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相声上说,中国有两个所是24小时不关门的,一个是公共厕所,一个是派出所。青城派出所很热闹,办身份证的迁户口的报案的调解的,忙得不亦乐乎。当曹一木和班固说明来意,接待的民警立即从里房找来负责乔花一案的曾民警。
曾民警很瘦,瘦得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肥肉。这种形象,不是肠胃不好回收率太低,就是睡眠不好熬夜太多,当然不好和吸鸦片营养不良联系起来。这会影响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曾民警见是为乔花的案来的,拉长了脸,威严地说:什么事?
班固掏出律师证,自我介绍是市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前来了解乔花被打案进展的情况。曾民警见是个残疾人,不信任接过证件前后翻持着,确信是真的后,白了白眼:有,有什么好了解的?打得又不重,赔点医药费就是。班固语气平和地说:我想了解另一方当事人的情况,他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曾民警边翻笔录边说:没什么好打听的,我们自会处理。班固把头探了探:能否把当时的笔录给我看看吗?曾民警忙把笔录一合:不行,案子未结前,这要保密。班固有点火了,抬高声音说:我是律师,有权了解受害人被打的情况。如果当事人要起诉的话,你们公安机关也必须提供当时的调查和笔录情况。曾民警把笔录往抽屉里一锁,说:我不管这么多,我还有事,你们下次再来!说罢,就径直夺门而去。
班固气得脸色都白了。
见过警察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曹一木忽然想起青城公安分局纪委一位姓罗的副书记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彼此有一面之交,便试着拨打了一个电话。
开始时,罗副书记听出是曹一木的声音,高扬百倍的热情:哎呀,是大作家,好久未见,还好吧?我刚出了一本书,正想请你帮我写个评论。什么?你在我辖区派出所?好啊,中午我请你吃饭,你等着我,一定啊。
当听说曹一木是为残疾人被打案而来的,罗副书记支吾了两句,恢复了职业语言:这件事嘛,我也听说过,已交代派出所要好好处理。我一会儿要向领导汇报工作,就不多说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哈哈。还没等曹一木说完,那边就急急地收线。
班固骂了一句:什么玩意?
曹一木说:这一点我很清醒。目前,虽说社会上扶残助残的风尚已初步形成,但对残疾人漠视和歧视的现象还时有发生。别说办事,有时我一个人在等公共汽车,有个别司机见我是残疾人,根本不停车,呼地开过去,公然拒载。我在残联工作,完全有能力把这司机弄下岗,可是一想,如果就为每一次遭歧视而愤愤不平,我不得心脏病才怪。我便自己安慰自己,不与这些没素质的人计较。
班固叹口气说:是啊,退一步天宽地阔。残疾人有时还得学学阿Q。这样吧,呆在派出所也不是事,我们还是回去研究对策。
两人打了个的,很快回到班固的办公室。班固一进门,眨眨眼睛道:我已经得到那打人者的姓名。曹一木说:你哪里得到的?班固笑着说:刚才那个姓曾的民警在翻笔录时,我瞟了一眼,记住了一个名字:申明。曹一木大喜:真有你的,难怪你说要回来。可是只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用?又不知道他的工作单位。班固胸有成竹地说:这好办。现在身份证全国联网,一查就知道,你等着。
班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反馈回调查结果,这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那晚打人者开的是一部深圳牌号的车,大家一直误以为这个人是深圳的一个老板,派出所的民警也是这样误导的。没想到,这申明竟是青城区政府的一个公务员。
班固一脸得意说:好,是公务员就好。公务员打残疾人,这回有新闻了,在网络上一传开,还不一石掀起千层浪。够他一壶的。
曹一木有点怀疑这个结果,同名的人这么多,不会搞错吧?
班固说:我已对打人者的体貌特征一一比对,通过排除法锁定这个人的。我还叫我的助手到青城区政府办公室跑一趟,很快会有结果的。
十分钟后,一个穿黑衬衣、理小平头的小伙子出现在办公室。他带来了调查结果。在区政府工作人员公示墙上,很快找到申明那张大胖脸,下面标明他是某办公室的副主任,小伙子用手机拍了下来。为慎重起见,小伙子又以办事为由,见到了这位申副主任,用手机暗录下了他说话的声音。
带着这些照片和声音的信息资料,曹一木和班固马上赶到“女人花”。
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乔花脱口而出:没错就是他!小区的保安也对着手机上的照片指认说:是的,就是这个人!
“疑犯”已验明正身。乔花激动起来。她反反复复一句话,如果他不向自己赔礼道歉,她就到区里去告他,要他下岗、坐牢。
班固晃着圆脑袋附和说:难怪派出所要包庇他,一定是这个申明做了手脚,下一步看我不搞死他。他们真的以为残疾人好欺负!
正在此时,曹一木的手机响了,是青城区政府一个熟人打来的。兜了一大圈子,才点明来电的意思,劝曹一木跟乔花说一说,不要以为残疾人就“大晒”(粤语,意即了不起),到处去告状,这样对谁都不好。同时,希望曹一木也别在此事上陷得太深,都是场面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到信息。曹一木一听就火了,当即回驳道: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我着想。我是残联的,难道不为残疾人说话,还为打人者?既然你知道此事,就请带个话,告诉那个申明,是男人就敢作敢当,向当事人赔礼道歉,否则事情弄大了,才对他不好呢。那边尴尬地干笑了几句,问:你们怎么知道申明?是派出所说的?曹一木没好气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看着办吧。
或许是申明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许是残联和律师的介入让他们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当晚,青城派出所一位副所长陪着申明的老婆——那个咬伤乔花手的胖女人——提着一大袋营养品,来到“女人花”向乔花赔礼道歉。胖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那晚他夫妻俩都喝醉了,开着他弟弟的车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没想到就闯到“女人花”来了,该赔的我们一定赔。派出所副所长说:所里已对曾民警进行批评教育,不再让他负责此事。如果乔花同意,明天就到所里签个调解协议,当场付清赔偿款,把此事了结。
所长和胖女人走后,乔花心里也没了主意,把曹一木、李明强和班固都找了来,商量对策。各方意见出现分歧,一方认为,不能让申明这么简单就过关,一定要告到他单位去,或者在网上公布此事,让他不死也脱层皮;另一方认为,事已至此,先拿到钱再说。民不如官斗,对方有官方背景,没必要扯破脸。何况,“女人花”还要做生意,得罪辖区派出所没什么好果子吃,退一步,天宽地广。
大家争了半天,都没有争出个结果来。乔花说:你们越说我心越乱,还是听一木的吧。
真相逐渐明了,曹一木理智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难道说真的要把申明往绝处逼吗?既然申明已经认识到后果的严重性,就放过他这一马。不过话又说回来,申明真的是认错了吗?他今天没亲自来道歉,足见其诚意不够。他愿意赔款,只不过迫于压力而已。这压力除了我们当事人这边外,恐怕还有警方。派出所也不想因此事趟入浑水中。
权衡再三,曹一木觉得先拿到赔款再说。如果乔花心里不痛快,还可以保持诉讼的权力。大家认为有理。
第二天上午,在班固的见证下,双方在调解书上签字。乔花从胖女人手中拿到2万元的医疗费和赔偿金。
后来,曹一木在一次作协聚会中碰到了那位罗副书记。罗副书记半开玩笑说:曹大作家,你真是厉害,连政府的人都敢搞。曾民警已被调离了岗位。
曹一木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全依靠人民警察为人民,帮残疾人主持公道。
罗副书记嘿嘿地干笑几声,转瞬间没了踪影。
二十九
曹一木自觉自己是无趣之人,除了喝茶读书,别无他好。平时,朋友们很少找他,因为他既不喜欢打牌、下棋,也不喜欢体育运动,成天懒散散的,像只千年神龟。因而更多的时候,他总是独自呆着。伴随他的,只是半轮明月一盏茶。
回想起来,曹一木已有了二十多年的茶龄。岭南多产茶,从小也就以茶为饮料。小学生时,知心的老师就常在课间时间邀他到办公室喝茶了。中学时代,身边没有一壶茶也无法学习。所幸没有因此耽误读书,还能背着几斤清茶混进大学。
有人说,喝茶是享受,是生活中的艺术。但在求学的日子里,他对此还是没有多大感受的。开始只是口干解渴,后来则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梁实秋说的“人生必需品”而已。宁可三月无肉,不可一日无茶,嘴里缺了茶的时候总是心慌。因此到了现在,仍然是不管什么茶,是茶就饮,不论是小盅大盏,至少三杯,也不怕妙玉在栊翠庵里又笑人间饮驴。
喝的茶多了,再怎么饮驴,也逐渐喝出点味来了,才发现茶真美。喝绿茶时,最喜欢使用透明的玻璃杯沏茶。被水冲覆的茶芽,或如云朵,或如花束,或如银针,上下翻滚,游动浮沉,然后徐徐展开,先嗅其香,再品其味,既观其形,又察其色,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轻轻一晃,茶汤有浓有淡,有如世态之炎凉;有聚有散,宛若人生之悲欢;有沉有浮,就似宦海之莫测。人说艺术之美,美在不同的艺术形式给人以不同的享受,正如这千变万化的世界,惟有其变,才给人振奋向上的动力,惟有其变,才让人感受生命的伟大。喝茶在静中观动,以小见大,于沉浮小盏见变幻乾坤,不愧为艺术中的艺术。
茶能涤心,最宜在午夜,只因夜来无尘事。子时前后,月儿明了,星儿亮了,虫儿叫了,心儿静了,清风吹入纱窗,最宜品茶香。此时一盏在手,可觅无上清凉。
然而,这方清静,被表妹阿惠的自杀而打破。
前面说过,还是初中生的阿惠,因父母的离异而自暴自弃。曹一木和鱼羊一起来帮助阿惠。阿惠似乎也不再拒绝。有一天,阿惠像醒来似的,对自己的“破罐子破摔”深恶痛绝。她流着泪说:表哥我错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要重新做人,做天上的人!曹一木很高兴,但不知“天上的人”是什么意思,问“花泪”,“花泪”也说不知道。
阿惠果真和社会上的人断绝了来往,她也不愿意回到妈妈的“新家”,一直住在曹一木的家。鱼羊没有搬出去住的时候,对阿惠特别疼爱,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可是自从鱼羊搬出去后,阿惠寡言了许多,每天放学,她都要抱一大堆科普杂志回来。这段时间,她莫名其妙地迷上了UFO,经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天都不出来。曹一木想,她不会有事吧?但又想,她会有什么事?她只有不外出去泡,就没事。她总算找到了新的寄托。
鱼羊和新男友阿军分开后,不好意思再提搬进曹一木家来住,自己只身住在残联单身宿舍中,曹一木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孤男寡女有诸多不便,更何况两人已成为同事,还是保持距离为好。没有任何征兆。半个月后,晚上十二点多,天边挂着半轮明月。曹一木正在电脑边写作,猛听得连着厨房的后阳台“哗”的一声,像花盆坠落的声音。曹一木跑到后阳台一看,没人;再跑到阿惠的房间一看,门大开,阿惠不见了。他预感不妙,飞身下楼。
曹一木来到楼底的葡萄架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人影坐在地上,傻傻地用手掌接着透过枝叶漏下的碎光,喃喃地说:外星人来了,来接我了。曹一木悬着的心猛然放下,阿惠刚才从四楼纵身一跳,幸好被楼下的花架一挡,花架塌了,人竟然没受伤。
曹一木把阿惠小心地携扶回房,问刚才是怎么回事?阿惠恍恍惚惚地说:放心,表哥,我不会住很长时间,也不会离家出走的,外星人要来接我了。曹一木感觉到阿惠似乎精神出了问题,请教刘川老师。刘川说:再观察一段时间,必要时吃点镇定药,但千万不要送精神病医院。曹一木当然不敢贸然送阿惠进精神病医院,人一进那种医院,就彻底完了。
曹一木只好叫鱼羊暂时回来住一段时间,好生陪陪阿惠,还打算请人给房前房后的阳台都安上防盗网。鱼羊也被阿惠之举吓着了,她说阿惠的QQ空间有很多幻想般的文字,让人看不懂,原以为她是在写科幻魔法小说。他们这一代人好写这些超时空的东西。
然而,还没等鱼羊住进来,阿惠又开始行动了。
早上,曹一木在客厅里穿好皮鞋正准备上班,阿惠突然从房间里飞出来,穿着她喜欢的紫红色衬衣。她说了一声:表哥,再见,我走了。一转身就飘飞到连着客厅的大阳台。表妹等等。曹一木感到不妙,把手里的公文包一丢,随后跟上。
到底是腿脚不利索慢了一步。阿惠纵身一跳时,曹一木俯下身子只抓住她的后衣领。阿惠向上淡淡地看了表哥一眼,古怪地一笑,随即扣子散了,紫红衬衣开了,阿惠像木棉花一样重重地落地。
很多上班的人都看到阿惠飘落的一幕。隔壁的阿婆甚至说,她看到一道霞光射来,阿惠的魂魄随着霞光飞走了……
若干年后,曹一木手里仍然有空抓着紫红衬衣的感觉。
眼睁睁看着阿惠在自己的眼前逝去,曹一木陷入难以自拔的痛苦和自责中。周围的朋友都对阿惠的逝去表示同情,并用不同的方式来安慰曹一木。
“花泪”在网上安慰道:或许,死亡对死者来说,是一种解脱;而死亡所带来的痛苦,更多由生者由死者的至亲至爱之人去承受。人啊,真是一盏灯,灯亮时,种种欲望丛生;灯灭时,什么名利地位责任爱情等等,转瞬即逝。
曹一木在痛苦中写下了《痛苦》之句,以悼念逝去的生命:
痛苦
痛苦是无法倾诉的,它只属于你,犹如生命一般神圣。
那冬日默默的冷泪,那夏雨摧心裂肝的嘶哑,吞没了你的一切。你在喧哗而骚动中走进深渊,尚未可说。
忍受,忍受这无以名状的滋味,意志在恶风中艰难地挺起。纵然一切已无法改变,也不要阴云般的背影;唯希望有几点亮色,在无名的小花中开放。
然而,扭曲、抽搐的肉体总如游丝缠绕着精神,天国的乐曲也难以化解忍受的寂寞。
“生命并不仅仅是忍受,还得学会享受。”你无意中悟出一句箴言,把目光注入《拉奥孔》的塑像。
努力,悲壮的努力,生命无不是在痛苦中诞生。这也许是一个意外或者事故,已成为造物者永久的遗憾,你以静穆安详的心灵去体验,这属于人的崇高。
三十
鱼羊为了帮助曹一木摆脱痛苦,叫上神飞,来到青河水库边的一个度假村度周末。
刚过了立秋,暑气仍然未消。曹一木站在有些摇晃的吊桥中间,桥下是一湖闪着银光白影的碧水。仰望天空,苍穹缀满碎花似的小星星,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
鱼羊告诉曹一木,她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大山里度过的。在那个只有大蒲扇避暑的年代,吃过晚饭、天空挂上夜幕的时候,她几兄妹就和邻里的小伙伴一样,会把竹凉椅和小板凳搬出来,搬到屋门口的大柳树边,父亲便把煤油灯点起,好让他们边歇凉边做作业。那时的作业并不多,三下五下做完后,大人们也忙完家务出来了。她便缠着父亲讲故事,忙碌了一天的父亲,舒适地躺在凉椅上,仰望着满天的星斗,讲的故事自然与“天”有关,于是她知道了什么是盘古开天、女娲补天,什么是嫦娥奔月、牛郎织女……
曹一木听着,被触动了,猛想起蜗居围城已经很久了,如刀的水泥墙把天空切成一块块碎片,驱赶不散的灰霾让城里的孩子已很难亲身感受什么是“繁星闪烁”、“皓月当空”。记得也是一个繁星闪烁的晚上,刚从河里洗衣归来的母亲柔声说:一木,你5岁了,该学点文化了。母亲在一个小本本上写下一首古诗,然后一句句念给他听:“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母亲并没有告诉他这首诗是谁写的题目叫什么,只说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在母亲绘声绘色地解说中,把他带进了一个宁静幽雅而又天真烂漫的天地合一的世界。后来,他才知道这首诗是晚唐诗人杜牧写的,叫《秋夕》。
“快看,那是银河。”鱼羊的惊呼打断了曹一木的遐思。
曹一木顺着鱼羊的手指向上仰看,果真不知什么时候,一条似飞非飞的银带横空而过,像一列穿越时空的列车,卸下一群雪精灵,天空中顿时热闹许多。
你能分辨出哪是牛郎星哪是织女星?鱼羊指点着问。
曹一木眯着眼在银河边旁众多的星星间分辨着,这种情景曾是那么的熟悉而亲切。记得小时候每当七夕那晚,孩子们喜欢躲在葡萄藤下偷听牛郎、织女两人相会时说些什么,平时嘈杂如鹊的顽童,变得特别地安静,生怕打扰了他俩……“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是他最早记得的一句宋词。
刚过了十五,应该有月亮。前两天,我还看见天上挂着大月亮啊。鱼羊有些不知足起来,看了满天的星星,还想看大明月。可一览无遗的天空,哪有月的踪影?
他们带着少许失望的心情离开吊桥,绕过一条九曲小路,准备下到一个码头玩水。拐角处,走在前面的神飞“哇哇”叫着比划着:月亮,好大的月亮!鱼羊牵着曹一木闻声跑过去,好家伙,一个胖月亮懒懒地斜挂在山角上,调皮地向他们做着鬼脸。
曹一木投过询问的目光,为啥月儿不上中天?月儿淡然洒来如水银光,与满湖的水交融在一起,那情状是在说:今晚是星们与你相会。我住得近,他们住得远,不能抢了主角。
见到水,神飞便活了起来,他除掉长衣裤,跳下水,自如地游了几圈,然后跳上岸,要拉曹一木和鱼羊下水。
鱼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怕水。
曹一木笑着说:有神飞在,你还怕什么?
鱼羊指了指身上,说:我没穿游泳衣,怎么下水?
曹一木四下里望了望,怂恿说:这夜深人静的就我们三人,你脱掉外衣,换下假肢,就可下水,我给你俩放哨。
鱼羊看着波光闪闪的湖水,红着脸道:行吗?
神飞拍拍自己的后背,示意说:你骑在我背上,我给你当船。
鱼羊终于挡不住这水的诱惑,只脱了外套和假肢,便穿着长裤下水了。神飞让她骑在后背,在水中缓缓地游起来,鱼羊开始时还小声地惊呼,不久在湖心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曹一木拣了一级台阶坐下,静静地看着黑白分明的大月亮,什么也没说。小时候,奶奶说,人死了,天上就多了一颗星星。他向西天仰望,果真有一颗特别清亮的星星,那可是阿惠?也许地球上太苦了,阿惠真的是当外星人去了……
想着想着,悲从心来,泪水哗哗而下,他不禁吟起一首童谣,这是阿惠爱听的歌:
童年的故乡
是一条美丽的小河
豆荚下
蛙鸣萤飞的小路
可寻到我童年的快乐
妈妈的大蒲扇
有好多好多的故事
那天黄昏
古榕树说
贝壳是大海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