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对打,要得便是沉稳的心思和老练的身手,可惜姚慕华累了整个下午,浑身骨头仿佛散了架,脑袋也是异常混沌,发挥不出平常的水平。
光头大汉戚身而上,准确无误地扑在他身上,姚慕华暗骂一句“狗娘养的!”二人迅速搂作一团,在地上扭打翻滚。
你打我一拳,我抽你一巴掌,你撕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耳朵,出手之间尽是地痞对欧的秉性,没有半点高手过招的壮观气派,所到之处遍地狼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稀里哗啦响个不停。
姚慕华身处劣势,比不得光头身强力壮,挨了两拳头痛欲裂,差点昏厥。总算念在还有两个老弱病残需要保护,才死死拿住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地上尽是烤瓷碎片,胳膊脊背被划出鲜血淋漓的口子也顾不上了,须知殊死搏斗时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他瞅准时机,目光如炬,“嗨呀”一下蹬在光头小腹将其踢开,顺手抓起案板上的铁锈菜刀本待乘胜追击,不料对方已经捏住了木凳。
当下止住脚步,二人冷冷对峙。
姚慕华挥舞着菜刀,不甘示弱地叫道:“死秃驴,来啊。有种放下板凳和老子单挑,看我不**你的屁股!”
两人对垒,光头同样没有讨到好处,揉揉痛不可及的下巴说:“谁怕谁!你把刀扔了,我就和你打。”
良久过去,双方冷汗暴跌,神经濒临崩溃边缘。光头大汉抓着板凳几次准备抡过去,却在姚慕华明晃晃的刀片下又退了回来。
刀疤脸转醒过来,捂着脑袋躲在后面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妈哪里冒出来的歪头葱,敢管爷爷的闲事,没听过我闸北豹爷的名头么?”
“咣当!”
话音未落,一个碟子狠狠砸在他脸上,刀疤顿时鼻血长流,捂着鼻子又蹦又跳,正是姚慕华的又一力作。
“你!”
“怎么,不服气?来啊你,过来啊,老子杀过几年猪,白刀进红刀出,杀人照样一个道理,有本事就尝尝我快刀十八斩的威力。”姚慕华的鼻孔险些翘上天,表面上看十足的流氓脾性,实则是色厉内荏,心里早已打了退堂鼓。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三人本是远近闻名的流氓混混,平日里偷鸡摸狗,作奸犯科,虽然谈不上是一方恶霸,但附近几条街上的百姓大多唯恐躲闪不及。
但若真论到胆识和魄力,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与泼皮落魄户牛二一般的地位,平日里欺压良众得心应手,遇到姚慕华这种经历过帮派洗礼的黑道分子多少有点惧意。
又见他谈吐之间尽是惹是生非的流氓脾性,三个混混相互对视一眼,暗想同道中人不应得罪,这家伙胆肥,还是走为上策,竟缓缓向屋外撤退。
刀疤脸一边戒备地后退,一边骂道:“你,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叫人过来,几十号兄弟分分钟就把你的铺子砸没了,识相的快点跪下道歉,不然你死定了!”
“****!”姚慕华强撑着脸面,还嫌不够威风,顺手抓起一个黑漆漆的油碗恨恨摔在门框上:“****吧你。”
陶瓷碎片四散飞溅,吓得三个混混落荒而逃。
他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噗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呦!”
“哎呦!”
“哎呦!”
他……似乎很痛苦,女孩呆立一旁提心吊胆,娇嫩的嘴角抽动一下,终于启唇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却见姚慕华正胡乱往脸上伤口擦拭着黄酒,不时夸张地惨叫几声,心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嘴上却矜持地说:“不碍事,我自己可以。”
老头坐在一旁闷闷抽着烟袋,浑浊的目光扫了一下,说:“还是让青青帮你吧,女孩子的手最巧。前些日子我腿疾复发,这丫头捶几下就好多了。”
姚慕华不再推让,两手一摊:“轻点啊你,疼死我了。”
女孩无奈得摇了摇头,只觉得他无赖的样子充满了孩子气的顽皮。
这两人原是姚慕华的老邻居,彼此关系处得十分不错。老头姓余,祖辈住在这里,靠着打烧饼的手艺养家糊口,是个多年的老鳏夫,妻子逝去多年,只与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余青青芳华双十,落的出水芙蓉,虽算不上美艳动人,但胜在水灵秀丽,尤为惹人怜爱。
女孩子到了这般年纪,该嫁的大多已经嫁人了,但余青青性子内向不喜言语,且平日里足不出户,可想并无中意的男人。
六年来姚慕华好吃懒做,每每在这里讨烧饼吃,有时便就着铺子里自制的腌菜将就一顿。方便的时候给点,没钱的时候吃了就走,所幸余家父女都是老实本分的贫苦人家,并不与他计较。
女孩娇嫩的小手缓缓游走,手帕轻轻擦过淤青的额头,暴肿的眼窝,开裂的嘴角,端的是细腻温柔,认真无比。
姚慕华痛并快乐着,十分享受这个过程,心中大呼过瘾的同时眼珠转个不停,舌苔底下的口水犹如波涛江水汹涌不绝,直欲把脑袋埋进那近在咫尺饱满圆滑的双峰之内。
拭毕,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洒洒说道:“这年头像我这种除暴安良,秉持正义的青年俊杰如同凤毛麟角,说是微乎其微绝不为过,我深深佩服自己的勇气胆识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青青,你说是也不是?”
余青青偷笑一声,并未答话,而是拾步朝里屋走去。
姚慕华点上一根香烟,道:“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三个家伙是怎么回事了吧。”
余老头目送女儿钻进内堂,才叹了口气说:“他们是才来到这条街上的痞子,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专靠欺榨街坊为生。前些日子经常来我这里拿烧饼不给钱,我也没说什么,只想着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谁能想今天他们喝了酒,竟然要……唉!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恐怕我们父女就遭人欺凌了,阿姚,说来真该谢谢你啊。”
姚慕华“哦”了一声,暗道“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几个字简直是自己的真实写照,转念又想最近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老家伙不可能指桑骂槐编排自己,便不放在心上。
抽了口烟又问:“我怎么没见过他们?”
余老头翻翻白眼:“你在三元里住了快六年,连隔壁的街坊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放在心上的?”
姚慕华尴尬地挠挠头,摸着饥饿的肚皮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老头,我也算救了你一回,不打算请我吃顿晚饭么?”
所谓大恩不言谢,体现的正是我辈江湖中人的高风亮节,这家伙居然借机打起蹭饭的主意,也算是奇葩了。
但余老头深深了解他爱占便宜的秉性,并不介意:“放心好了,今晚我亲自下厨,保证不会亏待你。你小子不是想喝我珍藏的花雕吗,等下就一并让你解解馋。”
姚慕华一喜:“当真?”
“当真!”
“嘿嘿,老东西,你果然深得我心。”他忽然瞧见余青青提着水桶和抹布走出来,立马打肿脸充胖子,故意抬高音调说道:“呃,其实我也不是真想喝你的破酒,要知道我当年混社会的时候,十个银元一瓶的西洋红酒都当茶喝,你得表示理解。”
余老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明白了,我想或许你更适合精心烧制的白开水。”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曲解我的意思呢,我是说花雕比高档红酒口味更纯正。”姚慕华黔驴技穷:“唉,算了,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屋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正值晚上八点多,街道扫过阵阵凉风,吹得人神清气爽,树叶沙沙作响,两旁栽种的柳枝迎风招摆,如同少女摇曳的身姿般窈窕动人。
犄角旮旯的贫民街道虽比不上市区里灯红酒绿,但胜在清净。家家关门闭户,寂静无虞,只有远处院落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皎洁无暇的月光倾泻而下,入眼处处银装素裹,仿佛罩上一层薄纱。
左右无事,姚慕华穷极无聊之下叼着忽明忽灭的烟头跳窜到旷地成堆的麦草垛上吹凉风。
望着明月如盘,劳累积攒下来的烦躁心情逐渐平复,思绪仿佛随着夜风悄然飞远。
一时兴起,惫懒地吟道:“晓月扶新桂,明照千万家;疑似银河落,原来满天霜。妈的,老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般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余青青静静站在屋檐下,抬眸看见月光里那个男人孤独清瘦的身影和迎风飞扬的满头长发,心中没来由地一滞,仿佛什么东西突然化开,竟突然失了神。
姚慕华招手笑道:“来,大侄女,过来聊会儿天。大晚上的,吹会儿凉风比呆在闷热的屋里舒服。”
他年过而立,和余老头平辈论处,老家伙为人忠厚老实,也没什么意见。
照理余青青该当叫一声叔叔,但真正到开口的时候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是以这丫头一直没有正面承认这个只比自己大十岁而无亲无故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