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吧？”礼服女生又同昨晚一样在“UFO”里疯狂地呆坐了很久，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出现。她等带能剧面具的男人唱完歌下台，挤过人群到他的跟前，“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到现在礼服女生才绝望地想起，自己居然对于那个男人除了名字和在这家酒吧驻唱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就如现在，男人的手机拨不通，QQ不在线，所有的聊天软件也都不登陆后，她就没有一点办法联系到他。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她也都找遍了，然而结果就是无功而返。甚至于他有哪些朋友她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只是你的一场梦，你又何必呢？不仅仅是闺蜜对她这样说过，礼服女生自己也曾一遍遍对自己这么说。但是这场梦就是醒不过来。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原谅我仅仅只能做到知道。
男人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奇怪的面具和造型让他看起来像是古雅典的死神。她注视着能剧面具后面的眼睛，在那里看到了从阴暗角落逃脱出来的些许闪烁的光，它们都在奔向柳青。可在到达目标之前目标它们就都要消失，在消失之前它们又都回到了面具里的那双眼睛。
“对不起。你说谁？”能剧面具回过神来，平静地问道。
“不，你知道他是谁。”礼服女生还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拉住能剧面具得右手手臂，以防他就这样走开。
“对不起，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能剧面具礼貌地用左手拉下她的手臂。举止太彬彬有礼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言子莘，你认识言子莘对不对？”礼服女生抬起头看着能剧面具，期待着他的肯定回答。
“不好意思，小姐，我不认识你说的人。”能剧面具冲着乐队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对不起，我得先离开了，再见。”说完能剧面具就转身离开，走到乐队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转过头看了看礼服女生。
“哦。”礼服女生没有意识到能剧面具已经离开，她的失落此刻像是掉进了这间酒吧里的黯淡灯光，深不可测。
她还穿着那件绚烂的礼服，胸口的酸涩像要撑得爆炸。她重新回到长椅上，侍者为她端来一杯果汁喝一杯酒。酒吧里面她依旧是个异类。
“你他妈是要死在酒吧里吗，你个白痴，赶紧给我回来。”刚接通电话，礼服女生就听见闺蜜在电话那边的怒骂。她清醒地浸在闺蜜得关心里，反倒觉得自己的泪水要决堤了。但是她哭不出来，只能默默听着闺蜜的声音。
时间缓慢地磨到凌晨，酒吧里面依旧溢满燥热的气息，灯红酒绿的欲望荡得发烫。
“你他妈说话啊，你他妈回来行不行。”闺蜜还在骂，礼服女生像晦暗酒吧里的一处昏暗。她用手背擦擦嘴巴，刚刚不小心把果汁抖了出来。这样真的很丑，礼物女生自己也知道，但她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她冲来跟她搭讪的男人微笑。在这之前她谢绝了好几个男人。他们都像是寻找猎物的野兽。
这个男人和其他几个出奇的不同，他穿着简单整洁，带着呆板的黑框眼镜，更像是开什么国际会议的而不是来酒吧玩的。
“你好。”打招呼也和他的装束一样索然无味，连一声“美女”都没有。
“你好。”礼服女生也很优雅地回答，她可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无助。
“我叫梁岩。”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
“柳青。”礼服女生刚好希望有人和自己交谈。
他与她并排坐在一起，保持着不会尴尬的距离。他始终端着酒，偶尔会喝一点，只有在柳青说话的时候才注视一下她，很绅士的举止难以让人反感。
“为什么这么会在这里，看样子你应该年纪还很小吧。”陌生的关心让柳青不知所措，就像这些天的自己反常得让自己不知所措。
“我……”，问题打破了柳青的防御，她垂着头在想怎么回答，同时也是在思考着这样的自己，“在等人。”
“等人？”梁岩向柳青举杯，“你喝果汁吧，喝一杯。”
柳青狐疑地看看眼前刚相识的男人。
“我已经喝完了。”梁岩将酒杯倒过来，以示酒杯中已经没有酒了。他看着柳青的样子，骤然笑了，“你不想也可以不喝。”
“不，你应该请我喝杯酒才对。”
梁岩说了声“好”然后叫侍者拿了一杯啤酒。
“谢谢，”柳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不是她喝酒却是第一次喝这么急，酒精的味道带着寒冷从口到胃然后流窜到全身，让她浑身瑟瑟颤栗。
柳青忽然感觉到一处莫名的闪光，而且已经不是一次了。在她刚才找带能剧面具的歌手时候，在她一个人坐着的时候，都有感觉到奇怪的光线在自己眼前略过。
接到闺蜜的电话，柳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呆了太久，怕快要在这个丝毫见不到阳光的地方腐烂成藓苔植物。
“嗯，我回去。”柳青对电话那头的闺蜜乖乖地说。
“还是早些回去好”梁岩看着柳青，沉静地微笑。
“嗯，好。”她冲男人点头，就像从前回答跟她在等待的男人一样。
闺蜜真得很不忍心骂她，像个娃娃一样乖巧的女孩，谁忍心伤害，可是真有人忍心。闺蜜轻轻说：“快些，我等你。”
闺蜜向窗外望去，月亮还在天的最边上挂着。
早晨的太阳还在晕晕乎乎地从东边的山下爬上来。醒来的陈旭仍旧是像睡着一样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糊，望着积满灰尘的天花板发呆。他拿出手机想玩玩手游，但打开游戏又觉得毫无兴致。在床上辗转反侧翻了好一会儿，想想还是起床，例行刷牙洗脸过后，他轻轻拉出椅子坐着，环视一圈，室友们都还在熟睡。他想了想，还是出去吧，在寝室里待着恐怕会吵到他们。
太阳还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阳光悠悠地铺满了大地，道路两旁的树也被冷风吹焉了。陈旭走在路上，被吹得脸都僵了，却异常清醒。我不会是失眠了吧，陈旭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莫名其妙地晃操场，陈旭穿着厚厚的棉袄双手插兜怎么看怎么一副衰仔样。第一次这么早来操场，陈旭从来没想过冬天大清早的居然还有人在跑步。
秀气的女生从他身边跑过去又退了回来：“陈旭？”
“嗯？”陈旭被惊到了，谁叫我的名字居然还是位女生。他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片刻，这……谁呀，自己何曾认识这样的美女。
“你认不出我了？”美女侧着头问他。
对呀，不过陈旭没敢说出来，而是又看了一眼女生，使劲想，不过还是怎么想也没想出眼前特别青春校园风的美女是谁。
“咳，是我，昨天抄你试卷的。”
“啊啊啊。”陈旭恍然大悟，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啊”个半天，“是你呀，你一说还真有点像。
女生满额头黑线：“什么叫有点像，本来就是我……”
“昨天，”陈旭解释不来，“可能是因为昨天你化妆了。”
“那你是说我今天没化妆不好看咯？”
“不不不，”陈旭急得直挠头，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明才好，“我是说你昨天更精致。”
“那我今天还长粗糙了是吧。”
陈旭差点一口血水喷了出来，姑奶奶，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的啊：“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笨。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陈旭忽然有种想死的冲动，人女生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居然不知道她的。
“我我我……”陈旭脑子在飞快地转，想着怎么解释比较好，但常年不工作的大脑，啥都想不出来。
“我叫柳青。”柳青一脸无奈又无辜的模样看着陈旭，眼神里写着这孩子没救了。
“话说你也是来锻炼的？”柳青说。
“啊，对呀。”陈旭做出跑步的姿势，“好长时间没锻炼了，想锻炼锻炼。”
可是我不是，柳青没有说出来，我又在酒吧沉默地坐了一个晚上，刚刚从回来，想把自己累垮下。
接过闺蜜的电话后，柳青就往回跑，凌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独自飘荡。寒冬的风像无尽把利刃一样在她身上千刀万剐，眼泪都快要被吹出来了。
冬天的凌晨真黑啊，遍身的寒冷让她忍不住用怀抱抓紧自己。月光把路照在柳青眼前，但她还是走得哆哆嗦嗦的。
“柳青。”现在抬眼环顾四周，都是触摸不到的深色系梦一般的景象。这时候柳青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脑海里期待的声音，但她却无法定位声音的来源，是从自己右侧幽暗的树林还是从自己左侧与他初见的荒地里？柳青停下向学校跑去的脚步，走进荒地里。自己第一次偷窥那个人的老树还在静静地睡着，在那首小语种的歌声里。
“好听吗？”男人早已发现躲在树后面的柳青。
“还好。”柳青若无其事地从茂盛的老树后面蹦出来。那时候刚到夏至，风里面蓄满翠绿的清香味。
黄昏时候的天色不是很纯净，深蓝和昏黄混在一起。柳青没等他说话：“声音很空灵，但是也就显得单调了。”
男人愣了一下，“扑哧”笑出了声：“来，我教你唱《风继续吹》”
“啊？”柳青被言子莘弄得不明就里，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不喜欢吗？”男人说完兀自唱了起来。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
柳青的嘴巴惊讶得慢慢变大，跟张国荣唱得好像，她一直很迷恋着那个死去的明星。她差点被夹杂着磁性嗓音的晚风吹得晕头转向。
“你有时间就来‘UFO’，我唱给你听。“男人从发愣的董青身侧走进树林里。风卷起层层绿叶堆积的浪花，叶子”哗啦啦“闪烁在半晕的蓝天之上。柳青听见了来得很远又仿佛很近的细碎的跳动声——恐怕就是心动吧。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居然只是他唱了一首你喜欢的歌。
“对了，”男人忽然回过头说，“我叫言子莘。”
这下可把背对他的董青吓了一跳：“嗯，我知道了。嗯……”
“OK，seeyou。”刚刚转身的董青正巧撞上男人迷蒙不清的微笑。
“喂喂！”董青感到一股从骨子里冲上面的不服气，“我还没说我的名字呢。”
“不用，以后再说。”男人快速的脚步很快就要消失在很多棵树里。
董青被堵得瞠目结舌，独自木木得生了很久的气，转眼又发现那个人已经要看不见了。
“誒，我叫董青，你可记好了，而且我绝对不会去酒吧去找你的。”董青恨恨地说。
董青回想着那时候，傻得自己都忍不住笑自己。这里不应再久呆了。
翻过学校的围墙、宿舍楼的院墙和一楼的保险窗，她一直一心只想回寝室。在翻过围墙的时候她甚至碰见了同样翻墙回学校的几个人，他们相视后讪讪地笑。
她是这么渴望那份闺蜜给予的安慰。为了不吵醒门卫和宿管，只得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一路上都是乌漆墨黑，借着手机的荧光，柳青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寝室。
闺蜜为她开门，她还没进门就把头埋在闺蜜的胸膛里，像个孩子一样。她没有洗漱，闺蜜仍执意要和她一起睡，在床上紧紧地抱着她，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交流却好似早已知晓了彼此的心意，像同一棵树的根生长在一块。可是柳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好趁着闺蜜熟睡再拿开闺蜜的手臂。
其实来到操场，我只想累垮而已。
“那我们一起跑吧。”柳青转过头对陈旭说。
“嗯，行。”陈旭满口答应下来。跑个屁啊，就我这从来不锻炼的老胳膊老腿跑着跑着估计就要散架了吧。
操场上昨天的积雪现在已经融化得无影无踪，所以跑道异常干净。阳光也慢慢从睡眼迷离中清醒过来，世界亮了，周边风景也亮了。陈旭也跟着柳青一圈一圈地跑起来，虽然人已经很累了，但还是气不大口喘。不能太丢脸啊，陈旭想。风从远方游荡来，把柳青的长发撩得曼妙生姿。
柳青慢慢停下来：“我跑不动了。”
陈旭心中庆幸，我早就跑不动了还得撑着：“那我们不跑了。”
柳青弯下身来左手掐腰，右手托在陈旭的肩膀上，“我们去旁边休息吧。”
陈旭跟着柳青走过去，心中犹豫自己要不要扶一下柳青。但却没察觉想着想着俩人已经到了操场边。
月光悄悄跨进床沿。
柳青的闺蜜醒来没有看到柳青，心中一惊，却摸到手边留下的纸条。
“亲爱的，我出去散散步，真的，我保证。”
闺蜜默默地掠起嘴角，说不清是欣慰还是难过。
她的手慢慢攥紧纸条眼睛慢慢闭上。
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柳青。
操场边围绕着一排高大的树木，在冬天时节它们的叶子虽然发黄却丝毫没有落下的迹象。阳光被筛得光影斑驳又温柔，如同音乐播出自被存留些许年的老旧唱片。大概到了八九点的时候，树影下已经稀疏着成双成对的男生女生。快要放假了，恋人们也大多想抓紧时间贪图多一些温存，像偷吃蜂蜜的狗熊。陈旭和柳青也在这些男生女生中，和他们一样，坐在靠着树的长椅上。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陈旭很不理解。
柳青很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考场的门上贴了考生的名字好吧。”
陈旭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么明白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叮呤”，幸好他的手机来短信了。
“你小子不错啊，谈女票居然也不和哥们儿说。”短信内容让陈旭不明所以。陈旭环顾四周，没有熟悉的人啊。我去，操场就在寝室的后面，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他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柳青，这么美丽的女生。他想发短信回去解释，不过却直接锁屏了。
“NoIcan’t……”柳青的手机这时候也响了，她拿出来看了很久，任由手机响着。
“NoIcan’tforgettomorrow
WhenIthinkofmysorrow
WhenIhaveyouthere
ButthenIletyougo
Andnowit’sonlyfair
ThenIshouldletyouknow
Whatyoushouldknow
……”
音乐流转得很动听，柳青的笑容却随音乐而隐藏在陈旭找不到的地方。此刻的柳青像安静的浮游生物，默默地坐在长椅上，双手托着下颚，脸上的表情没了，话也没了。
陈旭的手机铃声也是《Withoutyou》的节选，只不过他是直接节选的高潮，柳青的则是男声翻唱版的主歌部分。同一首歌做铃声逼格就是比人家差太多。所以听见柳青的手机铃声，陈旭有些吃惊地转过头，却不偏不差地看见柳青的脸上布着阴影。他懂得柳青此刻是不开心，但他不懂怎么哄女生。他坐在长椅上手足无措，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我真是没什么用，陈旭在自责，是啊，他应该自责，可是自责完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No……”这次手机刚刚响起柳青就接了，只不过没有凑到耳边，而是兀然抬起头，远眺着因为天气太晴朗而格外遥远的天边：“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没事没事。”陈旭还坐在长椅上笨拙地挥着手客气，柳青就已经跑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