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峣被骆悦送出相府,骆悦依旧沉默寡言,她心情不善,懒得与骆悦交谈。李岫匆忙赶回,李湘峣忙道,大哥。李岫一头大汗,见是亲妹,答道,湘峣回来了。
李湘峣刚要说话,李岫打断急道,爹可否生气,李扩呢?
她实话道,回来了。
李岫闻后,更加着忙。李湘峣直接拦住他,李岫急道,我是有事耽搁才回来的晚些,你可别再拦着我。李湘峣不怀好意看着李岫,李岫状似如临大敌,他忙道,湘峣,你这是要如何?
李湘峣道,大哥,你帮我在爹面前多说说我在宫中的辛苦,我就帮你躲过这次。
李岫好笑道,你辛苦?湘峣,你在宫中还辛苦。他一抬眼看到一旁的骆悦,李岫指着骆悦对李湘峣道,你问问骆悦,我们在宫外之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哎,可是一个惨字了得。
李湘峣看了一眼骆悦,骆悦垂下头,李湘峣叹道,好吧,那我回宫享福去了,我见爹心情不好,也就没有留在家中住下,哥,你可要小心。骆悦,我们走。
骆悦看了一眼李岫,又看着一本正经的李湘峣,嘴角带笑。李岫忙服软道,湘峣,你先别走,时间还早着呢。李湘峣得意看着李岫,李岫叹气道,我呀,别看是爹的长子,但可不是长子的地位。
李湘峣陪同李岫一同去见李林甫,李林甫刚要发火,李湘峣忙劝说几句,又加上李岫言辞恳切,的确是有要务在身,李林甫也就收了脾气。李湘峣见事成,连忙告诫李岫别忘她的事情。李岫笑言,我什么时候不听妹妹的话。李湘峣调皮一笑,便随骆悦回宫。
李岫暗自捏了一把汗,看着一言不发的李林甫。李林甫问李岫,准备如何?李岫示意李扩,李扩心虚答道,祖父,此事既然是不能见光,办起来就不是那么痛快。
李林甫进了偃月堂,二人随后跟至。李林甫对李扩道,你只要收起你的花花心思,我看办事就很痛快。李扩装作不解道,祖父这是何意?李林甫冷哼一声,李岫看到桌上一张纸,他拿起一看,急切说道,全是儿子教子无方。
李扩心想,糟糕,这是什么事败露了?李岫忙朝李扩递眼色。
李林甫道,虽是为相几载,尽心尽力,可朝中仍有多人不服,一直念着宋姚之辅,更有甚者要追封张九龄,置我于何地?所幸陛下只是喜爱张九龄文采风度,并未在意追封一事,朝中于是平息。可没想到,今日上朝之时,竟有人暗中讥讽我相府中人肆意妄为,罔顾制度,竟在洛阳私自铸钱,乱及易市。李扩!
李扩应声跪下,忙道,祖父,祖父,这件事孙儿只是一时好奇,便参与此事,孙儿再也不敢。
李岫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直不服管,他曾告诫李扩,李扩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诫。
李林甫只道,今日我在朝中,真是丢脸,我自己的孙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岫儿,你可否知道此事。
李扩道,父亲并不知晓,全是孙儿一时贪利。李林甫释然道,岫儿,李扩这件事你去办,务必要给朝廷一个交待,否则我这宰相也是难安其位。李岫暗暗放心,答道,是。
李岫与李扩不敢乱发一言,甚至大气不敢喘出,李林甫又道,那件事,李扩你办的如何?李扩诚惶诚恐,他再也不能说着此事既然是不能见光,办起来就不是那么痛快这样的言语。他咬咬牙,坚定说道,孙儿定会全力办妥此事。李林甫突然笑了起来,他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能见光,不痛快么?这半天就改口。
李扩实话道,祖父,此事难办在于无可靠之人,可又有容易之处,那便是虽无明功却有暗禄。
李林甫道,可衣食之禄母生功名之心,你会保证他人不生异心?李扩道,我已找到可靠之人,人有所好,皆有所失。以利,以禄,以美色,皆可拉拢。
李林甫听过李扩之言,看向李岫,笑道,扩儿真是有手段。李扩忙道,孙儿都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李林甫道,所选之人俱是可靠?李扩信誓旦旦,保证道,全部可靠,无一不是我亲自甄选。
李林甫道,就你最不可靠。
李扩在李林甫默认下起身。他与李岫一言不发出了偃月堂,走出很远时,李扩就蔫了下去。李岫道,方才你应答如流。李扩气弱道,爹,苦楚自知。李岫道,叫你只会玩乐,这下有苦头吃。李扩求道,爹,扩儿求一事。
李岫点头道,说。
李扩道,在送大理寺之前,我能不能先去喝个酒。李岫摇摇头,挥挥手,李扩欣喜而去。李岫看向凤闻亭三字,只觉重如千斤。
骆悦送李湘峣至宫门出,骆悦亮出李林甫信物,李湘峣便入了大明宫。骆悦拱手道,小姐慢走。李湘峣点头,骆悦便骑马而归。
此时大明宫放佛一个盛装美妇,在夕照晚歌之下,端坐于繁华之中,目即长安。
李湘峣心思越发平静起来,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终归不是她能改变。途径清梅殿,想起之前梅妃所言,宫中女子枯等盛驾,徒生白发,老死上阳。
上阳宫近在洛阳皇宫中,她的身影定是消瘦苍凉,带着一丝幽怨,手执团扇,空对凝碧,无语秋风。她的苍穹同大明宫一般,广袤无边。上阳宫不同于大明宫,因为那里藏着所有失宠女子的痛楚。
她想该去看看梅妃,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将一生寄托于帝王,帝王不再宠爱时,她就枯萎了。
梅妃聪敏能文,心细如尘,只听得脚步声,就知道是李湘峣。梅妃此时会失落,毕竟不是她盼望的那个人。
湘峣,你说梅花何时还能在开放。梅妃缓缓转头,不假脂粉,因为无人欣赏,她懒得描眉抹粉。过往宠爱如东流水,逝去不可追,可她不死心依然沉浸在过往温存中。
何时见过梅花随便就开了,她当然是凌寒开放,然后一花独秀。李湘峣走上前将手搭在梅妃腕上,这个过程中梅妃始终双眼无神。
你是回家了,真好,我也想回家,我家真是太远,也不知花期过否。
娘娘,您的心思也要放宽些,身体最重要。李湘峣也只能说出此话,她总是认为梅妃思念家乡,更加思念帝王,可她不知她为何要思念帝王。
梅妃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来看我。
李湘峣微笑,同她讲了一些宫外见闻,她沉默不语静静听着,梅妃忽然道,你知道长门宫吗。
李湘峣心里一紧,心想她又怕是想不开,应付答道,知道些。
我怕是也要入那长门宫了。她满面愁容,如飘零的梅花落在尘土中。
昔日汉武皇帝不顾金屋藏娇的誓言,使得陈皇后独守长门,而梅妃如今最爱读便是这段故事,她反反复复以陈皇后自比,述说失宠的哀伤。她说,我见过那杨玉环,长的颇像离去的武惠妃,又通音善舞,陛下喜爱到无以复加。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出了清梅殿,李湘峣默念这句词,心中无限感慨。眺望大明宫上,天边血色方浓,穹顶蜿蜒几丝愁云,夹杂暗褐,幽夜压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