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点头,“那,小云是如何做到的?”
蓝老头见听到此处皇帝眼中没有怀疑,心中甚感欣慰,“是血。”
就连陆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蓝老头继续说道,“教主善毒,毒致命伤人,都是以它的创造者开始的,教主也是如此。曾经专门为此自创了一种功夫,用来克制体内毒性的,将毒清理逼出体外。能短时间内脱毒,草民能想到的也只有此法了。
教主必是自己服下鸢梗,等药性扩散至血液,再运功将毒性逼出,那血中剩下的,都是鸢梗的精华所在,再将血液提炼以入药,也会增效不少。”
听蓝老头说完,皇帝垭口失言,只是握成拳的左手颤抖着,泄露了人的情绪。
“竟然,竟然,以血为介,朕都不知道,朕都不知道啊,云儿,没想到云儿,为朕做到如此,朕……”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着异样的水光,如果不是医鬼蓝老头提起,他还被蒙在鼓里。那些药,果真都是云儿的心血,心血呐。
陆七听闻也有些震撼,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冷漠、做事如此冷酷的门主,对自己的亲人,竟然能默默做到这种地步。虽然她依旧提防着皇帝,与皇帝之间处处试探,却不惜以身炼药,回忆起几月前云凉生病的那几日,想来就是这个缘故了。
以为看懂了那个人,如今却又看不明白了。能面不改色地将人赶尽杀绝,即使面对无辜的人也下得去手,可还能毫不吝惜地为了别人以身犯险。以及从前,多疑中偏偏又能信任当时倒向安亲王一方的萧水何。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险些引发云儿的旧疾,到底是怎么回事?”感慨之际,皇帝仔细回忆着蓝老头的话,发现其中的遗漏的字眼。
“这……”微微蹙眉,稍有迟疑,但看到皇帝眼中毫不掩饰地催促和担忧,衡量了一下利弊,蓝老头才接着开口。
“这个就说来话长。陆侠士与教主初见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察觉到教主体内的内力?”
回忆了一下,陆七点点头,“没错。那种效果,不是隐藏能做到,完全感知不到内力的波动,后来才知道门主原是有内力的。”虽然云凉曾经对自己解释过,但对前因后果,是不可能详述的,他了解也是不详。
“教主曾经受过重伤,内力全失。”
“老先生可否详述一些,毕竟,那是朕错过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感慨一叹,蓝老头点点头。回想那段时光,自己同样也是深有感触。
皇帝对分门别类的武功接触不多,但做皇子的时候,都是修习过的,对于内力全失的认识虽不及陆七深刻,却也知道,失去保命的根基,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教主鲜少进入江湖,所以她的名号大多人也不知晓。在教中,教主可是有鬼手之称。不仅仅称赞她用毒下针的手法,还得益于她的天分,当真的鬼才。”说到这,蓝老头眼中抑制不住眼中精亮的光芒。
“教主跟随前任教主修习的时候,思想超越年龄的成熟,那个时候,她考虑的东西就相当广博。很多想法起初是不可思议的,但最终却被她一一实现,比如那个鸢梗,谁会想到毒药也能成为补药?尤其是在中药跟内力方面,教主下的功夫尤深。”
听蓝老头的讲述,皇帝的眼神透露着温情,脸上维持着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女儿,让他觉得自豪,也觉得愧疚。
“可也正是因此,教主险些丧命。”
蓝老头话音一转,皇帝与陆七心中一凌,“虽然教主是胆大心细,但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何况教主做的这些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终于还是失败了一次。”
不知什么时候,宫窗之外零星飘落起雨滴,飒飒秋风,天高气凉,雨打幽兰,空旷微暗的宫殿中,更有种寂寥的味道,几人也皆生出陷入往昔的错觉。
“在闻香教,师父只负责传授开始的基本功夫,以后的修为全靠弟子的领悟,身为前任教主的弟子,教主也是这么过来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教主突发奇想,欲将以往遗留下来的卷宗中的两种功夫合二为一,结果一个不慎,才出了岔子。
剑走偏锋邪气入体,结果显而易见,走火入魔。为了压制反噬的内力,强行逆转经脉,其中的痛苦就是人高马大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受住,教主当时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愣是一声不吭地忍下了,直到这个时候,知道真相的人还是寥寥无几,难为这个可怜的人了。
再后来,情况不断恶化,内力暴乱经脉逆行,接二连三地吐血,血腥味压无可亚,这才引起了草民的注意,要知道,在闻香教,没有自保的实力就相当于没有存在的价值,更何况是前任教主的亲传弟子。
内力反噬的严重视内力而定,以当时教主的本事,如果不能及时疏导,反噬后的内息,足以爆体而出,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出事实云儿会死,不说出来还是死,选无可选。这就是云儿曾面临的境地?”皇帝的语气平静非常,但停在其他人耳朵中,有种暴风雨前的安宁,他在压抑。
亲耳听到让自己愧疚了十几年的女儿,曾遭遇如此,在自己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不光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更艰难的是面临生死险境,他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享受百官万民的叩拜,却保护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让他情何以堪。
他怨的不说闻香教的残酷跟现实,而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早有心理准备,云凉远远超越年龄的实力与智谋,绝对不会是安逸中得来的,血腥跟阴谋是最有效的催熟剂,跨越两朝百年悠久的闻香教也绝非良善之地。但现在听闻,他却深有感触,无不埋怨过身在帝王之家的皇子们,未必曾受得这样的磨难,最起码,他们的安危,是由影卫保证的。
“那,后来云儿是怎么做到的?”想知道,想知道云凉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又有点害怕知道,那必是痛苦异常的经历。
“后来,还是瞒不住了,教主虽然没有说话,但长老们明显是要放弃,这事关闻香教的传承和实力,不可能选择一个已经废了的弟子。不过,教主就是教主,她从来不吝啬带给我们震撼。”
说这话时,蓝老头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兴奋,还有隐隐的自豪,这样决绝、胆识过人的少年可是他们闻香教的教主啊。而且在闻香教那么久,那是头一次看到四长老吃瘪。
“教主当着教主和四长老的面,将自己的内力废了。她说……”
飘远的语调,脑中的影像渐渐与当日那个一身决绝的白衣少年重合,一点一点生动起来。四长老常年所居的山洞,在日夜燃烧的火把中呈现出橙色的光晕,少年波澜无惊的漆黑双眸,平静地从在场的几人身上划过,抬手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血迹。
开口说道,“既然内力已不能为我所用我便把它废了,原本就是辅助之物,怎能让它跨过我的主导,反过来支配我的价值。我赫连云凉,不会因为没有内力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弱者。”
大长老冷颜回斥:“话不要说的这么满,没有了内力,你有把握赢过教主那些高手?作为教主的弟子,没有支配的实力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二长老接话:“你用毒的功夫是不错,但是面对武林高手,你根本连下毒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自保?”
少年冷静回视,缓缓启唇,“呵呵,这个不需要长老担心,内力不听话,丢掉重新来过便是了,从头开始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四长老冷冷笑道,“哼哼,现如今你的筋脉俱损,想要从头从新练起,已经绝无可能。”
突然少年笑得很愉悦,“哈哈哈,既然我敢废了自己的内力,就能从新找回来。绝无可能?长老们觉得以我的年纪,有之前的那种功力不也是不可能?但如你们所见,我办到了,穹鸣、魅鬼、牵魂(毒药名),不也是说不可能,我还是办到了。”
身处劣势,依旧自信到嚣张,唯我独尊般霸道,与平日中的安稳平静截然不同,那才是她骨子里的东西,拆去伪装后留下的真相。
眼前的景象渐渐被烛光代替,看着一脸有所思的皇帝,蓝老头清了清声,继续回忆着,“后来,四长老和教主被说服了,给了教主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内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他们还是会亲自动手。
虽然教主说的轻松,但是做起来的并不易。原来的经脉想要修复如初很难,就算勉强做到,也觉到不到教主之前的水准,更何况教主其他的高手。教主没有多长时间,所以选择破旧立新,放弃原来的,重塑经脉。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教主做到了,尽管这个过程听起来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