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坞村的村长中风在床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任期将满,所以这顶乌纱帽还是戴在他的头上。换届选举工作一开始,崔乡长就在物色这个村的村长人选了。
深坞村是全县有名的贫困村,村民们也过惯了这穷日子,每到霜降后,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就坐在太阳底下,等待上面的救济。要改变这种贫困落后的面貌,选好当家人是一件头等大事。
大锅饭养成的惰性,使村里出类拔萃的人很难找到。村主任候选人开始提名了,村民们提的几乎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谁?邢启柘。
三年前,邢启柘走出山坞,单枪匹马南下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可雪片似的汇款单使山里人红了眼。家里用他赚来的钱造了一幢深坞村独一无二的四层小洋楼。看来,邢启柘不是办厂也一定是在做生意。这样的能人如果回来当村长,用他的经验和已开拓的渠道办企业,深坞村的人们奔小康就大有希望了。
选举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邢启柘以压到多数的优势当选。可是,远在广州的他,还是蒙在鼓里。
崔乡长求贤心切,马上从邢启柘家中要来了通讯地址,写了一封恳切期望的信,连同乡政府任命他的红头文件一起,用挂号信寄往邢启柘包住的那家旅社。这以后,崔乡长掰着手指计算着邢启柘回村就职的日期。
一个星期后,广州来信了。崔乡长拆开一看,心里凉了一半。邢启柘在信中感谢乡领导和乡亲们对他的信任,但又以自己能力有限,广州那边一时脱不了身为理由,婉言谢绝。怎么办呢?崔乡长是沙滩上行船——进退两难。
正在这个时候,县里组织乡镇长去广州考察。崔乡长茅塞顿开,当年刘备为了请诸葛亮,三顾茅庐,我何不利用这个南下的机会,顺便去做做工作,把他请回来就职,改变深坞村的面貌呢?
考察一结束,崔乡长就请假暂留了几天。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旅社,服务员告诉他,邢启柘大约在晚上7时左右回店。崔乡长看了看手表,已是6时了,就到附近的饭店简单地吃了晚饭,在旅社大厅里等候着。
7时30分,“吱”的一声,一辆出租车在旅社门口停下了,随着车门的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拎着一只大包走下车来。崔乡长一看,那人正是邢启柘,不觉心头一喜,他果然成了大款,就迎了上去。
崔乡长的岳父母就在邢启柘家的旁边,他们自然认得。乡长千里迢迢地前来找他,邢启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就连忙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要了个小包厢,两人边喝边谈。
崔乡长苦口婆心好话说尽,邢启柘还是菩萨的眼睛——动不了。对他又不能用行政命令,再谈下去也没有必要,崔乡长决定告辞,并告诉他今天晚上乘11时55分的火车离开广州。
在去火车站的汽车上,崔乡长两道浓眉揪成一个“川”字。他实在不明白,有的人为了能当上村主任,拉票行贿的事常有发生,邢启柘为什么不肯就任,是什么工作使他抛不掉呢?对,既然来了,就要弄他个明白,回去也好向村民们交代。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今晚不走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崔乡长来到邢启柘住的那家旅社对面的茶馆,要了一壶茶靠窗坐下,慢慢地喝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旅社大门。
太阳老高了,才见邢启柘悠悠荡荡地出来,手中还是那只大拎包,他坐上出租车走了。崔乡长看清楚后,也拦了辆出租车,要司机紧紧地跟着前面那辆。
车子开了10多分钟才停下来,看邢启柘走进了公共厕所,崔乡长才下车,找了个隐蔽的位子注视着。快一个小时了,还不见他出来,难道这厕所前后都有门?崔乡长终于忍不住了,进去一看,只有一个门,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唉,只怪自己疏忽,只好明天再重新跟踪。
崔乡长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看到前边一个老汉,膝下垫着一对厚厚的棉垫,跪在街边,面前放着一支拐杖,双手捧着一只瓷碗,目光在不厌其烦地直视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言辞恳切地以每隔三秒钟的频率,重复着相同的两个字:“谢谢!谢谢!……”
崔乡长转身欲走,突然发现那人很像邢启柘,再仔细一看,没有错,是他。
原来,这三年,好逸恶劳的邢启柘一直在走这条脱贫致富的捷径。他在城郊结合地带的旅社包了房间,每天到闹市区后,先进公共厕所化装,那包里装的是衣服、头发套、折叠式拐杖等道具。
崔乡长摇了摇头,以他这种百折不挠的恒心,应该是干什么成什么的,可他偏偏选择了这种致富手段。看来,要上三年饭,给个县长也不干,对邢启柘一类人来说,是说对了,难怪他不肯就任村长之职了。再说,这种人怎能艰苦创业,带领群众脱贫?扶贫应该先扶志啊。崔乡长似乎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当天晚上,崔乡长一个人上了回乡的火车。
(载陕西《百姓故事》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