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司寇商让齐姜带的口信就有意思了。
“安亲王自你们手上?”顺着对方的话,这么推断没错,但是那个人毕竟是安亲王。如果真的离京,以那人谨慎的性格,他自己的安全绝对不会有漏洞,司寇商是怎么下手的呢?
“嘛,差不多的意思。”齐姜摆摆手,明显不想细说,“如果杀了,赫连教主怎么认为,朝廷会怎么反应,这是主上关心的。”
向来行动中必然涉及到弘远教的机密,云凉没有再追问。
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我,擒贼先擒王,杀了更好,但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对方的防御太严密,安亲王府的守卫完全依照皇宫的标准,而他手底下还聚集着无数不知名的高手在暗处保护,不然在当日知道他在算计我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但是,站在朝廷的立场,皇帝是不会杀了安亲王的,即便只是暗杀,也不会动手,这会成为皇室的污点,迟早是皇权稳定的隐患。再者,准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期望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结束。”
“也就是说不行了?”
“嗯。”
“但是。”齐姜缓步靠近,云凉隐隐戒备,对方恍若未觉,一直凑到云凉耳边,轻浅的气息还是让云凉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压低了声音,“如果已经死了,怎么办?”说完,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云凉的表情。
当然是惊愕,皇帝斗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解决了?这,这简直无法让人接受。
就好比一场战争,两方将领势均力敌,为了决战花了十几年招兵买马,然后十几年带兵操练,从人力物力,全方位准备的万无一失,其中不乏暗暗较劲过招无数。最后一刻双方对战身边的小将兵马都已经列阵敌前,火炮弓箭阵仗一字摆开,擂鼓鸣金战旗猎猎,却发现对方主将突然猝死于马下,这种状况,让人情何以堪?
简直就好比一个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实验到最后快出结果的时候却发现理论是错的,眼前摆了满汉全席净手入席铺好餐布拿好筷子然后却被人告知那菜里的作料是过期的,明天总统上任今天飞机失事命丧鱼腹嘎嘣玩完……
心绪一下子如爆炸后的烦乱。头脑中只是隐隐浮现一句古话……世事无常。
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存在,也不会有绝对的算无遗算。
尽管头脑嗡嗡作响,云凉依旧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司寇商,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一个足够值得信赖同时也让自己无限忌惮的强大存在,在他面前,世事无常,似乎更有成立的理由。
饶是这样,云凉一时也无法回神,夜风拂面,吹醒了神智,最后还是强稳下心神,罕见的严肃慎重,距离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确实可信?真的是那个人?”
齐姜挑了挑眉,“你以为为什么是我过来?弘远教当然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就像你说的,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安亲王。”他们同样不可能全身而退。
云凉不语,盯着齐姜半晌,“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不光是为了从我这里探探朝廷的口风,对吧。”
“其实赫连教主所说的皇帝不会杀安亲王也不是百分之百绝对,对吗?”
语毕,两人都没有接着说话,云凉看着笃定镇静的齐姜,心里暗自吐槽,该庆幸自己神经足够强大吗?
“说吧,司寇的目的。他是我承认的盟友,这一点不会变。”脑中短暂的交锋,云凉快速做了判断,她还是更加倾向于弘远教。
安亲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死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安亲王,不敢确定,就算安亲王真的不在了,以他积累的力量,也绝不是那种没有头领就会垮塌的帝国,皇帝要讨伐的事照旧没有少一件,朝廷头号敌人的身份依然摆在那里,更何况,安亲王不是没有子嗣继承人。
所以可以判断,除了皇帝等反安亲王派感情上的无法接受,安亲王的死或许不是坏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还与皇室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主上以及弘远教的实力遭受重创,我们需要您这位盟友的帮助和支持,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弘远教真的瘫痪,您明白的,结盟的目的除了增强实力也在于将损伤降到最低。而且,主上也说过,您不是目光短浅之人。”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齐姜将这个道理暗示得很明显,云凉到不在意,说实话,以现在自己的势力,绝对不会趁机吞了弘远教,否则那就是自掘坟墓。
宇文山庄已经派人秘密暗中接受,如果自己的势力再扩大下去,迟早朝廷、浩云山庄会收拾自己,正是了解这一点,司寇商才如此自信找她来做保护伞,他总是明白自己的“度”在什么地方。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安亲王,成交。”有时候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是必需的。
“当然,两天后让你见到尸体。”露出狐狸似的微笑。
击掌盟誓,交易成立。
独立在院间,凝望着天空从白泛红,一夜未眠。
清晨的风泛着凉意,吹得皮肤冰冷。
齐姜早已经离开,一如来时的鬼魅。云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深深叹出一口气。
真是一场豪赌,开错头的游戏,该怎么进行下去?
算了,这是皇帝要考虑的,自己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尽量保全弘远教就行了。
结束之后,就离开京城吧。这里,还真是累心。带给自己的无力感,迟早会消磨自己的意志。
隐约听到外院下人仆役行动的声音,又是一天要开始了。云凉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没人了解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决定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可以依然过着他们该有的日子,也终不会明白,平凡之上其他人又担负了什么。
拈碎手中的花瓣,眺望山脚下的风景,有几分冷漠还有些许的不耐。
已经过去一个月,从云凉向皇帝透露安亲王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之后,云凉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孤立。
不召见自己,也没有下达任何指令,排除自己在朝中任何事务之外,甚至连谨检司也暂时交给副手打理,虽然自己以前也没管过谨检司的事,但挂名的最高长官还是自己。
云凉能够理解,因为这次,激起的不光是皇帝对自己的不满,更是对江湖势力的警戒。能够悄无声息处理掉一个亲王,这种实力总会令朝廷感到震惊和害怕,尤其在它还是不属于自己的时候。
身为一个上位者,都能理解这种感受,所以云凉顺从皇帝的意思,安安静静待在京城。不过问不多管,严守那到界限,她在等,等皇帝最后的宣判。
可以想见的是,此事之后,江湖势力的又一次重新洗牌,不用以往的是,这次不是江湖中人自己的意志,而是朝廷强制推动。而且,与自己关系紧密的几组势力,受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动手的是司寇商,但是通知皇帝的却是自己,两者之间什么关系一眼就能看明白,皇帝心中不会舒服。“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了或者自己成了代替江湖势力说话的人”,这种想法一定是有的,换做是自己,也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尽管一开始决定这么做就能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皇帝调查清楚真相,然后安排好对自己的惩罚,小命不会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自己手下的势力最终能剩多少。
闻香教会有打击,不过应该不会伤筋动骨,毕竟它有着独特的地位。所以主要会集中在刺的削减上,不过虽然十三令都出来了,但是刺到底是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组织,不可能一下子就被人翻了老底,最可能的结果是被限制在某一地域,看目前江湖格局,南面恐怕没大有发展的机会了。
新收纳的宇文山庄一定是保不住的,会被浩云山庄接手。还有就是赫连山庄,怕是只能保个武林世家的名号。再有就是朝廷中的力量,这个她不担心,皇帝让她做平衡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砝码,就会给自己留下足够用的实力。
轻叹一口气,忽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身体先于反应戒备起来,判断为熟悉的气息,不紧不慢地转身。“你怎么来这?”
眼前一阵黑色的恍惚,带起的风止于身后三步,张扬的黑色衣袂渐渐帖服下来,“事情似乎不太顺利。”别样的音色,带着低沉的魅惑。
“啊,江湖恐怕又要再起风波了。弘远教也要小心,不过这次损伤或许是件好事。”弘远教的实力太恐怖了,倘若真的折损严重,或许皇帝放心不少之下会手下留情。
话虽然不好听,但司寇商也不是常人,明白云凉话中的意思,“我会配合他的意思的,不行可以再让那些武林正派来一次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