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应着,见麦草垛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大截,仰头咬唇,无奈地说:“太高了,我上不去。”
小丫头面如桃红,腮若莲瓣,虽算不得极美,但清秀中透着特有的俊俏,莹亮有神的黑瞳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仿佛可以和这璀璨的夜空竞争芳华,与他一个对视便羞涩地垂下眼眸。
姚慕华没有注意到她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抓着。”
余青青犹豫一下便探手放在那张大掌里,顿觉关节粗大的手掌生满老茧,磨得肌肤生疼。
心莫名抽痛一下,竟然不受控制地暗想要受多少苦累才能换来满手坚硬的厚茧,取而代之却是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满足感。
稍微用力,她小巧的身子便飞上草垛,不足百斤的娇躯相比沉重的麻袋自然要轻巧很多。
女孩头一次近距离接触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从他掌里抽出手来,已是心慌意乱。分明谨慎地迈着步子,不想草垛软绵绵的没有支撑力,一脚踩滑,差点顺着边缘滑脱下去,不由自主惊呼一声。
“啊呀!”
情势危急之下,姚慕华眼疾手快,孔武有力的胳膊飞速将她捞了上来,怎料惊慌失措之下用力过猛,两人受力不稳,齐齐仰头向后栽倒。
彼时异性男女搂腰对面,相拥卧于草垛上,神情紧张,姿态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余青青大脑“唰”地一下子变成空白,忘记了害羞忘记了逃开,保持着惊呼的姿势呆呆望着他,听到的只有对方和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再也挤不出任何多余的想法。
姚慕华的紧张情绪绝不亚于她,孤身多年的老光棍此时温香暖玉抱个满怀,那芊芊细腰不赢一握,若有若无的馨兰气息溢满鼻翼,登时心猿意马。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激动的汗水簌簌而下,只感觉浑身关节无比僵硬,却是动也不敢动弹。
片刻之后,余青青反应过来,赶忙羞愤地推开他,俏丽的小腮帮红得好比熟透的苹果。眉眼之间尽是羞意,故作镇定地坐在一旁撩了撩头发,却再不敢去看他一眼。
姚慕华这老淫棍到底不是未经世事的雏儿,惊愕过后索性枕着胳膊躺在草垛上“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直至余青青懊恼地盯着他,愠道:“你还笑,我……”
他猛地爬起来,舔着脸说:“你怎么了?嗯?”
二人四目相对,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若被旁人看到了,定会认为是热恋中的情人在卖弄风情。不过女孩子哪有他的脸皮厚,刚到嘴边的话愣愣说不出口,鼓着腮帮闷闷把头转到一边。
姚慕华见便宜也占了,当下大笑两声,道:“好了,不逗你了,小丫头面子真薄,给叔叔抱下还吃亏了不成?”
余青青这才缓过羞劲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庞,心头莫名的泛起失望,又想起两人身贴身脸对脸的情景,嘴角不由上翘两分。
说实在话,姚慕华没有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他内心剧烈挣扎,看似平静,实则正运用全身末梢神经盘算着如何打开话题。
良久,他苦苦思索无果,只得指着夜空姣美的月亮说:“丫头听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么?”
这是个通俗普遍的传说,民间百姓大多知晓,老人们会在团圆之夜和孩子们讲述许多精彩遥远的故事。
余青青平复心境后,摆弄着手里的草棒,说:“听过啊,以前娘在世的时候和我讲过,不过现在都忘了。”
冒失地盯着他犹如刀削斧剁般刚毅的面容,月光下却显得异常阴柔苍白,不由心神一乱,居然冒出一句:“你能与我再讲一遍吗?”说完后立即颔下首,暗笑自己到底怎么了?
“哈哈,没问题,要知道老叔我满腹经纶,博贯古今,讲起故事来绝对是惟妙惟肖。说起嫦娥奔月啊,那可是一个凄美的远古传说。”
姚慕华得瑟无比,暗赞自己七窍玲珑,心眼灵活,一下子便投其所好。又想难道女孩都喜欢听故事?要不哪天专门蹲在街头给女孩讲故事,看能否有几段非常艳遇。
想入非非之际,不由笑出声来,余青青莫名其妙:“你笑什么?讲啊。”
“咳,马上开始。”
他若无其事地吐个大大的烟圈,颇有在女孩子面前卖弄的意思:“相传远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同时出现,晒得庄稼枯死,民不聊生。一个叫后羿的人力大无穷,他同情受苦百姓,便登上山顶射下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太阳照拂天地。”
余青青两手托腮,静静地听着。
“后来后羿娶了个美丽善良的妻子,名叫嫦娥,两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人民都羡慕这对情人。”
“不少有志之士慕名前来拜师学艺,有个叫蓬蒙的坏蛋也混了进来。嗯,对,是蓬蒙。”
“一天,后羿到昆仑山访友求道,路遇王母娘娘,便向她要了一包不死药。据说,服下此药,能立刻升天成仙。但是后羿舍不得撇下妻子独自升仙,便把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
“嫦娥将药藏了起来,不料却被蓬蒙看见了,他就想着偷吃不死药让自己成仙。一个偶然的机会,后羿带人出去狩猎,蓬蒙称病独自留在家里,待后羿走不久,他便拿着宝剑闯进来,逼嫦娥交出不死药。”
“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蓬蒙对手,情刻危急之下就拿出不死药吞了下去,然后就飞升天际成了仙,因为她眷恋着丈夫,所以选择距离人间最近的月亮。”
“嘿嘿,后羿回来后听闻消息,悲愤欲绝,奈何天各一方又有什么办法。哈哈,二人便永生再不能相见,如此劳燕双飞,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原本充满悲情色彩的神话故事,在他一个“嘿嘿”、“哈哈”中结尾显得不伦不类。
余青青听不出他的作弄,只道:“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生死离别不为人力所能强求。就像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爹和我,那时爹思念娘,便常常借酒消愁。其实如果不能在一起,何不把思念深深埋在心底,只要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多好。”
姚慕华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看事情这么通透。”
忽然想起什么,又笑问:“你老爹跟我说过你成天呆在屋子里不出门,告诉叔叔,到底在鼓弄什么劳什子?”
女孩子认真的缠绕着草棒于指间,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告诉你。”
“不是吧,多大的秘密连我也不能知道?嗯,让我猜猜,女孩子嘛,像你这个年纪,按说平时只有摆弄些绣花绣枕。是不是偷偷在屋里绣了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什么的,打算出嫁的时候送给情郎?”
余青青摇头,嗔道:“不是啦,说什么呢你。”
“嗯,那一定是在缝鞋子做衣裳,等以后给向夫家表达深深的爱慕之情。嘿嘿,这个可以理解,少女怀春嘛,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欣赏自己。”
这人满嘴胡柴,身为长辈居然和人家开那种玩笑,虽然这个长辈有点半吊子,他只比自己大十岁而已。
小丫头无奈至极:“好啦,别胡说八道了,你怎么和爹爹一样,疑神疑鬼的,莫不是真得希望我快点嫁出去?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知道爹为什么不想让我呆在他身边伺候他,连你也成了他的说客。”
姚慕华挺直胸脯,准备摆出长辈的模样:“那是当然了,女孩子成年之后肯定要嫁人的,享受相夫教子齐人之福,其乐无穷哪。嘿嘿,我也想早点吃大侄女的喜酒。要是有喜欢的男人,就告诉我,你爹不给你操办,当叔叔的我帮你张罗张罗也行。”
不知何时余青青已经用草棒折成一个大大的草环,不客气地扣在他头上,娇哼了一声滑下草垛,方才回头说:“不理你了,为老不尊,谁要你张罗,你不是也没讨到老婆么,干嘛乱操心别人家的事。”
姚慕华不知哪句话触怒了她,委实摸不着头脑,扯下精致的草环,兀自苦笑连连:“这丫头搞什么名堂,我说错了吗?”
……
翌日,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盛夏的天白的最早。昨晚贪杯的缘故,整个人浑浑噩噩,姚慕华强自撑着困顿爬起床,打开洞黑的屋门,明媚的阳光几乎炫得睁不开眼睛。
入眼便是杂草丛生碎石遍地的小院子,藤条上挂着几件发白发皱的汗衫和短裤,随着晨风摇摇摆摆。低矮的乱石墙头爬满了荆棘,一只受惊的灰雀扑腾着翅膀尖鸣飞过。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姚慕华,你小子要奋发图强好好干活了,不然以后找不到媳妇儿看你怎么办!”他如是这般自言自语,又锤锤脑袋苦笑:“娘的,老子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怎么会咒自己打光棍?”
抽空撒泡尿,洗了个凉水澡,又囫囵吞枣般噎了两个干硬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