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卿阁’后院,凉亭内,一抹米白的身影倚栏而坐;微风拂过,发丝轻扬,裙袂飘飘,湖面碧水滤过细细波纹。
好精致的景致!
盈水双眸望着湖中央的假山,又一次感概于心。
明明已是初冬时节,然,这‘惜卿阁’内的气候却依旧暖如春。
是因为景致所导致的错觉,还是,已经习惯了这样宁静、雅致、怡人的环境了呢?
习惯了?
习惯了!
柳绮韵置于膝间的玉手缓缓的移至腹部,冰凉的手心似乎瞬间被什么灼热了一般,温暖着她的全身,嫣红水嫩的薄唇微微一勾,
宝宝,你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对吗?你也很舍不得这里对吧?
但是,宝宝,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咱们的家,而你也并非皇室之后,生活在皇宫,即便是受到皇上的宠爱,也必定会受到他人的嘲弄与讽刺,尚且还不论世风;再来,皇宫后院的勾心斗角是娘亲最不乐见,也是最不擅长的。
娘亲不想让你受到一毫一厘的伤害。
所以,宝宝,娘亲要带你离开这里!
正孕育在肚里的孩子似乎能听懂母亲的心声般,竟微微震了下。
“宝宝,你能懂娘亲,是吗?你也赞同娘亲的决定,对吗?”柳绮韵眉开眼笑的盯着腹部,抑制不住的笑意停留在脸颊久久不能散去。
玉淩沣一踏进后院,便见着她一个人靠在栏杆上,一手抚着腹部,痴痴的笑着。
嘴角在悄悄扬起的瞬间,却又被担心所代替。
她这般的喜欢孩子,教他怎么忍心告诉她实情?若她失去了这个孩子,她又该如何承受?
老天,
他能赌一次吗?
拿她的生命。
“皇上,怎么不过去?”秀儿轻问,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玉淩沣转身,看着秀儿手上的托盘,托盘内有茶水,有糕点;轻蹙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这是为韵儿准备的?”
“恩。小姐自昨儿个晚上醒来之后,便胃口大开,不但吩咐餐桌上要多备几样菜色,还会在饭后饮茶、吃水果点心。”秀儿点头,说得眉飞色舞。
“这样吗?”玉淩沣转身,精锐的眼神别有深意的望着走向他们的柳绮韵。
她是自己身体需要,还是因为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
“小姐。”秀儿径自越过玉淩沣,笑颜逐开的迎向自家小姐。
她自然能感受到自家小姐的不同寻常,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能好吃好睡,人好好的,她便就别无所求了。
“皇上。”柳绮韵低眉敛眼,轻唤一记,以示礼节。
“你今天气色的确不错。”玉淩沣上前一步,习惯性的伸手,欲将她拦进自己怀里。
“皇上来的正好。”柳绮韵急退两步,明显的闪过他的拥拦,然脸上却依旧淡静无波,“我适才吩咐秀儿准备茶点,若皇上不繁忙的话,可以与韵儿一同品茗赏景。”
玉淩沣怔愣之余,精明的眼神深深的看着她,扑空的手臂似乎没有打算收回的意向。
第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明显的拒绝他的示好!
这是否代表她已经暗自决定了什么?
气氛尴尬的几近凝结!
“皇上,小姐,别竟站着,到凉亭去坐坐吧。”秀儿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一手托盘,一手扶过柳绮韵,转身,走向凉亭。
凉亭内,石桌旁,柳绮韵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喝着茶;对坐的玉淩沣静静的坐着,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而随侍在侧的秀儿则是看看滴水未进的皇上,又瞅瞅径自大快朵颐的小姐。
不说玉淩沣,就连她秀儿也觉得今日的小姐不同寻常的几近匪夷所思。
“小姐,你,”秀儿实在不忍玉淩沣疑惑眼神下淡淡的忧伤,弯腰欲详问,却在看着柳绮韵抬眼莫名看向她的瞬间转移了话题,“喝口水,别噎着了。”语毕,连忙端起她手边的茶杯,递到她手上。
“呵呵,”柳绮韵喝了口茶,淡笑着夸赞,“这糕点真的很美味。”
玉淩沣暗叹于心,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小啜一口,沉声吩咐,“秀儿,你先下去吧。”
“这、、、、”秀儿迟疑着。
她当然能理解皇上想与小姐单独谈谈,但是、、、、
秀儿忧心忡忡的看了看柳绮韵,今天的小姐实在太不过反常,她怎么能放心呢?若是皇上一怒之下,拂袖离去,那小姐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秀儿,我还想喝玫瑰花茶,你再去帮我冲泡一壶吧。”柳绮韵淡笑着吩咐。
或许,她可以好好与他谈谈;或许,他可以理解她,能够懂她;也或许,他会欣然同意她的离去。
秀儿看了看玉淩沣少见的威严表情,又看了看依旧一脸淡静的揩拭着嘴角的小姐。
“好吧。”秀儿简单收拾了石桌,拿着托盘离开了凉亭。
“说吧。”
秀儿甫一离开视线,玉淩沣直入主题,一双鹰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对坐的柳绮韵。
柳绮韵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转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幽然道,“这里,不管是气候,还是景致都很怡人,也很适合休养生息。”
玉淩沣蹙眉,不打算接话,只是看着她如此淡静的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心中没理由的悬起一块大石。
“但是,皇上,我并不属于这里。”柳绮韵转眼,看着他,坚定的说出自己所想。
不属于这里?
她的意思是、、、、
“你、、、、”
“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顿了顿,暗下眼神,“这里并不是我的归宿。”
归宿?
柳绮韵说出口的同时,不禁暗嘲自己,
经过这一场,她还有资格谈归宿吗?她还有归宿可言吗?
只怕,
她的归宿在天涯海角了吧。
“那你的归宿在哪里?”玉淩沣额头经脉,放在石桌上的手,似要将什么捏碎一般,紧握成拳,青筋迸出,生冷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压抑。
柳绮韵心中满是忧神,脸上却还要依然维持着淡静的表情。
“你没有忘记他,对吗?”
即使在他那般伤害她后。
谁?
柳绮韵的瞠目,在玉淩沣看来,却是默认。
玉淩沣自嘲的扬了扬唇角,呵,没有反驳,不是默认是什么呢?
“韵儿,”玉淩沣轻唤,“在这段时日里,你可曾有一丁点被我感动过?”
柳绮韵依然怔愣的看着他,人非铁石心肠,他如此般倾心的对待,谁能不感动呢?
但是,
感动是一回事,动心却是另外一回事,以身相许就更是不能相提并论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玉淩沣耷拉下脑袋,垂下双肩。
不管他做如何的努力,她终究还是不能接受他吗?
他了解她,却不能懂她。
而他竟然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个事实。
柳绮韵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满含愧疚的眼神一瞬不瞬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见着他颓然的离去,她的心竟会不舍,竟会生疼?!
努力抑制住几乎冲口而出的呼唤,因为,她清楚知道她不能。
若她真的唤住了他,那便代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发生质的变化,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不能毁了‘玉颜’黎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更不能毁了他!
对不起!
柳绮韵对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再一次在心底深深的道歉。
“哎!”
“谁?”
柳绮韵放下捂住胸口的玉手,旋即转身,看向凉亭顶端,秀眉轻蹙。
“谁在那里?”柳绮韵不死心的再次扬声问道,她很清楚的听见一记幽长的叹气声自那边传来。
风影一闪,一眨眼,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飘然落在她身前。
“你是、、、、”柳绮韵轻声询问,灵动大眼戒备的审视着他,心下暗忖,这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孔,是善,还是恶。
铁木齐双手环胸,似笑非笑,“这句‘对不起’何不当面对他说呢?”
柳绮韵一怔,他怎么知道?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不是吗?难道他会读心术?
“我不会什么读心术,也没学过,更没兴趣。”铁木齐低笑,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吗?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惜卿阁’?”柳绮韵镇定的问。
“铁木齐。负责护送这次的贡品运送。”铁木齐简短作答。
“那为什么会在我‘惜卿阁’?”知道他非恶意,柳绮韵稍稍放下了戒心。
以前她对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淡静从容,对任何人都可以坦诚相待,但如今,她不得不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得势必越加的小心,尤其是在这皇城内院。
“你可知,你伤她很深。”铁木齐答非所问,收起浅笑,转看向玉淩沣离去的方向,眉宇间多了一丝忧心。
“我不能害他。”柳绮韵幽幽的说。
“不能害他?”铁木齐皱眉,莫名的看着她,难道她这样无视他的感情,没有接受他的心意,就不是在伤他吗?
“他是‘玉颜新君’,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也改不了;而我,”柳绮韵飘忽的眼神转向依然宁静的湖面,“我曾是蔺家大少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