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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风到了建康,先是陈国皇上在朝堂上郑重宴请,随后,又是安成王陈顼设宴答谢。正堂内,安成王正在为一位男子斟酒。阵阵酒香溢出,宇文风锦袖一扬,接下酒杯,微微呷了一口。
安成王先是寒暄了几句,把宇文风麾下的大将和谋士都夸了一遍,没见到传闻中的落鹰将军独孤向义。
“本王令他送疏影先去歇息了。”一路长途跋涉,疏影先晕车后晕船,吃了不少苦。
安成王会意一笑,忆起与宇文风一同下马车的女子,纤腰轻裙,体态袅娜,出使也跟在宇文风身边,想必是他的红颜知己。
“王爷身边有绝世佳人,在下物色的几个江南女子,怕是不敢登台面了。”
“安成王过誉了,本王听闻江南女子笙歌曼舞个个擅长,吴侬软语更让人心神愉悦。”
席外,正是轻歌伴舞的江南女子。
“他日在下赠上佳丽,宇文兄可要笑纳。”
“那是自然。”
谈笑之余,台阶两道脚步声传来,转过楼阁,一青衫男子徐徐走来,手中一把折扇,显尽魏晋名士气度。那人施了一礼,便向安成王禀报:“青溪别苑内已安置妥当,武阳王可随时可入住。”
其实,使臣本应暂居驿馆,而安成王曾在长安呆过一段时日,和宇文风交情很深,把自己的青溪别苑腾出来,作为宇文风暂居之处。事无巨细,都安置得非常妥帖。
待青衫男子退下,安成王才记得引荐:“此人姓萧名竹,任太子少傅,还是散骑常侍中最年轻的才子。”
宇文风随耳一听,也并未在意这个人。自九品中正之后,南朝官吏选拔任人唯亲,萧氏也算得上南朝氏族大家,年纪轻轻任这么高的职位,也不足为怪。
只是,听到一“竹”字,他忆起了武陵源内的女子。她为何常出现在他思绪之中?
安成王接着又提到,萧竹是无量山人的弟子,贺兰子渊倒是有了兴趣。
或许是难得有如此得力人才,安成王忍不住夸奖自己培养出来的谋臣,什么长于辞令,爱好琴棋,精通卜筮,还特意强调萧竹习得王羲之书法真传。
这些话在贺兰子渊听来,本就不屑,听到萧竹有“雕龙”之称时,更不服气了。他在武陵拜访无量山人,寻而不得,萧竹有何过人之处,竟是高人的徒弟?
宇文风听了个话尾,盏了盏茶,接上去:“安成王有所不知,子渊六艺皆精,在我周朝也有‘雕龙’之称。”
“那贺兰公子倒是与萧竹秉性相投!”
“若有机会,本王倒要看看这二位‘雕龙’,谁更胜一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世间最令文人雅士憎恶的便是相似,越相似,越难以相容,所以一旦遇到这样的对手,非要分出个高下才甘心。
更何况,使臣文化交流,南北论道,更是常有之事,陈顼趁机提议:“近日有一席兰亭宴,萧竹已经收到了请柬,王爷有兴趣的话,在下也送上一份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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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宇文风一回青溪别苑,独孤向义便急着求见。
“向义是说,见到武陵里的那名女子?”他的语气有点欣喜。
渡口一战之后,刺客再无动静,命人严刑逼供被擒刺客,也没有探出半点口风,那刺客一旦有机会,便服毒自尽。这是一个怎样的杀手组织,竟如此训练有素,尽忠尽责?
至于洛清秋,他把武陵户籍簿翻了个遍,却查无此人,没想到,今日却让向义撞见。他感觉到,自己欣喜,并非是有机会从她口中探得刺客的底细,而是有预感,他们终于有机会再见面了。
“千真万确。”
他送疏影姑娘到青溪别院,之后,准备回王爷身边,可在城东街角果仁摊上,他见到武陵源内的那名女子,当时她正背着包袱晃悠。
在武陵那晚,夜色较暗,他起初不确定是同一个人,跟了许久,确定是她才动手。那女子武功并不高,临时拿过街摊边一根藤条,左砍右劈,招数毫无任何套路,似乎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招会怎么出,他更是猜不出来。
在打斗中,她身上的包袱甩掉了,几页凌乱的纸页飘出。她在他面前虚晃一招,逼得他闪身,然后急忙去接那本落下的蓝色小册子。那一瞬,他断定那蓝色册子是十分机密的物件,也去抢,最后两人各握住了一半。
这时,侍卫都跟了上来,那女子丢出三枚银针,他闪身躲避之际,她已然悄无踪迹。那蓝色册子完全落入了他手中。
洛清秋武功招数不及他,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他紧跟了到街头小巷,竟与她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建康城以水为街,以岸为市,街桥相连,与长安城布局很不一样。加上巷道幽深,四通八达,他对建康城不熟悉,耗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半点收获,只能先在城内布下眼线。
“只是不料让她侥幸逃脱了。”独孤向义面上有点挂不住。
贺兰子渊笑起来:“想不到还有人能在你手中逃脱,我可是对那女子越发好奇了。”
独孤向义不理会讥笑,呈上包裹:“这是末将与她交手时夺得的包袱,包内的物品似乎对她很重要,她很在意它。”
宇文风扫了一眼包袱,不过是一些旧书,他随手一翻,看到一本《鬼谷子》,颇为惊讶,想不到,她居然随身携带这些诡诈之学。
宇文风来回打量包裹内的旧书,目光停留在一本墨蓝色画本上,那画本别样精致,他单单挑出翻开。画册中不乏俊美男子,旁边还有诗作、日期。随意翻动几页,见别无奇特之处,便随手将画册放至书案。
微风轻启,卷来阵阵凉意,独孤向义不由得盯向画册上之人:星眸剑目,形神俊朗,紫色衣袍,右手擎酒樽,左手……
他惊道:“王爷,您的画——”
“本王?”宇文风一垂眸,那张画像映入眼。
他不觉回想到那天作画的那抹倩影。初见时,她若洛神一般,举止神秘莫测,究竟是偶遇,还是早就设计好了呢?
贺兰子渊平素喜好书画,见到画册,饶有兴趣地凑近来看。他左手捻起画册,右手捏着画角,端详一番,抬头与宇文风对视,又低下头再端详,抬头瞅一眼宇文风,再低头,如此反复。
再后来,他似乎觉得不合礼法,便改用眼角余光飞速瞟了一眼宇文风,再回到画册。
“想笑就笑吧。”
闻言,贺兰子渊不再憋着,由开始的低笑一直到前仰后合,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独孤向义也掩嘴笑起来。
平素视为仇敌的二人会有同感之时,难得呀!
宇文风叹道:“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吗?”
一问一答,三人竟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此画论形神可谓兼备,只不过,全画微有一处,全然不搭:王爷左手竟然托着一只鹦鹉,那鹦鹉旁加了一句批注:“美男,可否让我陪你喝闷酒?。”
想不到王爷还会有如此可爱一面,且这画像还是出于一女子之手。敢戏弄武阳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后怕是每逢喝酒,宇文风便会想到此画,怕是此生也难以忘怀啊。
三人谈笑片刻,贺兰子渊随手一番,目光停留在另一张画像上,那男子白袍青衫,手握折扇,气定神闲。
“王爷不觉得此人眼熟?”
宇文风眸光微微眯了眯,盯着那把折扇旁的批注:植类之中,有物曰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萧竹!
从字句和画像,都可以判断,洛清秋和萧竹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虽然不知道他们与刺客有什么关系,但追查刺客这条线索算是有眉目了。
贺兰子渊本就对这个萧竹有偏见,此刻,更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会一会这个萧竹,看一看他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