡遇到别人为难能出手就出手,也替大哥和马家减轻些罪孽。可眼下她束手无策,焦虑万分的马春芳搓着手原地打转,竟一下子急出一身冷汗。
这时,月亮和韩一贴上了马车,马鸿喜和俩名心腹家丁骑马紧随,一行人出发去往西城门。仅半个时辰后,马车来至城门旁的街口,韩一贴下车带路,马鸿喜策马朝街里看了看,招呼俩家丁和马车过来。
此刻,一声高喊从后面传来“等一等”,一行人闻声转身,看见马春芳骑马疾驰而来,她拦住众人去路说:月亮,我找到救星了!
月亮赶忙从车里下来,一把拽住马春芳坐骑的缰辔,马春芳赶紧下马说:“我爹能救你哥!”众人倍感诧异,月亮一脸疑惑,马鸿喜却心里嘀咕:我爹又聋又哑,他能救顾玉鹤的命!
马鸿喜连马都没下,撇着嘴对妹妹说,别捣乱回家去,赶紧让开路!
“哥——人命关天,我敢来搅局!”马春芳顾不上掏出丝帕,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马鸿喜盯着妹妹没吱声,韩一贴闻声跑过来说,少爷,求求您,按大小姐说的试试吧!说着,他扑通一声给马鸿喜下跪,月亮一惊赶忙一道并排跪下,俩人急切望着马鸿喜。马春芳性子急,看二哥还端坐马背寻思,上前一把将他拽下马背,马鸿喜下马埋怨妹妹说,疯疯癫癫的,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儿!
马春芳毫不示弱,凑近二哥耳边低语:你喜欢月亮,我能看不出。
“天天没正行!”马鸿喜说完瞪了妹妹一眼。
马春芳拉起月亮和韩一贴,一行人赶紧跑进韩一贴家中,众人把奄奄一息的顾玉鹤抬上马车。马车飞驰驶往马宅,马鸿喜和俩家丁快马紧随。
此刻6个时辰悄然飞逝,死神已经喘着粗气,距离顾玉鹤仅有一步之遥。
晌午,灿阳温暖,街头行人熙熙攘攘。
郑宅的法事还在进行当中,这时团防局来了个传令兵,命令郑仁达去“大观斋”总店一趟。郑仁达心知肚明是马鸿宝等不及了,他不禁心烦意乱起来,索性叫停法事又吩咐下去,明日出殡,将父亲灵柩送出城下葬!
潘六闻听赶紧给三少爷低语说:“少爷,这哪儿行啊!法事要做够7天,否则外人笑话咱府里不守规矩。”
“笑个屁!刀架脖子还顾得了这些,什么祭不祭的,人死如灯灭。”
潘六看三少爷近来脾气见长,吓得一伸脖子不敢在言语,只得吩咐众下人筹备出殡事宜。郑仁达带了一个家丁出门,俩人骑马赶往“宝善街”。
俩人到了总店,马鸿宝带一队手下已等在这里。郑仁达刚进来,马鸿宝朝副官一努嘴,副官拿过一纸公文要郑仁达过目,他没接只扫了一眼乖乖在上面按了手印。
马鸿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弟,以后有难处找我!”
“马局长,您高抬贵手,再给小弟留点儿吧!”郑仁达哽咽,眼里淌出泪水。
“老弟,这是上峰命令。我不是铁石心肠,知道你以后日子难过,这样吧,你进去看看什么好只管拿走吧!”
“多谢大人——”郑仁达赶紧拱手施礼。
郑仁达一溜小跑朝总店库房跑去,马鸿宝望着他背影朝一个副官挥手,副官近前,马鸿宝小声吩咐:你盯着这小子,好东西不能拿,便宜货让他带走两件!副官打了个立正,随即朝郑仁达追去。言毕,马鸿宝大手一挥,众手下一拥而入开始查封郑家总店。
“大观斋”总店内前院、后院、偏房等处,三三两两的团防局士兵四处搜查、清点、装箱,郑仁达看着他们忙碌伤心不已,怀里抱着三两件玉器还不忘抹着眼泪,那名副官见他拿的差不多了,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推搡出总店大门。
门外,郑仁达小声嘟囔骂着,招呼家丁过来上了马,俩人骑马并肩朝郑宅而去。途中,俩人经过一处十字街口,郑仁达吩咐家丁先回去,他独自骑马朝一条小巷而去,家丁望着三少爷的背影纳闷:这节骨眼儿,少爷还有心思去耍?
可郑仁达头也不回一下,纵马冲进了小巷深处……
韩一贴见顾玉鹤被人从后门抬进马宅,他只好掉头回去,可一步三回头望着马宅后门,心里一阵阵忐忑不安。后院内,马春芳交代俩名心腹,要他们想方设法瞒着哥哥,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否则严惩俩人。
俩家丁得过大小姐不少好处,赶忙点头称是,慌忙去外边望风。这时,马春芳也让月亮赶紧回房,可月亮死活不走,马鸿喜吓唬月亮说,你不走,等会儿大哥回家不见你,他能把府里翻个顶朝天!到那时,只怕你哥也藏不住!
月亮一听抹了一把眼泪,慌忙一溜小跑回了自己住处,身后还紧跟着一名看守家丁。
后院有一间偏僻的西厢房,这里暗藏一处密室,密室原本用来放置贵重玉器,可后来马宅新修了三处藏货的宽敞地窖,此厢房便废弃不用。如今,顾玉鹤被马春芳安置到此处后,马鸿喜抬脚要走却被妹妹拽住。
“二哥,你去告密?”马春芳很是急切。
“先别说这些,你告诉我,怎么知道父亲能救他?”
“这你别管,告诉我你告不告密?”
“此事重大,我还没想好!”
“千万不能说,大哥会把顾玉鹤杀掉。”
“这个——不能吧——我觉得他?”马鸿喜没接着往下说。
马春芳一跺脚,“我不管,你告密我就不认你是二哥。将来一旦分家产时,我那份白送大哥,还把你该得的那一份也搅黄。你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我也添油加醋的讲给大哥听,让他从此怨恨你、整治你,谁让你一直暗中惦记月亮——”
马鸿喜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妹妹精巧的红唇,马春芳气得用手掰开他的大手,马鸿喜赶紧安慰她,“姑奶奶,我信行了吧!不让大哥说,打死我都不说!”
马春芳点点头,马鸿喜转身离开,还不忘扭头嘱咐:我去看看,有人朝这里来挡一挡!
望着二哥的背影,马春芳想起赶紧去找父亲,她朝东跨院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