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夜,似乎尤为冷沉;入夜的风,似乎尤为凛冽。
然而,凉亭内,月影下,独自饮酒的玉淩沣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拂过脸庞如刀割般的寒风。
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亦或是心比风更冷?
铁木齐摇头暗叹,双手背于身后,拾阶而上,步入凉亭,落座石桌旁;一手翻开酒杯,提起酒壶,径自为自己斟满一杯,一手一端,仰头一饮而尽。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铁木齐放下酒杯,幽幽一叹。
趴在桌沿的玉淩沣,摇晃着抬起脸来,迷蒙的双眼看着他,低喃,“铁木齐?”随即眉开眼笑的抓起桌上早已打翻的一个酒壶,“你来的正好,陪我喝酒。”
“皇上,”铁木齐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古人有训,‘强扭的瓜不会甜’。”
“强?”玉淩沣微怔,随即扬唇,苦涩一笑,“如果我能够忍心强迫她的话,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结局了。”
他不懂,他如此般的‘不忍’,她为何就是无法接受他呢?
“皇上,你是在迷恋她的身体,还是在爱她这个人?”铁木齐问着的同时,为自己又斟了一杯,既是仰头一饮而尽。
玉淩沣看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直接就上壶嘴畅饮。
如果他只是在迷恋她的身体,他又何须如此折磨自己呢?如果他待她非真心,他会依自己所想,何必遵求她的意见呢?
铁木齐微偏过头,轻叹一记,“你这般为她心碎伤神,难道她会回心转意,接受你吗?”
玉淩沣轻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可以让她接受他,他会毫不犹豫的试上一试,只可惜、、、、
“铁木齐,她比慧妃还固执。”玉淩沣幽幽的说。
“慧妃?”铁木齐轻蹙浓眉,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时提到已逝之人。
“恩。”玉淩沣点头轻应,之前的酒已醒得差不多,“我记得当年的慧妃,心性也尤为淡然,喜好悠然宁静的环境,静坐眺望与现在韵儿如出一辙,但是、、、、”
“但是,慧妃终究还是因为皇上的宠爱与疼惜改变了性情,终日翘首企盼,只希望皇上的垂怜。”铁木齐接过话茬,轻笑着问,“皇上,你是因为爱她而想驯服她,还是因为想要驯服她而爱上她?”铁木齐问的直接,心下更是暗自揣测,亦或是纯粹的想要征服她呢?
玉淩沣一怔,缓缓的转过眼神,暗问,他是单纯的想让她臣服自己?
“皇上、、、、”
“皇上,皇上,”铁木齐正欲继续往下说,却被突然凌空而降的程公公急切的叫唤声打断。
“程公公,你是第一天服侍朕?”玉淩沣蹙眉低沉的问道,为程公公倏然打断他的思绪而微恼。
“奴才知错!”程公公毕恭毕敬的弯腰福身,随即,不待玉淩沣问话,焦急的回话,“皇上,‘惜卿阁’突起大火、、、、”
“什么?”玉淩沣倏然起身,蹙起的眉头更加纠结,凛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惜卿阁’突起凶猛大火,加上今夜风势的缘故,火势尚在持续蔓延中。”
‘惜卿阁’起火?
玉淩沣怔怔的听着,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惜卿阁’起火?火势凶猛?那,
人呢?
韵儿呢?
可是逃离了危险?
铁木齐看了眼呆愣的玉淩沣,皱眉询问,“那‘惜卿阁’内的人呢?柳妃娘娘可是被安然救出了火场?”
程公公微微抬眼,“派出的侍卫仍在搜寻当中。”
仍在搜寻中?
玉淩沣踉跄退后数步,眼神呆滞的盯着地面,她没有,她还被困在屋内?
铁木齐扶住玉淩沣,皱紧的眉头下,眼底的担心并不比他的少,“皇上,没有消息不一定就不是好消息。没找到人,就代表我们还有希望。”
玉淩沣定了定神,抬眼看着铁木齐,下一秒,手一甩,将扶着他的铁木齐被重重的摔在身后的亭柱上;紧接着,只见他脚下一个轻点,轻易的越过静静的湖面,上下晃动的身影,随即攀上屋顶,沿着屋檐,眨眼间便消失在黑夜中。
“程公公,快,阻止他。”铁木齐撑起身子,一手捂住胸口,嘴角还渗出一丝血迹。
“将军,你没事吧?”程公公正欲上前扶他,却被铁木齐断然拒绝。
“快赶过去,现在只有你能阻止皇上做傻事。”
朝廷文武百官,只道皇上只懂得处理国务文案,却不料皇上的功夫远在大内侍卫之上;当然,这是只有为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而他的授业师傅却正好是随侍在其左右的程公公。
程公公是太监,但他的能力绝非仅此,而他的身份更是神秘的让人匪夷所思。
“那将军你?”程公公迟疑着。
“我没事,随后会赶上。”
“那好,我先去一步。”语毕,他的身影便如来时那般,平地而起,瞬间消失在铁木齐的视线。
昨日的清幽之地,现下竟变成一片火海;猛烈的火焰犹如一条巨大的火舌般,迅速席卷了‘惜卿阁’的各个角落。
玉淩沣拧眉,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的站在曾是门口的地方,灼热的火气,灼烧着他的脸庞,灼痛着他的心。
韵儿,
玉淩沣低沉的呼唤于心,随即,脚下又是一个轻点,提身就要冲进火海。
“皇上!”随着一记惊呼,便见着黑了半边脸的绉御医自一群官服加冕的相臣中走出,一刻不停,扬手指挥守在门口的侍卫,低喝,“拦下他!”
为保‘玉颜新君’无性命之忧,几名侍卫还真就与玉淩沣大大出手;然玉淩沣的功力远在侍卫之上,不过才三两下,五名魁梧,被御封为的大内带刀侍卫,竟一一被摔翻在地。
倏然一阵疾风而过,便见着程公公出现在玉淩沣身侧,双臂轻而易举的自后方钳制了他。
“皇上,请稍安勿躁。”程公公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
“放开朕!”玉淩沣沉声低喝。
“皇上,您是‘玉颜’的新君,请您务必以社稷为重。”
“不要让朕再说第三次,放开我!”玉淩沣冷冽的说。
之前,铁木齐问他,是因为爱她而向要驯服她,还是因为想要驯服她而爱上她,他还有一些迟疑,但是,
现在,他可以毫不迟疑且肯定的告诉他,他爱她!
所以,
他要进去救她!他必须要去救她!
程公公没应答,然手下的力道却也没一丝一毫的松懈。
“请皇上三思!”一群臣子、嫔妃,齐齐跪地,行礼。
“皇上,柳妃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逃过此劫的。”绉御医幽幽的说。
“绉子明?”玉淩沣怒火一上,挣开的一只手,随即便拎着跟前人的衣领,只手将他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韵儿呢?”
他命令绉御医呆在‘惜卿阁’随时待命,为何绉御医能安然站在他面前,韵儿却迟迟不见踪影呢?
“我,我正好要药去太医院取药材,却在外厅回廊时,突然发起大火、、、、”
“然后你就怕死的先逃了出来,不管不问,放任两名柔弱女子在火海中逃命?”玉淩沣眯起双眼,冷然的说,狠狠将他的身子扔在了地上。
绉御医瞠目,他呆在太医院也并非一两天的事了,难道,在皇上心中,他绉御医竟是那般自私的人吗?
火势太急太猛太突然,他是转回去了,但是,却在甫一进入外厅,正欲转向后院之时,被程公公拦下,并且给硬拖了出来。
他并没有不管不顾两个丫头的死活,他有试图找人,但是、、、、
“绉御医是奴才带出来的。”站在伸手的程公公,恭敬的回报,“奴才在察觉‘惜卿阁’有异时,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只是,没想到,火势如燎原般,眨眼间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发不可收拾?”玉淩沣皱起的眉头越渐加深。
“恩。”程公公点了点头,眼底竟浮现一抹少见的忧心,他还从未见过火势如此般迅速蔓延的。
“既然知道一发不可收拾,还不赶紧放开朕?”玉淩沣怒吼的同时,自由的一手随即扬起,在程公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烈的劈向他的臂膀,而程公公吃痛,无力的松开了钳制。
玉淩沣一获自由,旋即转身,冲向前的颀长身躯又被结结实实给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