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瞬间恢复清明,凌厉地注视着身边的人,“玉煞神,给我一个解释,师兄呢?副门主呢?”声音不自觉提高几个分度,此时病弱的身体,却涌现一股骇人的压迫感。
然,没等一直守在云凉身边的玉煞神开口,车帘突然被风掀起,一道恍惚的身影随着带起的帘幔出现在车厢内。
待看清来人,云凉一惊,“师父!”惊呼出口,自觉有些失态,云凉不自然地放缓了眼神,有些许游移,避开阮鸣璇居高临下的审视。
玉煞神看到这样的云凉倒很是惊奇,狠狠眨巴眨巴眼,难得能见着平日里老神在在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老成过头的门主大人,有这么幼稚表现的时候。不由在心底感叹,闻香教的教主,果然不是凡人啊,又想到前几天在雪山崖底的那场战斗,更是确信无疑。
“伤势好些了?”平淡如常的口气,一副更像是寻日里聊天闲扯的样子,在云凉看来,却有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头脑瞬间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职责,以及自己的弱小。
“嗯,外伤无大碍,内伤……还好。”说这话时,自己也觉得有些疑惑,随即摸上左手腕间,三枚金针还安安稳稳地在,怎么回事?后来发生了什么?
云凉不是笨人,尤其是在头脑冷静之下。想起自己自己的暴走,初醒时脑袋的钝痛……应该在自己内息彻底暴乱之前,被人制止了,而有本事能在那时刻靠近自己的人,在当时,那种地方,只有这一个人有可能。
“师父救了我。”云凉抬起头,冷静地迎上阮鸣璇的视线。只是内心的矛盾与恐惧只有自己清楚,莫寒羽到底……生还是……死,想知道却不敢问,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结果。
“以你当时的身体情况,就算解放了内力又能如何,就算勉勉强强为寒羽报了仇,恐怕你从今往后也就成了废人,何以担当大任统领教众,如此意气用事,不是闻香教的教主所为,你让我失望了。”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么直白的训斥。身后的手指渐渐收拢,骨节隐隐泛白,但脸上,平静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徒儿知错。谢师父救命之恩。”
“门主!”玉煞神似乎对阮鸣璇毫不留情的训责很不满,他不管闻香教如何,云凉同时是刺的首领,将他们从全国各地聚集起来的人,或是给了他们生存的价值,或是救他们于水火,或是给了他们做人的尊严,她就是他们的首领。
况且,阮鸣璇的话中也透着对莫寒羽的无情,那个刺上下都无比敬重的男人。即使她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巨擘又如何,刺,就是一根名副其实的刺,锋利不折,刚硬不弯,尖锐不挠,入肉穿骨,让敌人如鲠在喉,直到将对方消磨殆尽。
“小玉。”虽然是喝止的问道,但云凉的称呼,显然温和许多,玉煞神见云凉眼中的坚持跟警告,只好服软不再说话。但还是近挨着云凉,保持着攻击的姿态。
“刺是我与师兄组建的组织,他们是我的同伴。”语气平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言外之意,与闻香教没有关系,不要为难他们。
云凉大方地承认自己在闻香教之外还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让人觉得坦诚的不可思议。就好比你本是一家国企千辛万苦一步步升起来的一把手,结果又在业余时间拉了企业的二把手建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私企,甚至在不远的将来还可能跟国企抢生意,然后又被一手提拔你起来的前任上司抓包了……
但云凉吃透阮鸣璇不会在意这些,甚至是动用闻香教的力量为此铺平道路也不会有多少反感,她自始至终看重的都只是实力。强大的实力,也是云凉诚服的原因。
闻香教虽然强大,但是不可否认,发展了几百年,已经到达了能够到达的巅峰,也同样是统治者能够容忍的最大限度。将刺与闻香教隔离开了,对双方都没有坏处,只要云凉还在,它们就是一体的。
阮鸣璇果然没有恼怒的意思,只是审视了眼云凉身边戒备的玉煞神,将视线移回,点了点头,“我听说过,发展很快,朝廷很快会盯上刺的。”语外,也有一丝劝告的意味。
“没有了攻击的锐利,也就没有了刺的价值。”云凉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只是说话时眼底的自信透露着灼灼光华。显然,云凉对于刺势不可挡地扩张,并不反感,他们都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也都有分寸。
阮鸣璇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这件事不用让长老们知道了,他们是个麻烦。”默许了云凉的行径。
玉煞神听着两人堪称简单的对话,不得不对眼前这位闻香教的前教主另眼相看。要比那些自诩正派实际上固步自封的掌门首领眼光要高远许多,心胸也开阔许多,有这样的意境,难怪武功修为能到达传说中的化境。
想起那个时候……
一群脸上带着乌黑面具的暗杀者突然而出,让人措手不及,即使他们八人对自己的身手都有信心,却也无暇他顾,这是刺组成立以来唯一一场动用了八名令使也堪称艰难的战斗。
当感觉到崖边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强大内力波动的时候,才发觉门主的异样,那种灭绝一切的气势,竟让自己也生出一种胆寒的感觉,定睛细查,崖底削壁旁那个身影,让他们心脏都停滞了一排。
怎么会,那个强大的男人,他们的副门主,竟然,感觉不到他的内息,怎么可能?
想要靠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眼前的敌人却是不死不休。分神的一瞥中,只看到一身白衣血痕的少年门主,轻柔地呢喃了什么,起身回转的瞬间,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真的难以想象,她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但同时,那样的门主,也让人有种不祥的感觉,感觉像要破碎掉。
然而,就在他们都以为少年将大开杀戒之时,突然一个陌生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时一瞬,那种狂乱的内息便消失无踪了,令人诧异的速度,少年瘫软在来人怀里。
“阮鸣璇,阮前教主。”惊讶来人的身份,司寇商率先认出对方的身份。
来人没有说话,手指飞快在少年身上轻点,然后一个巧力将少年轻送回崖底,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定睛时,自己身前的那名乌色面具的刺客已经瘫软在地,良久,颈间才渐渐显现出一道绯色的痕迹,然后慢慢扩展,血液喷涌而出。
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法,头一次认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说法。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以自己今日的眼力也只能捕捉到模糊的白影,随着几个戴黑色面具的人无声到底,对方才反应过来,转而集中精力进攻阮鸣璇。
亲眼见到的差距,不光是自己,就连司寇商脸上也有一丝哑然……这就是当今武林至高实力吗?
在他们眼中的危机,却不过是人家举手之间的事,这就是实力。
“师兄……现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虽然脸上的表情努力地控制得恰如其分,但眼底的忐忑,如哀求似的祈祷,仍旧无法避免,她是人,不是神,尤其,觉醒之后的现在……
阮鸣璇看着云凉,迟迟没有说话。在平日,这也绝算不上高明的心理战术,现在,却真正地炙烤着云凉的心。
手掌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时的记忆,渐渐平息的跳动,慢慢凝却了身体血液的温度,窒息的感觉,如此迫切。
“冷静、理智,这是我选择你的理由。定则赢,乱则输。”阮鸣璇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不待云凉再度开口,如来时的突然,消失在车帘之外。“首领的慌乱,会害死更多人的命。”
生生叩入马车木板之间的修长手指,一把握成拳,一双黑眸宛如融入黑夜,藏入眼帘之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气息没有变化,但玉煞神直觉,门主的心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
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着眼前风动未止的帘幔,“你知道莫如今在什么地方?”
静水无波,却有种吸人魂魄的恍惚感,玉煞神本能地避开那双令他觉得危险的双眸。“属下不知,但是那日一战之后,阮前辈没打招呼便将副门主带走了,至今也……”
虽然没有说明,云凉清楚那后面的几个字是什么,“生死不明”。
冷滞的空气,让人屏息凝神,直到玉煞神已经到了极限,云凉才重新打破沉默。“那些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虽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几天,但是依照自己身上伤势恢复的程度,至少也过去三天,如果还没有查清那个想要至自家首领于死地的人的身份,可以去谢罪了。
“是,安亲王的人,与副门主料想的一样。”注意到云凉陈述的语气,玉煞神格外的平静,只是着平静下隐藏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