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尊崇的男人,虽然面上仍旧保持着作为高位者的波澜不惊,但心中已然波澜翻涌。
心中暗暗皱眉,这些应该是关乎皇家颜面的事,作为皇家人,无论什么立场,都没有公开的理由。不管是皇帝还是亲王、皇子、外戚,他们都需要几乎已经神话了的“天家”形象来维持自己的地位。韩胤磊为什么会主动说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他又会让自己知道几分?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明了也很简单,归结为两个字就是利用,大家都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回避着某些利害。因为透明的关系所以行动在彼此眼中更加直白,少了一些顾及,很多韩胤磊不方便出手的事情能够放心地交给栖凤教去做。
但是,就是基于这种基础,一些话题是绝对不能挑明的,可以利用却不能牵扯得太深,自己很清楚,一旦牵扯到政治,栖凤教的实力再强大,也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牵连太深,就没有退路。
韩胤磊是想弃掉栖凤教这颗棋子,还是直接将他彻彻底底地拉紧他的这场皇位争夺战中,沦为他的玩物?
韩胤磊看着身前的男子略带戒备的目光,却毫不退让地回视自己,心中默默一叹。一个念头愈加清晰,这个人太聪明,太敏锐,不是一个能够掌控的人啊,他还能够为己所用多久呢?若是有朝一日……
想到那种可能,看向男子的眼神不由冷厉了几分,若真到那时,不,若有那种苗头,他一定会亲自动手永绝后患。
两个都是绝顶出色的人物,一时间的沉默,是眼界和智慧的较量。对他们来讲,朋友还是伙伴,是本钱和利益的驱使,习惯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下一刻或许已经反目成仇,是他们必须学会的技能。
毕竟在最阴暗繁杂的圈子里摸爬半生,韩胤磊的道行,恐怕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这可是连皇帝都只能压制也无法抹杀的人啊。
感觉到气氛的微妙,韩胤磊不着痕迹地撤回气势,转身望向身后的景致,语气不淡不轻,却带着某种深意。
“我想以萧先生的智慧,能够明白我们这些人的无奈,责任、权力、地位、身份,每一样都要是一重枷锁,所以宁儿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一直以来的那种不染凡尘跳脱三界的神姿,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却真实地有了一丝破碎。只有一瞬,窒息般的空洞,已经足够让韩胤磊捉住这个几乎看不到心的人的脆弱……宁儿,韩泷宁。
宁,从别人的口中,就算是你的亲生父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仍旧有种无法言语的酸涩。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霎那扑面而来抽痛,牵痛了心脏的每个角落。
就算他被称为世外散仙,终究不是仙,所以他跳脱不了七情六欲的牵绊,要是没有心该多好,从来不知道,失了心是这么痛苦。尤其,爱上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痛苦不是因为它是一段世俗不容的禁忌,悲哀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胆怯退缩,而是当确定自己的真心时,却发现自己无力守护。
眼角的余光扫过萧水何一瞬间收紧的拳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毫米的微度。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强者,一个高手,虽然年轻,你已经站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度,但是作为一个上位者,你却给自己留了一个死角,情爱这东西,碰不得,所以,你才会被我拉入这场混战当中抽身不得。
只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当然包括一个不甚重要的庶出的儿子。用一个小小的性命的威胁,留住这样一个不得了的人才,算是划算的。眼角也不由蒙上一层笑意,虽然那笑,根本不达眼底。
“王爷的意思,在下还是懂的。”
轻轻地回了一句,已经听不出其中的起伏。只是一贯淡漠的眼底,难得有了一丝玩味,若是云凉在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离三步,在萧水何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眼花,一种就是灾难。越是什么都在乎的人,一旦认真起来,才不是可怕就能形容的。
京城最能代表权利和阴谋,从京城中“出走”的皇子,那代表的就是权利和阴谋的延伸。
很不幸,韩泷瑾正是这么个祸害。
城外,韩泷瑾与帛长老
“帛长老,难得出来走走,不要这么如临大敌,放松一下。”
看着对面端坐,一动不动地老者,微微一笑。不同于韩泷祺带给人的那种阳光坦荡的感觉,也不同于莫寒羽书卷气十足的温柔和煦,介于痞气和玩笑之间,轻松而真实,温暖的感觉,真没想到,在宫廷,还能保有这种纯粹的笑容。如果不是被保护得太好,就是实力足够傲视周围的阴谋。
很明显,说话的此人正好符合后者。
“公子,局势混乱,不可大意。”半眯的眼睛,下垂的眼角,一副没睡醒的普通老头的样子,只是间或闪过的精光,让人不寒而栗。
“嗯,嗯,清楚呢。好歹我也是一庄之主啊。”笑得眯起眼睛,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老者只好认命地舒一口气。看似普通的对话,暗藏玄机。“公子,京城中争斗的厉害,你这时候独自出京,那些人肯定会派人暗杀行刺的,不能松懈大意。”“了解,但是,有没有实力刺杀得了就难说了,我可不是任人鱼肉的软脚虾。”
依靠着身后的软榻,手中的青玉折扇若有似无地敲打着身前的矮几。
“呐,帛长老,你说四姐会是什么样呢?赫连山庄可是百年世家,作为二小姐,会被教养成什么样子?总觉得这次能够见到她呢。”
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随意的话语中隐隐透着期待和好奇,让父皇一直惦念寻找,而且还是后宫中那个难能可贵地保有良善之心,美丽温婉的柔妃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超级敏锐的。
明明从未见过,明明下落不明,但是总有一些巧合只能用天意来解释,或者血缘的微妙在冥冥之中产生了奇妙的牵引。
一场不期而遇,将相逢的结局,注定在了两人从未交集过的命运轨迹之中。
一间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客栈,生意却出奇的好。
坐落在三州交接上,被默认的三不管地带,匪盗猖獗,能在这里立足的,背后都有着不一般的本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招惹打探。
接近晌午,大堂中往来的食客也多了起来。大堂一角的一张方桌,素衣纤瘦的少年背对着众人,安静地喝着茶水,将周围的喧嚣隔离在外。
小二殷勤地穿梭在众人之间,高声吆喝招呼着。一名灰褐色衣衫,江湖打扮的男子跨步走进大堂,站在门口略微搜寻,便冲着少年这边走来。
“门主。”冲少年点点头,轻声一唤。
“坐。”微微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示意来人坐下细说。
后者也毫无忌讳,坐下之后便自斟自饮起来,根本没一点主仆的意识。这两位正是已经离开赫连山庄数日之久的云凉跟陆七。
看着少年熟练地招呼小二点餐添茶,无论是豪华贵气的酒楼客栈还是这种简陋的乡村野店,一路上云凉似乎都能应付自如,陆七有些郁闷,这人真的是第一次闯荡江湖?那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亏他还担心这位小主子吃不消,适应不了。
“这次可有什么消息。”放下碗筷,手中晃动着茶杯,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各种各样的视线,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边的人。
闻言抬头,咽下口中的饭菜,“小司他们去栎州了,据说他们教里的那些虫子有了动作,好像要与背后的支持者碰面。”说完低头继续吃。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小司……,要是让司寇商听见该作何感想,那个高高在上狂放不羁的男人,被人“亲切”地称为小司,唇角抑制不住地一阵抽搐。咳咳,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啊,再看看埋头苦吃的人,自己这个手下也是不一般的强大啊。
自从上次雨中游湖,跟司寇商达成协议,各自身边的陆七和菊,就成了中转人。虽然借用了闻香教和弘远教的名义,但是这场协议和合作,更倾向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协定,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保密性越高越好,反正相信不会有人不知死活地向他们质问消息的来源,只要有用就够了。
“栎州……”思考着皱皱眉,喃喃自语,很熟悉的名词。
“话说宇文山庄就在栎州。”正在吃饭的人猛得抬头,口齿不清地补充。
“奥?”挑挑眉头,这么一说到想起来了,好像段铭瑞离开赫连山庄的理由就是段家在栎州的势力出了问题,正好趁机回访宇文兄妹,对宇文家在赫连风清受伤期间的关心和帮助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