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又回过身,差点儿要与她撞个满怀!她本能地连忙闪开。他也并不介意地,重又在那沙发上坐了下来,并示意她坐下,将酒重斟。还又为她斟了半杯。随意的问:“你说,人是什么东西?”
她猝不及防,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
“……人嘛,不就是人呗,”她为之一怔,沈吟一下:“当然有好,也有坏。有的装模作样。有的装腔作势。有的……猴装人样!”她很在意的迎向他的目光,本意很显然。挑剔地看着他,真是的,越看越有眼熟,来不及深想,像正要从他身上找出她还未想起的形象来!
她只想说——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对女人,不都像那只饥馋的老猫?天下老猫没一只是不嗜腥!你不会到这来只为了这奢侈的一杯什么浊酒吧?看你不像个不顾家的大老男人?你在此等一潭浊水般的地方潇的什么洒?在此撒野,你就不怕别人耻你——无耻?
“有人说:地球上有千百种猿类灵长动物,只有一种不长毛。你知道,那是什么?”
“哪还能是什么?那不就是剃了毛的老猴?为了扮个人样,披着红袍,还戴上了一顶小小的乌沙帽!”于冷漠中,透出了一缕轻薄的、是鄙夷。
这时,是他的话、倒像是启示着她,让她倒想起那耍猴人在那猴身上披戴着红袍黑纱帽的那只看起来也有几滑稽的老猕猴!他不也有几分像是那戏台上的孙猴子?在她的幻想里像是很自然的联想起那猴子。——难道你不就是那一只蜕变成了的那只滑稽的老猕猴!?
“不!那就是人!所谓以人自居、自欺欺人的‘人’!自以为是的东西。这唯一不长毛的猿类动物。”他自得地郑重的说:“人是群居的怪物!”
他毫无留情地瞅着她。仿佛她正是那种怪物,遇上了与他相悖的妖孽,令他无法释怀。
“你才怪呢!”她口不掩栏。反唇相稽地斥他。“不像个被烫开水涮得脱了毛的那只猴子?还真像是个怪物。”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趁机痛快地饮了他刚倒的那杯酒一口。像是在赌着谁的气。而此时她反而觉得那酒,真的很爽!悄悄倒吸一口气,像有一股春意直窜胸臆间。真有那么一股——口颊留香的韵意!
“是的,因为我是个人。不成功的男人。流落异地的失意之大男人!”他毫无回避,却不愿说自己是老之将是的男人。本不想掩饰,但也不愿面对。“生命本无意义。所以,迫使人去创造自己的意义。无论意义是多么广袤无边,只有看准自己的方向,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光明!”他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自个已失足深陷某个误区里似的。
“我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她只感到莫明其妙,眼前像就隐有一口幽幽的陷阱!
“我是说。”他却并不往下说。对着这澄红的酒色、沉思片刻,才慢慢地说道:“人本来与猪狗无异,不就只为了活着?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食、不过一箪,饮、仅可一瓢。但人活着,就是身在物质中,像是价值在支撑、左右着人的所谓的质量。所以这世界数以万计的动物当中,只有人类,被进化脱蜕去了毛的动物,价值成了度量他底质的尺寸!”
他看着灯影里的人儿,灰暗的灯影里的她,像是那迷雾里的那一朵临水之花。但也看得出,她像那红尘里的幽兰!
“但这人嘛,所谓的价值……价与值却并不等同。”他显出是很费心计地、认真的审看着,像在审看一件精致的瓷器。对着这么一件可居的奇货,他显出也是不敢贸然开价。却只是在含糊其辞地支唔着:
“价值不在价格本身,而在于取舍之间。也看你是如何把握。”也像为了增添自己的价值,他将酒把杯子斟满。“标价并不就等于本身内在的价值。怎么讲呢?”他思索半刻,讲起一则小趣闻:“有人在卖金鱼,小金鱼。很可爱的。有个路人,他问:多少钱一条?卖鱼的答道:五块钱一条。十块钱三条!那人问:那我买四条呢?那卖鱼不假思索地答道:二十块钱。那人不解:你不是说十块钱三条?卖鱼的答道:是呵!但你是买四条呀,四五二十。不是吗?”他旋而问她:“你说呢?”
“嘿,还真是的。那人也真是……”
“那人说:那我先买三条。卖鱼的说:十块钱。那人又说:我再买一条。卖鱼的说:五块钱。那人笑了:十块钱加上后来的五块钱,也并不是二十块钱哪!那卖鱼的说:但你是一次买的四条嘛。那好吧,十五块钱。那人说:我不买了!”他旋而自我辩解着似的评说道:“那人自以为,十块钱三条,他买四条,本该是十二块钱。但是卖鱼的偏是……当然,鱼是卖鱼的,价钱由他。但买还是不买,由买家。买卖不成,价值在哪?”
“有意思!还真有那一根筋绷到底的人。”
“再比如说,有那么一群人,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一笔钱;不是很多,不足于能让他扭转乾坤,然而也算是他最需要的,也能聊且让他满足一回。你说他们会是怎地去向?价与值就是在这产生了分歧:有的悠然走进了拥挤的小酒肆,打来几两浑酒、一碟牛杂碎,痛快地醉******一回!”
“你不也正是那样?!”她打断了他那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的话柄。“是在哪意外地赚了一笔钱?要在这撒的什么野?!”
“有的却是匆匆走到米店,买上一小袋米、称斤咸鱼赶回家,好让妻儿饱餐一顿。而有的偏是要随意地走进书店里,买上他喜欢的、既无法让他一醉,也不能任他饱餐的书!有的竟然走进了男人无法回避的地方,在妖邪的异性身上,为了获得****的发泄、只为了兴奋一下近于颓废的精神,真成了一宿‘广寒宫’中的宿客。有的甚至为了支撑起崩溃的灵魂,而不惜一掷千金,仅为麻木自己,吸起了****!”他可管不得她,他真像那坏了的水龙头,尽管只在自己已打开了的那话题,像那拧不上的水龙头。
“你不会是后面俩种?不打自招了!”她轻蔑地浅薄的一哂。
“其实,他们都应该是同一类的人群。本只为了温饱而奔命。但就是在价值面前,所追求的,所把握的,却是相背而去。有人当然是笑他傻。他也嗟唏他们的低俗。而你来评说:哪是高贵?哪是卑俗?”他突然朝她问。却失去了耐心地,自问自答道:“都不是。只是他们的需求各有殊异。价值,在每个人的手中!这世间,没谁的对。也没谁的错。捉拿看谁也没有想到用出者。谁是败落者!”
“然而你呢?是胜出、还是败落?是为了这一杯浑酒?还是由于吃饱撑着无聊?在这浑乱的地方。你的价值何在?”她无所顾忌地连珠炮似的指斥着责问。
“我……”他思索片刻,手持酒杯,掂量着。慢腾腾地:“我的价值在远处。在路上!”
“嘿,你们男人的那些伎俩……”她颇为之揣猜不透的困惑,有种道难尽的厌恶和无奈。
“荒唐!”不知么,她突然无故地吐出这太离谱的话。
“这本是一个荒唐的世界!荒唐到简直只看到自己!既像是一个芳菲的女人。更像是一个霸道的强盗。”他说。
“我有位很要好的,无话不说的朋友。”他接着说。小心地细细品尝着那杯中清沏的色泽,浅浅啜一口,那酸涩中蕴含着幽幽的苦有之甘味。嗫嚅着那干涩的嘴唇,慢慢回味;满脸的甘畅怡醉、淋漓尽致,轻轻将那夜光杯放下。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风景,随之,从眼前的这道丰艳的风景中窥出了他、他心底沉压着的故事的底片,借酒与风景的牵连,扯开了那道银幕,打开了的镜头,将他心底的底片放在镜头中开映,将他所推崇着的底片中的故事、娓娓道来:“他真是个无运之人,不仅出生正逢黎乱,又正逢皇换皇!一生几乎历尽人生所有的苦涩辛酸,受尽欺凌屈辱;因为差点被饿死,妄然大胆闯了军营,为了一个包子而坐牢,他简直真的要将那狱地坐穿!流放到大西北当苦役,差点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后来意外地、获得特赦,绝处逢生,全身而归。经过鬼门关过来的人,于绝处逢生时,他奋起自立。打拼半生,好不容易,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夹缝处、好不容易打拼下自已的一片足可自安的天地——有了自已的一爿产业,有了一份足可安渡晚年的积蓄;更美妙的是迎娶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娇妻为他生了一位天真可人的天使般的女儿。别人含饴弄孙,他却宠娇弄瓦,时有闲暇,他拥娇携女,开车到郊外游玩,在开阔的海滩浴场,看海、戏水、逍遥、尽情游玩。或远足渡假,在浪漫的天崖海角,在多情的椰林湾,就是在粗犷冷落的火山口,就是在少人足迹的铜鼓岭,无不留下他们追逐幸福的行踪。无不留下他们一家甘畅甜蜜地欢乐的音容笑貌。无不留与浪漫潇洒的足迹!
几年下来,他们几乎将海南(岛)每一个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在这块热土上,他们自由自在地在那闪烁着灿烂的阳光中,在奔腾的海滩上,在那娇艳的蔷薇色的彩霞底下,纵情地撒下他们一家子浪漫地、慷慨着潇洒的种子。尽情收获他崇尚向往的那甘美幸福的果实!
本以为、人生到了如此境界倒也不枉来此生,痛恨酸楚的日子已是远去,终于迎候来了甜蜜与美满,算也是功德圆满,不仅要令人妒忌与羡慕不已。甚至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那美满幸福给予他的知足!他觉得自己简直也要变成神仙了。
他也已别无他求。全心为金屋藏娇而打理生意。”
“这是谁的故事?不会是你?”她还是要以不信任的目兴睨着他。因为太美好了,所以听来颇显得剌耳,像是个神话,不真实!
“他是多不容易啊!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夹缝处、在别人欺负的后来,好不容易。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娇妻即是他的天堂。对娇艳的妻子,他宠着、像那太阳底下冰淇淋,他只恨不得要将之含在嘴里!”
他并不理会她的意思,全心于他那故事深处:
“又宛如、那老牛脊背上驼着的精细玉瓷。不,就是那只精致脆薄透明的水晶鱼缸;宛若那鱼缸里的金鱼!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踟躇着,蹉跎地走着,怕磕着了。水添多了、只怕她要溅着出去,水添少了、又担心让她撂着不自在;投食太多、只怕被撑着,投食少了、又怕让她饿着!
回首处,像是半生迷途,今是而昨非,幸而终修正果!
他知足自怡,那小日子过得犹如冬后的甘蔗,一节比一节甜。
有位哲学家曾讲过——只有经历过地狱磨难的人,最有建造天堂的愿望与能力!
而他这从鬼门关中闯出来的,面对新生的希望,更是只在一心为了一座天堂而努力着。
他也已别无他求。全心为藏娇而打理生意。一心要为娇贵的母女俩打造黄金屋而奋不顾身!要为她们建造她们所向往的天堂!
娇妻就是他的天堂!他成了天堂里的神仙!
令那些曾经矫狂欺侮过他的人也为他眼馋、甚至是妒嫉!
此时他最大渴望着那小天使快点长大,等待着小天使终于变成为一只振翔奔飞的天鹅时,他也该是老之将至。
本以为、人生到此境界倒也不枉此生。痛恨酸楚的日子已是过去,终于迎候来了甜蜜与美满。算也是功德圆满,不仅要令人妒忌与羡慕不已。甚至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那美满幸福给予他的知足!
等到老来时,他将那宽阔的天空留与天鹅放飞;将那份事业让她去打理。夫妻俩,周游世界,享受人生!要不、偕妻俩人抽身归稳于名山。或是靠近海处,找块地方,购地筑房。颐养天年,享受人生!
找块远离尘嚣的地方,购地筑屋,房屋不必太大,但必须面临大海。
每天早早起来,俩人紧紧相偎着,守望这爿姣好美妙的阳光!阳光下这片宁静的大地。
只稍一杯清茶,一册好书,打发那简单、却是多情的时光!
夕阳西下,俩人相偎依着,默默地坐在海滩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阳光,共度这美好的夕阳。俩人轻轻携着手,双双相伴回家!回到那临海而建的家。
本以为,俩人自此终将相伴着,默默地守望着对方,相厮在绯红淫丽的彩霞下,守望岁月,细数时光,就那么相偕同行于人生幸福的路上。
对自己,对自然,对自然的生活,充满丰富而实在的渴望,而人生,对自然生活未来的渴望,才是富有价值的人生。
本来,对未来,他也并不奢求太多,房子可以不必太华丽,必须是靠山临水,向阳而建,俩人偕老于期待灿烂的晨曦,共守美好的夕阳。那房子可偏僻,但必须靠在大海边,面朝大海。早上起来,一掀开窗帘、就可以看到辽阔的大海,一推开窗户、就可以感受着大海那温暖的软风,一迈出家门就与大海共处,俩人一起,每天在潮汐里看日出;每天在海滩上迎候日落,夕阳下,相偕着携手于海滩上伴着落日随心散步,夫妻俩携手偕老!要么就是共酌一杯酒,在那遮阳伞下,俩人并肩躺在夕阳里,看眼前那一片绚丽风光:看着夕阳漫不经心地下山,看着海面上那扬帆的船漫无边际地漂浮。真可算是——
舟遥遥而轻扬,风飘飘以吹衣。引壶自酌,酣觞怡颜,拥娇携孥,将养援翰写心!
他此时其神志也已在其梦境中,正为那种上人妒忌的时光而怡然自乐着,把栈自醉。
“那是神仙!”她忍俊不禁,简直要将从那美得无法企及的遥远的梦境中唤醒。
“然而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天外突然飘来了一片不祥之云,将一心只在相夫教子的妻子诱坏,珍如至宝的娇妻,携着娇艳可爱的女儿被人拐跑,跟一个浪荡男人,跑了!他那色彩斑斓地绚烂瑰丽的天空被那沉重地罪恶的不祥之云压垮,他的日子变得支离破碎,整个天地兀时间全塌陷了下来。辉煌的天堂顿时成了一地碎片!
后院起火,火烧连营,他已无心克勤克俭坚守那残破的半壁江山,终日面对的只是劫后的灰烬。无法守望那破碎的光景,心灰意冷,无力经营。与是任其每况日下,自生自灭,不如早作决裂,留与自已最后一个窝藏破败、残喘苟命的凭借。
最后,他将所有的产业和能变成现钞的东西一概拍卖易主,他买了一支足可送那狗男女命归黄泉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吃惊地问。有点不想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把枪!手枪。一把小手枪。”他摆弄着枪的手势。
“你想怎么着?”她轻佻地撩逗着问。
“我要杀了她!”他突然从腰间掏出手枪,枪口直抵着她,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