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矜为隋炀帝之玄孙,正是萧氏之后,其人容貌昳丽,风韵高朗,行为风流,颇好烟花之地,醇酒之气。李隆基偏爱此人,常在李林甫面前夸赞。李林甫暗中拉拢杨慎矜,杨慎矜一副醉心歌舞之态,竟不应对。李林甫暂也无可奈何。
他兴致大好,招来延寿坊诸人,为其弹奏胡风之乐,同邀李龟年与其共赏佳音。李龟年常年在宫中,耳朵愈发挑剔,自是瞧不上这民间之乐,但因自己为客,便随主附和两声。杨慎矜察觉李龟年不屑之意,笑言,延寿坊曾在开元年间为右相祝寿。
李龟年从心里也是看不上李林甫这种人,更认为李林甫根本不会懂乐理。
女子起舞入场,于阗女子惊艳全场。正与李龟年交谈的杨慎矜突然不言语,双眼始终不离此女,李龟年眼露无奈之色,这个杨慎矜真是不改风流本性。半盏茶而过,李龟年却望着那弹琵琶的少年,越听越发的熟悉,仿佛故人之音。一曲罢,杨慎矜早就被那于阗女子勾去魂魄,李龟年轻咳一声,杨慎矜一本正经,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此于阗女子名为美然,年纪不过十五岁,可生的却是玲珑碧透,比上碧曼还要美上三分。碧曼视其如亲妹,可方才杨慎矜表现却叫碧曼担心不已。阿史那归信忙走到两姐妹身边,美然笑道,归信哥哥,我方才跳的如何?阿史那归信忧心忡忡,碧曼却不以为然,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可是要过好日子。
美然一脸困惑,阿史那归信低头不语,碧曼见状直接打了阿史那归信,娇声骂道,你还站着,没看前面缺人。阿史那归信闷闷哦了一声,碧曼连忙催促他离开。
碧曼此时突然一脸凝重,叫美然不明所以。
阿史那归信此时做至古琴旁,信手弹起。李龟年闻音望了过来,杨慎矜笑道,李大人怎么有了兴趣。李龟年也不掩盖自己,他道,这琴音颇像故人。杨慎矜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他的指法极像一人。
李龟年叹道,或许耳拙,误听罢了。
杨慎矜笑道,妄自菲薄,谁人不知李龟年长着一个玲珑耳,可分辨韩郑之别,燕赵之差,吴楚之微。李龟年得意道,客气客气,这倒不是我自夸,天下平我者,有几人,可超我者,寥寥无几。杨慎矜这时指着阿史那归信,他道,这是何音?李龟年道,这可难不倒我,琴为长安之物,技为河西之法,意为吴越之情。
杨慎矜为其拍手叫好,这是李龟年意料之中。杨慎矜笑言,可是你忽略一事,他为突厥人,从燕赵而来,怎会意在吴越靡靡之情。看来有一双玲珑耳没有任何必要,眼睛分辨不清才最为要紧。
他话中带讽,李龟年听后越想越气,竟拂袖而去,杨慎矜也不叫人追赶,自己轻饮小酒。乐音骤停,阿史那归信看着杨慎矜,杨慎矜问道,那个于阗女子叫何名?阿史那归信如实答道,美然。
杨慎矜摇摇头,饮下一杯酒,怅然道,美人如鸩酒,殇情有徘徊。易名如何?
阿史那归信起身,说道,是美然之幸。
杨慎矜道,阴浓飞燕子,好景在迷楼。迷楼。
美然自此名为迷楼。
李龟年当然知晓为何杨慎矜这样对待自己,多年好友倒不是一时之气可影响,可在李龟年心里终究是一根刺。李龟年收下李林甫好处,杨慎矜心里自是不痛快。李龟年叹气,折了回去,重见杨慎矜。
歌舞散去,人走之后,独留杨慎矜,等待李龟年。
李岫走至偃月堂,烛火微明。李林甫道,发生何事?李岫将今日杨慎矜府上发生之事一字不差对李林甫讲起。李林甫听后大笑不止,李岫道,杨慎矜一直装傻充愣,可李龟年心如明镜,这次杨慎矜也该归附我们。
李林甫朗声道,朝人所谓正人君子多言我李林甫不学无术,可我也知迷楼一曲是何人所作,运河兴利远征高句丽可是太宗之功,却是他杨广之祸。既然杨慎矜喜爱这个迷楼小曲,那就将迷楼送予他,时时提点杨慎矜自己是何身份,该行何事,该走何路,该附何人。
李岫道,儿子明白。
阿史那归信才出了门,李扩便到延寿坊,他将侍卫留在门外,自己则孤身入屋。这是他第一次带人来延寿坊,明眼人一瞧明知李扩不为喝酒而来。碧曼也被李扩的阵势吓到,她镇静道,李公子来喝酒还要带这么多人?李扩道,我来找美然姑娘。
碧曼也不阻拦,将李扩引到美然住处。美然惊吓不已,瞧着李扩。李扩心中叹道,这美然不过十五,却出落这般光彩。
阿史那归信见到相府侍卫,碧曼指着美然住处,他走至门边。听得李扩说道,你现在已为迷楼,迷楼姑娘,实不相瞒,杨慎矜大人十分喜爱你,我这就要送你去他那里。
迷楼愣住,她在想杨慎矜为何人。李扩又道,你没有选择,碧曼也没有选择,你最好是顺从,否则对延寿坊没有好处。迷楼傻傻问道,我还能见到碧曼姐姐,归信哥哥么。
李扩沉默。
迷楼突然道,我不去!
李扩道,迷楼姑娘,你可要想清楚。
阿史那归信心想,李扩要将迷楼送给杨慎矜,这给延寿坊做的何人情。迷楼突然见到站在门外的阿史那归信,声音透出害怕,她道,归信哥哥。
李扩好言相劝,迷楼就是不同意。阿史那归信嗯了一声,他道,碧曼姐叫你。
迷楼心里泛凉,她并不知道他的冷淡对于自己是何意,只是感到很凉。
迷楼走后,李扩说道,这件事上,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你喜欢女人,我可以给你更多,可杨大人只喜欢这一个。阿史那归信道,李扩,看来你在大理寺没受多少苦。
李扩笑言,是根本没有受苦,对了,那件事你可否考虑清楚?
阿史那归信道,你如何信我?李扩道,你又何必试探我,这难道不是好机会,你可是表现出很有兴趣。阿史那归信实话道,进易出难,对不对。李扩笑,鱼与熊掌还可兼得,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阿史那归信不语,李扩又道,你心思已经活络。我早就跟你说过,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而我的心算却又胜于常人,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虽然有些难,但我一定会帮你。
阿史那归信忽然感到一阵可怕,他问,相府中人都是这般聪明?李扩想想却说,那也不是,不过我的一个叔叔倒是聪慧的很,很早就离开去寻仙访道。不过我们这些子孙都不如我那个祖父。
阿史那归信心念,不知何时竟然授人以柄,今日受人威胁。可这并非全无好处,相反益处良多,借的右相之力,青云遂矣。
碧曼终于劝说迷楼,迷楼被阿史那归信送到杨慎矜身边时,杨慎矜一言不发。阿史那归信道,希望大人可好好待迷楼。杨慎矜挥挥手,阿史那归信起步离开,杨慎矜忽然问,敢问你师承何人?
阿史那归信愣住,师承何人?杨慎矜又道,我见你弹奏指法颇像所识一人,看来是我真的眼拙。
阿史那归信奇怪而归,一路上便想只有几年前一个男子教过自己,他说他叫兰亭东。
杨慎矜望着玲珑碧透的迷楼,忽然叹道,眼明,识得美人迷楼,眼拙,不识当朝权贵。
迷楼眼中全是对陌生的惊恐与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