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鸣茵外出打工，成了春江服装公司的管理人员，相对而言，工作比较轻松。一个休息天的上午，陶鸣茵和同事们一起，到风景区去游玩，拍了些照片留念。陶鸣茵的好朋友杨晓芹看相机里还剩下几张底片，就要陶鸣茵在宿舍里留个影。陶鸣茵站到了床边，杨晓芹给她拍了两张照片。
拍好照后，陶鸣茵马上去公司旁的那家彩扩店冲印了。傍晚，她从彩扩店取来照片，也来不及细看，就拿到宿舍，姐妹们夺过去看了起来。突然，一位同事惊叫起来：“陶鸣茵在宿舍拍的两张照片中，怎么多了一个人影？”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围了过去，一看，吓了一大跳，汗毛都竖了起来。照片中多出的人影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明眼人一看就认出，她是柳霄婷。可是，柳霄婷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了，怎么还会被摄入照片中的，难道宿舍里留着她的阴魂？
柳霄婷和她们是同宿舍的，可不知什么原因，今年春天的一个休息日，她在郊区杨梅坞水库中溺水身亡。
据一位打捞她遗体的中年人说，这天清晨，他到山上掏根雕用的树桩，看到有两个分别穿白色和紫色衣服的姑娘向水库走去，后来也没有注意她们。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在半山腰里听到下面有人在喊“快来救人！”往山下一看，大坝上只剩下那位穿白衣服的姑娘，只见她边喊边跳进了水库。中年人远远看到，白衣姑娘在水中救紫衣姑娘。过了一会儿，穿紫色衣服的姑娘爬上大坝后，也喊起“快来救人！”，而那位白衣姑娘却不见了，肯定是沉入水里了。中年人连忙下山，等他赶到，水库边已没有人影了，他看到那个紫衣姑娘飞快地往外走去。看来，她见山坞里没有人，到外面搬救兵去了。中年人二话没说，脱下衣服跳入水中，可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影，又没有看到紫衣姑娘领人进来。他猜测，紫衣姑娘一定是见事情闹大了，怕脱不了干系，偷偷地溜走了。他回到村里，叫了人，拿了工具，才把白衣姑娘打捞上来，可早已没有气了。凭着她身上的证件，才找到了她就职的春江服装公司。
柳霄婷在服装公司不但工作好，还乐于助人。服装公司领导听了中年人的讲述后，认为她是舍己救人而牺牲的，准备为她申报烈士，可没有被救的人，就缺少有说服力的证据。
杨梅坞村的人也反映，那天上午，看到有两位姑娘朝水库而去，出来时只剩一位位穿紫色湿衣服的姑娘了。公交车站旁边那家服装店的营业员也证实，那位姑娘还在她们店里买了新衣后，在试衣室里当即换下了湿衣服。根据这些线索，新闻媒体发出呼声：“被救姑娘，请站出来为你献身的同伴作证！”“紫衣姑娘，希望你能出来证明柳霄婷的见义勇为行为！”可好似石沉大海，一直没有音讯。这毕竟不是谋杀案，公安部门也不便插手，申报之事，只好搁了下来。
柳霄婷明明死了，为什么她的身影会出现在女工宿舍拍摄的照片里呢？女工宿舍出现鬼影，在公司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服装公司保卫科长请教了摄影师。摄影师拿着照片和底片看了好半天，说是胶卷一定是经过二次曝光的结果。他认为这筒胶卷以前拍进柳霄婷的照片后，一直没有冲洗，而陶鸣茵又把它装在自己的照相机里重新照了一次，才出现这种影像重叠的现象。
可是，这筒胶卷是拍摄前一天傍晚请杨晓芹去新买来的，出厂时间也只有3个月，怎么可能拍进半年多前柳霄婷的身影呢？
这一来，陶鸣茵的脑子里经常会浮现柳霄婷的身影。这天晚上下班后，她一个人先回去睡觉。打开宿舍门，忽然看到穿着白色衣服的柳霄婷站在她的床前。陶鸣茵“啊！”的一声尖叫，昏了过去。这叫声也太惊人太可怕了，旁边宿舍的女工闻声赶来，把她送到了医院。保卫科长闻讯后来到她们宿舍一看，见是陶鸣茵旁边的杨晓芹那张床上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肯定是她产生了错觉。事情虽然清楚了，但这一闹，她们宿舍里的几位女工更是惊恐得独自不敢进去了，晚上也睡不好觉。
因为柳霄婷的身影是出现在陶鸣茵照片中的，再加上白色连衣裙的惊吓，弄得恐惧像个可怕的幽灵，时时缠绕着陶鸣茵，使她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浑身直冒冷汗。
这天晚上，另外的女工通宵加班，宿舍里只有陶鸣茵和杨晓芹她们俩，半夜里，陶鸣茵又被可怕的噩梦吓得惊叫起来，把杨晓芹也吵醒了。
杨晓芹打亮电灯，走到陶鸣茵床前，摇醒她后问：“你怎么老是在梦中说‘柳霄婷，饶了我吧。’柳霄婷生前和你的关系也不错，她就是真的变成鬼，也不会来害你的，你怕什么？”
陶鸣茵看了看杨晓芹，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睁圆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再这样下去，可能要神经错乱了。在杨晓芹的旁敲侧击下，考虑再三，陶鸣茵终于把藏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杨晓芹，我就是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人。”接着，她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
那天，公司放假，一早，陶鸣茵带着照相机，约柳霄婷一起去郊外游玩。她们乘公共汽车在杨梅坞村口下车后，就向水库走去，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来到水库大坝，陶鸣茵要柳霄婷给她拍照。为了让自己更加贴近碧水，就往后退去，一不小心双脚踏空，掉进了水库中。她不会游泳，拼命地挣扎，反而离大坝远了。正当她急速下沉的危急关头，柳霄婷放下照相机，一边喊救人，一边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跃入水库中。柳霄婷去年下半年刚开始学游泳，没有救生用具最多也只能游10来米。她把陶鸣茵推到了大坝边时，自己已没有一点力气了，沉了下去。陶鸣茵昏昏沉沉地爬上了岸，过了一会才想到了救她的柳霄婷，可水库里只有水波了。她知道事情不好，连忙大喊救人，可四周没有一个人，她清楚，柳霄婷为救她而献身了。
这时，她猛地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一篇社会新闻，说是有位村民听到有人落水的呼救声，忙跑到出事地点，跳入冰冷的水中，将落水的人救出。当晚，那村民便发起高烧，经医生诊断为两叶肺炎，是救人引起的，医疗费二万多元。被救者付了一部分后不肯再出，到后来对簿公堂，法院判决，被救的补偿救人者三万元钱。陶鸣茵想，一条生命最起码也要补偿几十万元，自己家里也不富裕，怎么拿得出这笔钱，就一走了之。她清楚，这件紫色衣服是昨天刚买的，除了柳霄婷外，没有另外的同事知道，在公交车站旁的那家服装店新买了衣服换上后，把紫色衣服裹上石头抛入了河中。回到公司后，也不敢去洗印那胶卷了。
当新闻媒体在寻找被救者时，深受良心谴责的她好几次想站出来，可一想到当时隐瞒了，现在说出来反而会更加不好，一直鼓不起勇气，想不到柳霄婷的阴魂出现在自己的照片上了。这下，她再也承受不了这种道德、良心的巨大谴责与折磨了。
第二天早上，在杨晓芹的陪同下，陶鸣茵来到了保卫科，说出了事实真相后，流着泪说：“当时，我虽然无法救出柳霄婷的生命，但我不应该为了经济补偿而逃离现场。我太后悔了，我要跪在柳霄婷的亲人面前说，你们处置我吧！我对不起你们！”
因为找到了当事人，柳霄婷在她牺牲半年后，被追认为“见义勇为好青年”。
那么，陶鸣茵在床边拍摄的照片中，为什么会出现柳霄婷的阴影呢？其实，这是杨晓芹一手导演的。她发觉，自从柳霄婷死亡后，陶鸣茵的心理极不正常，可以看出，恐惧感和内疚的心情缠在她的心头，怎么也摆脱不了。有一个星期天的夜里，她们俩睡在一起，陶鸣茵说了梦话，说是“柳霄婷，我对不起你。”被惊醒后的杨晓芹猛地想到，难道那紫衣姑娘就是陶鸣茵？听同事说，清明节前夕，陶鸣茵还买了香烛纸钱等祭品，一个人偷偷地去柳霄婷落水的水库。这只是自己的猜疑，又不便直截了当地问她。这天，陶鸣茵让她去购买胶卷，就突发奇想，何不利用柳霄婷的身影，再来促一促，看她到底心中有没有鬼呢？她拿出柳霄婷生前的照片，让在照相馆工作的表哥做了手脚。
陶鸣茵终于走出了心理的阴霾，坦然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了。
（载广西《三月三》2007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