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淡薄的月色,微风拂过,依旧夹杂着烧焦的熏味;回廊院子里,皆是一片狼藉。
铁木齐一手攀住回廊上唯一完好的木柱,抬眼,忧神的眼,眺望着一动不动站在废墟中的背影。
倏然,眼前一晃,一条黑影飞速袭向背影。
“皇上!”铁木齐瞪大眼孔,惊呼的同时,纵身一跃,脚下迅速几个轻点,落至玉淩沣身前,险险的接下一掌。
“闪开!”黑衣人怒喝的同时,又是狠烈一劈掌,似乎根本不将突然窜入的身影纳入眼里。
铁木齐一愣,刺客行踪曝光,竟还这般嚣张?
“大胆刺客,夜行皇城,欲刺新君,竟还如此口出狂言!”
“行刺?”黑衣人嗤笑,又是一记掌风被挡回,“那也要看他值不值得弄脏我的手。”
“你!”铁木齐浓眉紧蹙,眼神不免开始审视与之交手的黑衣人,心中不禁揣测,他虽一袭夜行装束,每一拳,每一击确实狠烈难挡,且功力绝对在他之上,然而,仔细应对下来,他的掌风却丝毫没有致命的威胁。
“怎么?是想定我出言不逊,忤逆新君之罪?”黑衣人一边出掌进攻,一边冷然反问,露在外面的一双鹰炙眼神,尽是嘲讽。
铁木齐闪躲着,不再与之正面交锋,而迫不得已反击的拳掌也不似先前那般招招攻击要害。
“不还手?”黑衣人冷哼,“你忠诚为他,他有将你当成起码的臣子般对待了吗?”
铁木齐闻言,越加疑惑,这个黑衣人究竟是怎样的来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毫无避讳。
“你是来责备我的吗?”
玉淩沣沉声低问的同时,原本背对而站的身影倏然一闪,眨眼便落至两人跟前,单手一扬,轻而易举将呆愣中的两人隔了开来;随即,三两步逼上黑衣人,双手出击,逼得对方节节后退。
“皇上!”铁木齐惊呼着上前一步,一脸忧心焦急却又不敢轻易插入。
因为,对打的两人的招式根本杂乱无章,毫无杀伤之力。
“你凭什么跑来责备我?凭什么?”玉淩沣怒吼着,连续出招;而黑衣人一时不察,节节后退,防守的同时也不忘反击。
“凭什么?”黑衣人鹰炙的反问,“你既然将她带回皇城,御封她为柳妃,难道就不应该好好照顾她?难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黑衣人说话间,又是两记狠烈的拳头,而渐居下风的玉淩沣着实挨上了两记,连嘴角都溢出丝丝血迹。
站在一旁的铁木齐,心急的甫跨出一步,右肩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自身后拦住。
“由他们去吧。”
程公公看着黑夜中继续对战中的两人,暗叹于心,自柳妃在火海凭空消失一天一夜以来,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如此这般精神。
铁木齐深深的看了看程公公,收住了迈出的脚步,转眼,依旧担忧的眼神紧追着两人上下左右,快速在废墟间移动的身影。
程公公所言非虚,他虽由疯狂转为了冷静,能吃好睡,然这两天却从未理会朝政之事不说,只要醒着,他便会来这片非虚,不屈不挠,继续四下探寻蛛丝马迹;一到用膳时间,自会回寝宫用膳。
这样,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过活,怎能不教人更加的担心呢?
“没错。”玉淩沣回答的干脆,声音似乎恢复到之前的铿锵有力,“她是朕带回皇城的,是朕御封的柳妃,也是朕欲以册封为后的爱妃。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朕兴师问罪?”
“封她为后?”黑衣人闻言一愣,而玉淩沣扬起的拳头恰巧也着着实实的落在了他的眼上。
黑衣人吃痛弯腰,连退数步,而没料想到会如此的玉淩沣怔惊的看着他。
须臾。
蔺少柽直起腰,一手扯下脸上的黑面纱,没有多加理会黑了一圈的眼眶,抬头询问,“你说,你要册封她为‘玉颜’的皇后?”
“没错。”玉淩沣侧身,不愿直视他。
“太后她也同意?”蔺少柽浓眉紧皱。
之前萧远不是说太后还欲置她与死地?再来,好歹他跟他也是多年之交,皇室的秘密,他也稍微知晓一些。况且,后宫德妃是太后内侄女,她会不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内侄女推上后位?
玉淩沣淡淡的憋了他一眼,却不予回答。
“你明知后宫深似海,明知你的妃嫔毒如蛇蝎,却还敢将后位推给她;她那般柔弱善良,心无城府,你这么做分明是故意将她置于水深火热中。”蔺少柽灼灼眼神直逼视他。
“柔弱善良?心无城府?”玉淩沣嗤笑,“这是你对她的评价吗?那么当初又是谁口口声声说她心机沉重,毫无怜悯之心的?”
“我、、、、”
“对。”玉淩沣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就是你!你不但不相信她的为人,还那般残忍狠心待她,逼得她不得不离开蔺府。”说到最后,玉淩沣心痛的闭了闭眼。
“我,”蔺少柽颓然垂下双肩,转身,与他并排站着,仰望星空,幽然叹道,“我知道。”
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惭愧内疚!
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无法将她忘怀!
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在得知她自火海消失时,彻夜难眠,以至连夜赶来皇城!
但是,懂了又如何?明白了又能怎样?他还能挽回什么呢?
即使是找到了她,她也将成为‘玉颜’的皇后,名义上,还是他蔺少柽的大嫂。
“韵儿,你究竟在哪里?”玉淩沣仰望着满天星宿,喃喃自语。
蔺少柽转眼,看了看他憔悴却深情的眼眸,暗问于心,
是啊,韵儿,你在哪里?
晃眼,十日已过,时节入冬,然柳绮韵及其婢女秀儿却依旧杳无音信。铁木齐接到快报,阿爹让他速速赶回草原。
今日,便是他整理装束行囊,返回草原之时。一行十人,加上一辆原本运货的马车,由‘玉颜新君’便装亲自送出城门。
“皇、、、、大哥,你真的不用亲自送我们出城门。”坐骑上,甫一开口便接到玉淩沣警告的眼神,立即改口唤道。
“我也不是专程送你,我只是顺道出宫走走罢了。”玉淩沣优雅的拉着缰绳,眼神似笑非笑的转向他。
顺便也找寻韵儿的下落。十日已过,皇宫内外也早已被他翻了不下十遍,在依然毫无所获的情况下,这才将范围扩到皇宫以外。
“皇上仍是不愿放弃吗?”铁木齐试探着问。
“他都没放弃,我又怎会轻易放弃呢?”玉淩沣轻扬嘴角,凑近铁木齐,“况且,以蔺家的财力、势力,以及人脉关系,若是输给了他,我‘玉颜新君’颜面何存呢,是吧?”
蔺少柽人虽不在皇城,但却始终关注这边的消息,一直不断打听找寻着她的踪迹。
“如果,”铁木齐顿了顿,才问道,“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呢?”
也不无这种可能。毕竟,若是有意隐姓埋名的话,找人就犹如大海捞针那般难了。
再来,她既然能悄然消失在守卫深严的皇宫内院,还在皇城内丝毫不留任何踪迹。凭她两个弱女子,能做到这般周密?又或者,两人在失火当天,离开皇宫的同时,便就离开了皇城了呢?
皇上有想过这些吗?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不会让这种可能存在,相信蔺少柽也不会,只是,
玉淩沣暗下眼神,然语气却尤为坚定,“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找下去,直至生命终结的一天。”
直至生命终结的一天?!
身侧坐骑上的铁木齐不由轻蹙眉头,就因为有这种意念,所以才让心如稿灰的他,快速的恢复原状的吗?
那,如果,她依然不能接受他呢?他还能承受得起吗?
“铁木齐,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了沉思?”玉淩沣打趣的问,嘴角微扬。
“呃?”铁木齐回神,一手自然伸向脑后,讪笑着说,“大概是从进入皇城开始吧。你也知道这地方没有我们草原那般单纯,有很多事情教人不得不沉思细想。”
“哈哈哈,”玉淩沣仰头大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铁木齐,你不要忘了,你草原与这皇城内外都属于我‘玉颜王朝’。”
“当然!”铁木齐四下张望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拱手,低声说,“微臣自然清楚。”
“哈哈哈。”玉淩沣再次忍不住仰头大笑,“铁木齐,我还以为你变了,原来是我的错觉呀。”说着的同时,还不断拍着他的肩膀。
“能让皇上如此开怀大笑,这也算是微臣的福气了。”铁木齐说的一板一眼,然眼底的忠诚却显而易见。
“好了好了,铁木齐你、、、、”玉淩沣努力忍住笑意,抬眼正欲收话,眼角却在不经意间一晃而过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下一秒,在铁木齐还未反应之际,玉淩沣扯过缰绳,大喝一声的同时,脚下用力一踏,受惊的马儿仰头嘶鸣一声,竟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上奔跑起来。
“大哥!”
铁木齐迅速调转马头,只见得玉淩沣驰马巧妙的闪过行人,朝着深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