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荣
县里开了个“利用当地资源,发展特色经济”的大会,这可使青山乡的崔友贵乡长伤透了脑筋。青山乡只有一家罐头厂和长毛绒玩具厂,既谈不上有地方特色,又不是创利企业,目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县里要求十天内汇报落实情况,崔乡长急得茶饭无思。
这天,他正在苦思冥想,忽听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青山乡有养狗的历史,这里的狗肉也闻名全县,何不办个养狗场,发展狗肉罐头和狗皮的加工生产呢?
书面汇报送出后,崔乡长高枕无忧了。他知道,青山乡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山高皇帝远,有哪个县级领导会来检查?再说,几天内办个养狗场谈何容易。
崔友贵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县领导一看这个汇报,很感兴趣,现在养牛、养猪、养鸡的经验很多,可发展狗经济,全国也不多,是个典型的新生事物,可能还会惊动新华社呢!县里马上通知青山乡,一个星期后县领导带队,各乡镇长到青山乡参观,到时,县里的广播、电视、报社三家新闻单位派记者随同采访。
这下吹牛吹出事情来了。如何过好这一关呢?崔乡长一个劲地吸烟。唉,当年养猪场的那几间房子不是还空着吗?粉刷修理一下,是个理想的养狗场。到时,向农民租狗一天,应付参观。还有罐头厂和长毛绒玩具厂也可利用。说干就干,立即行动,请来狗肉狗皮加工烧制的师傅,采购了20条狗,先杀了10条做成产品,其余的10条留作备用。
借牛耕田借驴推磨是平常事,借狗可从来也没听说过,乡民又不知道乡长的实际用途,自然不放心。崔乡长只好召集乡政府附近几个村的村主任开会,要求把借狗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当场表态,每条狗每天租金为10元,并亲自带头,把家中的大狼狗牵进了畜牧场。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乡民一看乡长以身作则,把家中的狗都送来了,青山乡养狗场那白底红字的牌子也挂起来了。
这天,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青山乡。在乡政府会议室里,大家听取了崔乡长的汇报,然后来到狗皮加工厂,一条条漂亮的围领,一只只毛茸茸的狗皮玩具,得到参观者的交口称赞。俗话说,外行看热闹,他们哪里知道,除前排的几条围领和动物玩具是用狗皮制作的外,后面的都是用人造毛皮替代的,真真假假,他们怎能分得清?
接下去是参观罐头厂。厂长开了几只狗肉罐头,请大家品尝。狗肉不肥不腻,鲜美可口,味道好极了。在一片赞扬声中,崔乡长的小胡子快乐地颤动着,眼睛闪耀着光芒,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
一会儿,参观团来到养狗场。
只见大屋子被隔成一间间,大狗、小狗,黄狗、黑狗、灰狗、白狗、花狗,各式都有,10只一间,周围是用一米高的泥墙隔开的。那些狗被征集在一起后,感到新鲜好玩,互相追逐戏闹着。
今天,自然要杀几只狗,一来装装门面,二来用狗肉招待客人。租来的狗是不能杀的,被宰的是先前买来后备用的10条狗,它们被关在最外面。一位人高马大的汉子脚穿高筒雨靴,手戴帆布手套。他一手拿着一根打了活结的绳子,一手拿一根丫形木棍,活结套住了一只狗的头颈,用叉棍顶住活结,用力一拉把狗拖了过来,拎出狗栏。另一个举止粗鲁的壮年人瞅准时机,把狗掀翻在地,马上把尖刀刺进了它的心脏。那狗睁大眼睛乱蹬四脚,狂叫了几声后流着鲜血死了。他们杀的杀,剥的剥,开膛的开膛,忙乎得很。
杀鸡给猴子看还可以吓吓猴子,杀狗给狗看如何使它们受得了?这些临时应征来的狗是被主人宠惯了的,陌生人动都不敢动它们一根狗毛,今天却要它们陪宰。面对同类被杀的场面,它们先是吓得不敢吱声,不到几分钟就乱了起来。
崔乡长那条大狼狗已训练得人性化了,平时叫它干什么就干什么。崔乡长走到哪里,它也要跟到哪里。今天一早,平白无故地被牵来。关了半天,主人还对那些被宰的同类指指点点,看来是死路一条了,就带头狂叫起来,众狗一呼百应,养狗场一片狂吠。
一看自己的宠物聚众闹事,崔乡长拿过那根丫形棍走了过去,准备教训教训它。大狼狗一看主人手中的棍棒,当是来捉它了,狗急跳墙,纵身一跃跳出围墙。崔乡长马上把丫形棍叉向大狼狗,大狼狗挣脱后向外冲去。崔乡长一看大狼狗向外逃去,这还了得,马上一个箭步冲去抱往了狗的身子。生死关头,还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大狼狗回头在崔乡长的手上咬了一口。崔乡长一松手,大狼狗就往外冲。俗话说,老狗爬灶,小狗看样,其他的狗岂肯束手待毙,也纷纷跳出围墙。
这时,狗场出口处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电视摄像机对准狗栏,对准杀狗的场面。忽然百来条狗一齐冲了出来,人们都慌了手脚,不知往哪儿逃,你挤我推,乱成了一锅粥。
狗见逃生的路已被堵住了,就拼命地往外钻,有的开始咬人,参观者吓得逃的逃,躲的躲。人走不出去,狗也钻不出去,弄得狗咬人,狗咬狗,人踏狗,狗碰狗,人撞人。
崔乡长知道大事不妙,爬上狗栏的围墙大声号召:“青山乡的干部维护秩序,掩护客人撤离现场。”
结果,人倒没有离开这个危险区,一百多只狗却全部突围向野外狂跑。
乡卫生院得到消息,医生护士全部来到养狗场,给伤员包扎。尽管这些狗不一定是疯狗,有的人伤口也可能是被石块竹木划破的,但在狂犬病和癌症、艾滋病划等号的今天,谁还敢麻痹大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皮肉破的都要求注射狂犬疫苗,可这种疫苗较难保管,青山乡的小医院是不备的。
时间不等人,美味的狗肉佳肴也不要吃了,大家都往汽车上钻。
大小汽车风驰电掣地飞驶到县城,县防疫站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疫苗,只好向省城求援。
崔乡长注射好狂犬疫苗回到乡里,夜幕早拉上了。可乡政府的会议室里坐着一百多位乡民,他们是来要求赔狗的,因为狗都逃走了。崔乡长决定,明天乡里成立一个摸底组,根据租狗时的花名册,先由狗主报出赔偿价,摸底组再深入群众进行摸底评估后,按质论价,实行赔偿,损失由乡里负担。吃了定心丸后,那些狗主人才回家去。
第二天,崔乡长还躺在床上,又有人来报告了,那些因“陪宰”受惊吓的狗正在山上、田野里乱吠,见人见牲畜就追咬。这样下去,一旦狂犬病蔓延,这个责任怎么负得起?崔乡长只好立即组织了打狗队,拖着疲倦的身子,亲自带队打狗去了。
(载浙江《山海经》199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