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教主的动向可知道?”
“京城。”
“很好,就在那里,结束吧。”
语毕,又重新阖上眼帘,似乎安静地睡去。
只有陪伴在云凉身边的玉煞神,清楚地看到,云凉松开的拳头,有鲜血顺着白皙指尖,点点滑落,又慢慢渗入身下的雪白皮草,渐渐,氤氲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色之花。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吗?
“门主,我们回去京城?”循着云凉话中的意思,玉煞神出口询问,以应对策。
“不,还不急着回去。”闻言玉煞神微微蹙眉,有些搞不明白眼前这位少年门主的心思,难道,门主现在最想做的不是为副门主报仇吗?但看云凉一身沉静的模样,却问不出口,那种压抑的实感,从未如此浓郁过。
“小五他们还在周围吧。”闭着眼睛,将头后仰在软垫上,语气出奇的平静。
“嗯,出了大漠,我们就分散开来,我负责守在门主身边,其他几人在周围支应,不会离得很远。”玉煞神坦言道。
“好,通知他们,让他们先行一步,在京城西南御灵镇集合,带上几个得力手下,不在多,但要精。”
“全部?”全部都集中到京城附近,如果加上新上任的四号以及向来身份神秘的第三令使,岂不是意味着现在刺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京城?要知道,在随莫寒羽来雪山之前,他们十三令使彼此之间都不全相熟认识,这是他们都默认的风格,却不影响战力。
门主,这次……,真是要动大手笔了。
“全部!”云凉斩钉截铁。“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选择刺这个名字?”不待玉煞神回答,云凉睁开眼睛,“刺,没有防守只有进攻。”
目光穿过迎风而起的窗帘,望向车外仍旧荒凉的景象,“蛰伏了这么多年,该是是时候让世人知道刺的本性了。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底线吗?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底牌吗?那就如他们的愿好了,如果他们能承受的话。”
从袖底抽出一张纯白的丝帕,缓缓擦拭着右手手心的血迹,伸至窗外,轻轻松手,随风飘落马下。
京城,金府。
书房中照例只有两人,金慎之、陆七。
一个是皇帝宠信有加大权在握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一个是看不出深度的江湖杀手,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聚集在一起的只有一件事,或者说,只因为一个人。
“终于有门主的消息了,但是,恐怕不会是件好事。”陆七说着将藏在身上的一份密函递给一案之隔的金慎之。
金慎之面无表情地接过,越是往下看,额上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杳无云凉跟莫寒羽的音信将近两个月,处境完全不知,然云凉寄给他们的第一份密函,却对他们的情况只字未提。以云莫的心思细腻,绝对不会忘记。通篇下来,只是对他们的行动指示,而且这些手段,无不透着一种冷漠气息。
虽然云凉以往的风格也是直接,喜欢直逼要害,甚至喜欢以武力取胜,不在乎风评如何,但是这封信里的犀利,却透出一股诡异跟反常。越是寻思越有种心底发寒的感觉。
如果不是熟悉的笔记,特殊的暗号,金慎之还会以为这是出自别手的手笔。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向来孤傲淡漠的云凉发下如此之狠,一波一波的计划,不留喘息的余地,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敌人。
将手上的密函放在桌上,金慎之跟陆七都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却从未松开过。
“一定发生了什么。”良久,陆七才打破沉默,“不好的事。”
“重要的是,小云的信里,没有回来的意思,她到底想要暴露多少力量,我们还不清楚。”金慎之同样一脸肃穆,隐隐又不好的预感。
“刺里的人你知道多少?”陆七抬头发问。
转瞬明白陆七的意思,金慎之回忆道,“小云、寒羽、你、我,还有第十三令,是个少年,功夫很高但这还不是他的专长,是云凉听过他的传闻后让寒羽亲自接触的,后来被秘密带上过空明山,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对云凉死心塌地。照云凉的计划,他会来。”
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云凉拉拢人心的手段……,或许不是手段,她就是有种叫人信服追随的魅力,即使表现的如此淡漠。”
陆七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金慎之的话继续接下去,“一共十三令使,第一、二、三、四、十三你知道,第六玉煞神、第八钱如通,这是我了解到的,而且钱如通在一月半前已经到了京城,玉煞神擅长潜伏追踪,也会来。”
“所以可以判断至少会出动一半,而剩下的那六个人,我们都不清楚到底什么背景身份,在云凉的计划中会不会有所动作。”
手指敲着木椅的扶手,金慎之猜度着,云凉想要挑起最后决战的概率有多大,她又会如何影响皇帝,虽然京中的蠢蠢欲动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安亲王与皇帝,这池水太深太混,不是能轻易涉足的,谁也说不准他们谁会先发难。
“不,会全部都来,我的直觉。”陆七沉声说出心中所想,虽然嘴上说直觉,但至少有不下五成的把握。他能感觉到云凉的愤怒,那种完全隐藏在平静下的愤怒,如暴风雨袭来前的海面,谁也不知道将要会翻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为了宣泄她的愤怒,她不会再保留实力,以杀止虐。这是云凉隐藏在理性之下的性格,霸道到任性无理。
良久,金慎之才重新拿起桌上的信函,举到烛火下点燃,看着火光消失殆尽,才幽幽开口,“照门主说的做吧。”
陆七注意到金慎之称呼的改变,挑了挑眉,“你……”
明白对方的疑惑,金慎之抬头看向窗外,似乎一瞬间颓废了不少,“小云是个冷情淡漠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虽然她脸上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但那个时候的我一无所有,从天堂到地狱,我唯一觉醒的便是对人感情的敏感。后来,我选择复仇,她让我看到了更多的真实,最多的还是冷漠。尽管如此,还是一点点陷落了。”
手掌抵上额头,遮挡住眼底异样的光泽。“即使面对伤害她的敌人,她都从没有表现地如此愤怒过,即使报复也仿佛能保持着属于她的优雅。这次的改变……我明白的,心底那分期待,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搭档了两个多月,相识也已经有半年有余,陆七怎会看不出金慎之对云凉抱有的那份特殊感情,尽管小心翼翼地收敛着,似乎也在挣扎着,眼神骗不了人。
也许金慎之也没有注意,他在提到云凉时,眼底真心流露的那份温柔。就算打闹说笑,也唯有在云凉面前最为真实。
对此,陆七只能保持着沉默,他没有任何介入的权利,情之一事,最是说不清道理。
在此之前,云凉独独将感情隔绝在外,或许这是她意识中唯一一个能伤到她的因素,没有人能占据她心中那个独特的位置,也就不存在对人的残忍跟不公平。所以,能够激发云凉这种变化的诱因,对那个心智强大的女子来说,只有一个。
她觉醒了,尽管可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也就意味着,除了那个让她如此悲愤的人,其他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资格。金慎之,还没开始,已经失去了机会。他明白,金慎之,同样明白。
“你……”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下去。陆七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同样也知道,像金慎之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跟安慰,他们是强者,无论心里的伤有多重,天一亮,睁开眼,都只能在既定的轨迹上继续走下去。
室中一片沉静,桌案上的火烛渐渐燃尽熄灭,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没有说话。月光洒在青年的华服上,皎洁却冰冷。陆七,就站在不远处,环胸抵靠着身后的木柱,无声地陪伴。
东方的天空隐隐开始泛白,室内的两个人仿佛定格成两尊雕像。
终于将覆在额上的手拿了下来,挪动了一下身体,才发觉手脚的僵硬,坐正身子,声音有些喑哑,“谢谢你,朋友。”
朋友,而不仅仅是同伴。
认同,也许就在无声之间。
心灵的慰藉,有时候不需要语言。
陆七明了金慎之的意思,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后背离开柱子,平静地开口,对昨晚的一切只字不提,“那就开始准备吧,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转身,准备迈出房门。手却在开门的时候停住,“她或许比你现在还要难受。”
留下一句话,拉开房门,一个挪移,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金慎之脸上凝起一丝苦笑,液体已经干涸,眼睛几分干涩,透过陆七走时没有闭严而留下的门缝,看着外面明亮起来的天井,良久无语。
“嘛,要开始了,真是累人啊。”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的空气,大大伸了个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