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感觉自己被气的鼓鼓囊囊,就像遇险的河豚。她找不到合适地词汇去挖苦他,毕竟人家一字一句都没有说谎。就算是这样,就算他嘴上说着不是故意,但这种行为还是让安好情不自禁联想起他父母的那份不择手段。遗传这个东西,太厉害了。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驶入了某公寓的地库。黑灯瞎火,安好又是个半路痴,她推测不出这公寓的具体位置,只知道看时间算这里大约是在城市内环以内的地方。
常轩很快停车入位,然后对安好说:“走吧。”
“这哪啊?”
常轩很自觉地先行下车,拉开安好那侧的车门才回答:“我家。”
安好对眼前的局面无比费解,这个看起来很贴心替人拉车门的男人在不到半小时前才刚刚说过“有样东西给你看,你看过了想说什么我都听。”的话,可为什么到现在“东西”没看到,安好想说的话也没说出来呢?
安好在心里默默地准备了一下措辞,希望自己能够简明扼要的表达出疑问:“这么晚了,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呢?”
“要不我去你家?”听到这个回答后,安好察觉到自己失败了,她叹了口气。
常轩浅浅一笑:“我要给你看的东西在楼上。”
对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问题,安好一向看待得很谨慎。工作后的那几年,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对她起了私心杂念。也有邀请她回家喝茶的,甚或委婉地提醒她能不能邀请自己上楼喝茶。安好都很坚定地拒绝了。这种做派大致可以归根到她性格里的保守。可如果说保守,那安好今天也应该拒绝常轩,但她并没有抗拒,内心深处也没有什么忐忑或不安。
安好了解常轩的为人,他是风流,可绝对不下流。龌龊低俗,强人所难那种事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在学校那会,他们圈子里不乏些真正沉于女色的纨绔,夜夜香闺,屁股后面不知欠下了多少风流债。不过常轩可不是那种,他欠下的都是心债,比如白昙,到现在都对他念念不忘,痴心可鉴。
常轩的房子是电梯入户,不大不小,也就不到两百坪的样子。室内装潢大多以米色和胡桃色为基调,没有什么过度装饰,简简单单,最清爽不过的男人居所。安好粗略一过眼,就跑上去抓住他的衣角追问:“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呀?”这才发现他穿了一件浅丹宁色休闲衬衫,面料凉滑垂顺。他的扣子没有系全,露出里面打底的素白T恤,隐约勾勒出他结实的胸肌。不知是不是残留的酒精在作祟,安好心里“突”地一跳,赶紧把视线移开。
这时常轩推开一扇屋门,安好顺势向里面张望,由于没有开灯,那屋里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安好是最怕黑的,尤其是这种未知的黑暗,于是踌躇在门口:“这间怎么不开灯?”
“这间没装。”常轩回答了,径直走进去按下了开关。安好听到“嗒”的一下很细微的声响,接着视线里出现了暖黄色的一小片光源。那是盏落地灯,被放在了屋子的最中央,乳白色的灯罩里温和地投散出暖意盎然的光圈。安好走进两步,环顾四周,才领会到常轩刚才说的“这间没装”是什么意思。水泥的地,水泥的墙,水泥的房顶,四壁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只是在房间的中央,落地灯的旁边,放着一把椅子和一张正方形的桌子,桌面上突兀地摆着几样东西。最左面是一个小纸箱,里面挤着奇形怪状、五颜六色近百瓶的眼药水;挨着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物;再往右是一摞看起来很旧的英文书;最边上是一盆长的枝蔓叶茂的碧玉。
“这套房子你刚走我就买了,留着这间想给你当卧室,一直也没装。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想先空着等到你回来再说。”常轩在一边轻轻地解释。
安好一言不发,用手逐一抚过那些东西,接着她哭了,眼泪肆意地夺眶而出,就像三年前。那时候常轩刚醒,精神还不好,在白天断断续续也要睡觉。她在房间里陪着他,拿一本什么书看,不知不觉就会流下泪来,眼泪滴滴点点打在书页上,晕成一片一片的水雾。那会儿她也不懂自己在哭什么,是为了没有自由或是了无依靠还是什么别的。有几次常轩醒了,问她眼睛怎么又红又肿,她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没过几天,常轩刚做完复健,累的气喘吁吁,她冲了杯蛋白粉给他,他一口气喝完,从身后变出一个小盒子叫她打开。她拆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排着将近百瓶的眼药水。然后他笑的像个孩子,只说是怕她把眼睛哭坏了,就让同学从日本寄了几瓶眼药水过来。其实哪里是几瓶,满满的一盒,足够安好用上半辈子的了。可还没等一瓶用完,安好就走了。
回忆起来那时候在一起,不是没有感动。常轩本来就是很善解人意地性格,跟他在一起单独相处时,安好从未感到不适,甚至常常有种错觉,常轩跟她是一伙的,常轩的父母才是外人。这种感觉很奇怪,竟然仿佛相依为命一样。
“这是我能在那个家里找到的所有关于你的东西了,还好你能留下这些,不然我真会觉得那几年就像是做了一场好梦。我每天回家呆的最久的地方就是这把椅子,我看着这些,就感觉你马上会出现在我面前。”常轩不知道何时静悄悄站在安好身侧。
安好哭得累了,顺势坐在地上,哑着嗓子说:“常轩,你帮我回忆这些想干嘛呢,是想表功,还是在叫嚣自己的伟大?证明你这两年来一秒钟都没有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