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火车开动了，吴成华竭尽全力也无法脱身，里面的空气已越来越稀少了。集装箱不知要运到哪里去，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再这样大喊大叫，还不是耗尽力气早点死亡。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存体力。幸亏包里还有开水、干粮和苹果，一路上能够对付饥渴，他就半躺在行李上休息了。心中在想，这个时候，妻子找不到他，不知有多少焦急呢。
黑暗中，也不晓得几天几夜过去了，吴成华感觉到颠簸的火车停下了，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知道有救了，用尽力气不住地边敲打边喊：“救命！”“救命！”
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巡视货场，听到传来隐隐的敲击呼救声，就循着声音一节节地检查车厢，最后才锁定了这只集装箱，连忙找到工作人员，调来起重机，吊下了集装箱，打开后把他救了出来。
民警把他带到值班室，让他洗漱，到食堂烧来了热菜热饭，要他慢慢地吃，等他吃饱喝足，再对他进行了安全教育，还凑了点钱让他乘火车再去泉惠市。
五、打工寻妻
等吴成华再次来到泉惠市，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了。他想，自己走失后，妻子一定在寻找他的，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肯定知道这件事，就直接去找他们了。民警告诉他李晓宁当时寻他的情况，说是这寻夫之事后来不了了之，也不知道李晓宁现在到哪里去了，还拿出前段时候的《泉惠晚报》让他查阅。
看了报纸，吴成华考虑了一番，既然《泉惠晚报》的丁晓芹记者了解得这么清楚，她可能知道李晓宁的下落，就连忙去泉惠晚报社了。
这几天，丁晓芹也在寻找李晓宁，她准备作李晓宁寻夫的连续报道，可自从那天晚上接到那只电话后，李晓宁好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漂泊得不知去向。她去了那家旅馆，服务员说，这天晚上有辆桑塔纳轿车来接她走的。丁晓芹先到市旅游局，后来又跑遍了全市所有的旅游公司，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没有招收李晓宁做导游，近来更没有什么导游培训班开办。假如李晓宁找到了丈夫，有了工作，或者是已经回家了，不可能不打电话告诉她的。眼下音讯全无，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正当丁晓芹为这件事摸不着头脑时，吴成华找上门来了。
丈夫被集装箱运走，回来后，妻子又不知去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不幸事呢？再说，一个少妇没有了踪影，远比大男人“蒸发”严重多了。这件事经《泉惠晚报》连续报道后，泉惠市的人都知道了。
这下，要轮到吴成华打工寻找妻子了。泉惠制药公司总经理得知后，打电话给晚报，愿意让吴成华到他们公司工作。并说，安排他上班的车间基本上是日班，不需要加班，他可以利用晚上和休息日的时间寻找妻子。
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吴成华在制药公司上班了。下班后和节假日，就骑着自行车满街地跑，连街头巷尾都不放过，1个多月过去了，整个泉惠市让他篦虱似的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他为妻子的安危担忧，难道她被人拐卖掉，或者遭到杀害已不在人世了？
这天，吴成华无意中看到一张旧报，上面有则认尸启事，说是在泉惠江中捞到一具尸体，性别女，年龄约23岁，身高1．65米，长发齐肩，皮肤较白，上着米色夹克衫，下穿深灰色长裤，穿棕色皮鞋。除了衣物外，其他特征和李晓宁基本相符合，死亡时间也是在李晓宁失踪后的那几天。看了照片，非常相似，大概是水中浸泡的日子过久，脸面有些浮肿变形。从分析的情况看，是妻子无疑了，他马上来到了公安局。
接待他的民警说：“我们在新闻媒体上刊登认尸启事后，一直没有人来认领，超过了规定的时间，已作无主尸体火化了，骨灰可能还保存在市殡仪馆。”说着，找出了档案，详细地介绍了女尸的血型以及当时身上的衣物等等。
他们从来也没有验过血，哪里知道妻子的血型。虽然女尸身上的衣服不是李晓宁的，但两人分开时，除了她身上穿戴的外，衣物都在自己拿着的行李包里，后来洗换的衣服，是泉惠市的市民捐献的，这死者不是妻子还会是谁呢？吴成华接过民警开的证明材料，直奔殡仪馆。
查到了那只骨灰盒，对着上面那张浮肿变形的照片，吴成华目瞪口呆，木头菩萨似的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猛地抱起了骨灰盒，号啕大哭。
六、已非男人
妻子的死亡，使吴成华心灰意冷，人也变得痴呆呆了，晚上常常抱着李晓宁的衣服而睡。
半年后，他身上长出了一对女人的乳房，而且连腹部、臀部等部位也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行走姿态和说话声音甚至性格也都往女性的方向发展，尴尬之极的吴成华只好到医院检查。经化验，他体内雌性激素量已是正常男子的十几倍，内分泌科的专家诊断为不可逆转性的性征变异，再不治疗，将造成终身畸形。医生感到奇怪，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会造成这种现象，一种是患有脑垂体瘤或肾上腺瘤；另一种是使用了雌性激素的药物。可是，从检查中看到，吴成华没有患脑垂体瘤和肾上腺瘤。再说，他连女人也没有，宿舍中根本不可能有雌性激素的化妆品和药物。哪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医生问了他的工作情况，一听是在药厂上班，顿时抓到了疑点。经过详细地了解，并到他们药厂检测，最后得出结论，因为他较长时间在雌激素生产车间工作，出现为异性化反应。
这时，有人告诉他，可以要求厂方赔偿损失，按劳动部门有关职工工伤保险待遇的规定，享受工伤四级的所有待遇。如果厂方不同意，还可把制药公司告上法庭。
吴成华是个良善之人，他觉得，做人总得讲良心，制药公司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招收他的，还得到了这么好的照顾。古人还有点水之恩作涌泉相报之说，这么点事情，自己怎能恩将仇报去给他们添麻烦呢。
公司老总知道后，更是对他敬佩，把他调离了那个车间，安排到行政科工作，并要他继续进行治疗。
这天下午，吴成华去食堂炉台间查看卫生，里面正在调换液化气罐。不知怎的，有罐液化气发生了泄漏，就在这个时候，一位不知情的食堂工作人员吸着烟走了进来。这还了得，液化气碰上明火，立即燃烧起来。假若旁边其他几罐液化气也受热，还不引起大爆炸。吴成华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两手拎起那罐泄漏的液化气罐往室外搬，整个钢罐上已经滚烫了，他的手烫得皮都粘住了，可还是不松开，刚拖到食堂后面的空地上，“嘭”的一声巨响，手中的液化气罐爆炸了，吴成华倒在了血泊中。
吴成华当即被送到了医院，因为爆炸时液化气罐正在他的两腿之间，所以下半身特别严重，男性外生殖器官几乎被炸飞了。
经过抢救，吴成华脱离了危险期，慢慢地开始康复，医院准备为他施行男性外生殖器官修补手术了。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的吴成华心境乱得厉害，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他想到了《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失恋后竟出家做和尚去了。现在贤惠恩爱的妻子没有了，何况自己的身体到了这种地步，索性变性做个女人算了。但想到一些社会问题，一时又定不下来。思绪像旋风中的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抛到这里，一会儿又抛到那里。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提出了变性的要求。
医院专门组织心理医生和整形外科医生进行讨论，一致认为他比较适合做变性手术。在征得有关部门的同意后，医院经过精心的准备，成功地为他切除了残缺不全的男性外生殖器官，同时施行了女性器官的再造术。
吴成华以女性新成员的面貌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星期天的下午，吴成华正躺在病床上休息，丁晓芹又来看望了。
只见她从包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说：“吴成华，你看看这篇报道和那几张照片吧。”
吴成华接过后仔细地看了起来，忽然，他高兴地喊着：“是她，是李晓宁，她还活在世上。”
原来，丁晓芹的工作作了变动，近段时间不跑采访了，而是在网上搜集编辑全国各地的社会新闻。上午，她在网上看到邻省一张晚报上的一篇报道和照片，越看越觉得那个女的非常像李晓宁，就把它下载下来，让吴成华来辨认了。
如果李晓宁真的还在世上，自己可怎么办？吴成华是懊悔不已，可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买的，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去恢复原来的性别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得去见见她的。
七、失忆生儿
李晓宁是没有死，那天，“蛇头”戴经理已把她们带到另外一个省了，她遇险的地方快要到海边了。
后面那辆车上的驾驶员看她跳车滚下去后，连忙来了个紧急刹车，用手机向110报警后，就冒着大雨和车上的人一起下去救人。
李晓宁掉下去的时候，被树冠搁了一下后才落在柴草上的，但因为头部撞上了石头，尽管伤势不是很严重，还是昏迷过去了。等到警察赶来，李晓宁已经被抬到了公路上。听了案情报告后，警察请那辆车的驾驶员帮助先把伤员送往医院，他们就开着警车去追击前面那辆桑塔纳轿车了。
十多分钟后，终于在一座山岭上截住了那辆汽车。“蛇头”戴经理看到已被警察阻拦住，难以脱身了，就拿出手枪，搂住那两位姑娘作人质，要警察放他一马，否则将打死她们。双方对峙了两个多小时，就在戴经理准备枪杀其中一位姑娘的时候，警察找准时机，一枪击毙了他，把姑娘们解救出来。
在潮江市的医院里，李晓宁苏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看了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又看了看一边的警察，惊奇地问：“我怎么啦？”
警察简单地告诉她受伤治疗的情况后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怎么被他劫持的？”
李晓宁像默算一道数学题似的思考着，她是在努力拼合脑海深处那些记忆的碎片，过了好一会儿，才精神恍惚地摇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一点印响也没有。”
李晓宁失忆了，对过去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神精内科专家的诊断是：“急性开放性颅脑损伤”，“目前有记忆障碍”。拐骗她的“蛇头”已经死亡，那两位姑娘也不知道她的底细。虽然，当地新闻媒介也对李晓宁的遭遇作了连续报道，但是，潮江市毕竟和泉惠市隔一个省了，何况人们对失忆的人和事也听得多看得多了，根本不会引起外省媒介重视的，所以并没有传到泉惠市，李晓宁的身世成了一个谜。
一个星期后，李晓宁基本上已经康复，除了失忆，一切正常，她要出院了。先被接到市救助管理站安顿下来，可今后怎么办呢？
李晓宁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怀，潮江酒家总经理得知后，决定给这位失忆少妇暂时安一个“家”，和一份足以维持生计的工作，以唤醒她的记忆。
这天，潮江酒家派车来接她了，李晓宁虽然已失忆，但是个有血有肉，自强自立的人，知道自己有了一份工作，显得特别兴奋。在轿车上，一个劲地嚷着要给自己起个新名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定下叫“唤忆”，唤醒她的记忆。
上班后，李晓宁迫不及待地学习起服务员的一招一式，当天就上岗了。笑容常常挂在她的脸上，对工作充满了憧憬。
想不到的是，李晓宁的肚子渐渐的大起来了，潮江酒家马上把她送到妇女保健医院，经检查，她怀孕了。从身体状况来看，她是个新婚不久的少妇，受孕日期是在春节期间，应该说不是遭强奸的。如果孩子的相貌像父亲，极有可能唤回她的记忆。医院没有给她做引产手术，酒家也在工作上给予了照顾。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体重3200克，又白又胖挺漂亮的男婴呱呱落地了，当地报纸以《失忆人生了健康儿》的社会新闻作了报道。这就是丁晓芹载下的那篇文章和照片。
这天，李晓宁的眼神又专注地对着儿子的小脸，大概小家伙太像他的爸爸了吧，奇迹终于出现了。她突然对着儿子喊了起来：“成华，成华。”
婴儿还没有取名字，怎么叫他成华呢？潮江酒家派来服侍她的员工喜出望外，连忙问：“唤忆，你在喊什么，成华是谁？”
亲情和爱情终于唤醒了她的部分记忆，医院抓住这一机会，组织专家会诊，心理咨询中心还为她进行催眠治疗，以唤醒她的记忆。李晓宁终于苏醒过来了，往事像放电影似的浮现在她的面前，她回忆起了很多事情。可是，一想到丈夫的下落不明，她又低下了头，脸色阴暗得像夏天布满乌云的天空，随时都会落下雨点似的泪水来。
八、难成夫妻
这天中午，李晓宁刚刚给儿子喂好奶，换上尿布，就见病房里进来两个人，昂起头一看，竟然是丈夫吴成华和晚报记者丁晓芹，意外的惊喜，她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好在吴成华刚做变性手术的，头发还是男式，为了防止李晓宁一下子接受不了，丁晓芹要她仍旧以男人的打扮，胸部也用绑带缚得紧紧的，李晓宁根本不会想到丈夫已经变成女人了。
吴成华从李晓宁手中抱过儿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李晓宁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丁记者在场，扑向吴成华，两个人把儿子紧紧地抱在了中间，生怕再分开似的。一时间，她俩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李晓宁觉察到吴成华身上的异样，慢慢地把他推开，注视着他的胸部、臀部、喉结，盯着他好像不认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问：“成华，你怎么啦？”
吴成华知道，门角落里拉屎是要天亮的，这种事瞒得过今天瞒不过明天的，就把分离后的事情从头到尾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平地卷起了一股旋风，李晓宁心中刚刚得到的喜悦，顿时被吹得无影无踪。她默默地抱过儿子，抽抽噎噎地对着什么也不懂的他，不停地说：“儿子啊，你以后叫她什么呢，难道你没有爸爸了？”
一边的丁晓芹，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也不知怎么劝她们才好。
（载山西《中外故事》2004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