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县人民医院开通了一条“生命绿色通道”，并向社会承诺，凡急病患者住院，先治病后交钱。王仁亿从检查、诊断到治疗、住院，一路畅通无阻。在医务人员的全力抢救下，深度昏迷四天四夜的王仁亿奇迹般地醒了过来。看他脱离危险期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王正忠准备去找王仁亿的儿子王立治了。王正忠找了不少地方，两天后总算把他找来了。
七、逃债敲诈
王立治来到医院，一看父亲已痊愈没事了，就两脚抹油想溜。医生一听这是王仁亿的儿子，就向他催讨尚欠的5000元医疗费。王立治想溜也溜不掉了，只好乖乖地坐在父亲的病床边，装作留下来服侍父亲的样子。
这天晚上，王立治看病房中没有其他人，就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鬼主意。他偷来一块纱布，像哄小孩一样要王仁亿吞进肚子里，纱布既不是药物，又不是食品，吞到肚里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王仁亿自然不答应。王立治挤下几滴眼泪：“爸爸，他们天天向我要钱，叫我到哪里去弄5000元钱呢？这块纱布可值钱呢，只要您吃一点小苦头，弄他个一万两万是不成问题的。”
原来，王立治曾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吞团纱布，诋毁医院》的社会新闻，就想出了这个向医院敲诈钱的办法，他要父亲吞下纱布后，说胃部不舒服，胃镜照出纱布后就反咬一口，说是医生洗胃时弄进去的，这样，不但可以赖掉尚欠的医疗费，还能得到一笔赔偿金。正直善良的王仁亿知道儿子的意图后，破口大骂，说什么也不肯吞纱布，何况自己根本没有洗胃。
一计不成，王立治又生一计，他到药店里买了瓶安眠药，取出几颗拌进了父亲的早饭里，服侍他喝下去。不一会儿，王仁亿感觉到困倦，接着就呼呼地睡着了。
王立治骗同室的病人说，抱父亲去检查，一出病房，就在自己头上戴了顶帽子，低头抱着父亲出了医院，在医院门口要了辆出租车，飞快地来到汽车站，搭上中巴车，回到了王家村。
直到第二天下午，王仁亿才醒过来，一看已在家中了，知道是儿子为了逃债把他偷出来的，气得七窍生烟。可事到如今，自己一没有力气和脸面再回到医院，二是拿不出这笔钞票，他是兔子拉犁耙——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以后再想办法了。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王立治得知父亲是为了救田家村的一个妇女而中毒后，就对王仁亿说：“这钱是为她而花的，应该要她赔偿。”
“立治，你不要去为难人家了，又不是她叫我去的，她自己也花了不少钱。”王仁亿劝说着，可王立治怎能听得进去，对这条生财之道自然不肯放过。他来到田家村一打听，很快就知道那天服毒的妇女叫田金仙。
来到田金仙家，王立治开门见山地说了父亲为了救她中毒的经过。田金仙根本不知道那位救命恩人为救她，自己差点送了生命，非常过意不去，立刻要和王立治去看望。王立治并不稀罕她去看望，他要的是钱，再说，她去王家村把钱直接交给父亲，他不是一番心计付水流了，就说：“去不去看望无所谓，为了治病，我家已拿出了1万元钱，这应该由你承担吧。”
一听这个天文数字，田金仙睁着眼睛发呆，自己哪来这么多钱，儿子炸死的补偿金，大部分已在中毒抢救时花去了，只剩3000元钱，她毫不犹豫地拿出这笔钱：“我暂时只有这点钱，你先收下，剩余的我再想办法。”
看到这叠钞票，王立治喜笑颜开，拿了钱就想走。田金仙拉住她：“你总要给我留下你家的地址和你父亲的姓名，我也好去当面谢他。”
王立治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向田金仙要过一支圆珠笔，写下“春江县青山乡王家村王仁亿”12个字，递了过去，顺手接过钞票，拔腿就走了。他当然不会把钱交给父亲，更不会去医院结账。
八、原来是他
看着王立治迫不及待地离去，田金仙才拿起字条一看，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是他。”
30年前的往事，又涌上了她的心头。1967年，田金仙是田家村生产大队的赤脚兽医，这年春天，生产大队那头健壮的耕牛得了病，为了治好这头牛，田金仙领了30元钱，到县城配药去了。一下车，她被小偷给盯上了，发现有人要掏她的钱包时，就急急忙忙离开了车站。可哪里晓得，装钱的衣袋已被割开了一道口子。等来到药店，配好药一摸口袋，鼓鼓的钱包不见了，顿时，她两脚发软，浑身冒出冷汗。天哪，她劳动一天的工分只值1角6分，30元钱要做半年多呢。何况春耕大忙季节，如果没有钱买药，耕牛一旦病死，这个责任她如何担当得起？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一位面慈心善的老太太听了田金仙的诉说后，陪着她来到车站派出所，当她断断续续地说明情况后，民警一边笑呵呵地安慰她，一边说：“你丢的钱已在我们这里了。”民警告诉她，春江县青山公社王家村大队社员王仁亿，被生产队派往外地购树苗，在汽车站踏上一叠厚厚的东西，一看是个钱包，捡起后看到里边有钱，数也没数就交到了汽车站派出所，在民警的再三追问下，才说出了姓名和地址。
田金仙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她买回了兽药，耕牛也很快被医治好了。田金仙按照派出所提供的地址，给王仁亿写了一封感谢信，表达了对他拾金不味高尚情操的赞誉。可是，王仁亿是个做了好事不图报答的人，并没有写回信。一个大姑娘，怎好出头露面寻找一个小伙子呢？田金仙等了一段时间不见回音，也只好罢了。但是，这也成了她一生中的憾事。这么多年来，每当想起这件事，心里总不是味儿，想不到王仁亿第二次又救了她。
九、找到恩人
田金仙完成谢恩夙愿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第二天一早，她拎了一篮鸡蛋，提了一只老母鸡，搭车来到王家村，找到了王仁亿家。推开门一看，王仁亿躺在一张靠椅上，屋里哪里还像个样子，地上都是鸡鸭屎，桌椅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站无立足之地，坐无干净凳椅。王仁亿看到是那天救下的妇女，又看那屋里的邋遢相，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歪来斜去地要去扫地抹桌。
“你躺着吧，好好养身子，我来做吧。”说着，田金仙卷起袖子，打扫起卫生来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清理，屋子里已经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见王仁亿拖着虚弱的身体烧饭，田金仙索性自己动手，烧菜煮饭地忙开了。
午饭后，一直冷冷清清的家中已充满了欢声笑语，两人闲聊开了。田金仙故意转弯抹角地说：“大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听说也是在你们王家村的。”
王仁亿亲切风趣地说：“王家村这么个弹丸之地，只要一户人家养公鸡，全村都知道天亮了，你说出来，我一定晓得的。”
田金仙就把30年前那段丢钱又得到的事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后，赞叹着说：“捡到东西没杂念，真是个大好人啊！民警告诉我，这个人叫王仁亿，王家村总不会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吧！”
王仁亿憨厚地笑了：“这点小事，还提他干什么，谁碰到都会这样做的。”
“大哥，你可两次救了我的生命，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说完，田金仙知道说漏了嘴，脸上飞起了一道红晕，低头看着地面，一双手不停地绞弄着衣角。
“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救了你，又有数不清的人救了我，叫我怎样去报答他们呢！”说到这里，王仁亿温和地说：“大妹子，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就是天要塌下来，也犯不着走这条路啊。”
“大哥，我的命比祥林嫂还苦，逼得我走投无路！”说着，田金仙已泪如雨下，她把生残疾儿子、丈夫摔死、耕牛走失、儿子又被炸死这一连串的不幸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十、她是失主
一听她家丢了耕牛，王仁亿喜出望外地说：“你家丢的牛是黄牛还是水牛，什么时候丢的？”
田金仙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黄牛，清明节前一天丢的。”
王仁亿高兴地说：“那一天我在家里捡到一头黄牛，关在牛栏里，你去看一下，是不是你家丢的。为了寻找失主，我已想尽了办法，能够物还原主，也了却我一件心事。”他陪着田金仙来到了牛栏。
那黄牛老远看到田金仙，就昂起头，“哞”地叫了一声。凭着这叫声，田金仙就知道是自家的黄牛。她走到牛栏边，那牛好似久别的孩子见到了母亲，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她的手。
田金仙仔细地看了看，半年多时间，黄牛不但养得好好的，身边还添了一头活泼可爱的小牛。王仁亿指着小牛说：“这小牛是3个月后出生的，你把它们一起牵去吧。”
田金仙摇了摇头：“你为了救我，吃苦不说，医疗费就花了1万元，两头牛都归你，也不够赔偿你的损失啊。”
王仁亿怎肯要她家的牛呢？何况自己中毒也是不知道农药知识造成的，怎么能要她承担。他把两头牛都牵了出来，说：“你牵去吧，捡到东西应该还人。”
田金仙看了看开始西坠的太阳，故意说：“让我牵牛翻山回去，看来要到后半夜才能到家了。”
王仁亿一看，也觉得好笑，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家翻山越岭走夜路也不安全，就把牛重新关进了牛拦，对田金仙说：“这样也好，你过几天再来牵牛，也好让我再热闹几天。”
田金仙知道，不领回牛，王仁亿是不会答应的，就约定过3天再到王家村牵牛。
这天，田金仙按时来了，早早地吃过午饭，她准备回家时，说什么也要留下小牛。
王仁亿指了指小牛：“它怎能离得开娘呢？”
在王仁亿的一再坚持下，田金仙也不推辞了。她赶着牛上路，王仁亿送了一阵又一阵，翻过了那座大山，还不肯停下来，直到看见田家村的房屋，他才转身回家。
从这以后，双方有了来往，半年后的一天，田金仙牵着小牛来到了王家村，说什么也要让王仁亿留下。盛情难却，王仁亿只好收下。当然，对这头牛，他已有特殊感情了。一连三天，小牛又叫又跳，不肯好好地吃草，王仁亿自言自语地说：“看来，牛也是通人性的生灵，它也需要母爱，小牛也离不开娘啊！”
十一、了却心愿
从医院偷逃出来后，一晃两年过去了，王仁亿从未忘过这件事，一直为未付医疗费感到惴惴不安，搞得他神思恍惚，时间一久，已成了他的心理负担。那一年，王仁亿救人遭遇不幸的消息传开后，人们在赞叹他义举的同时，纷纷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乡村的领导也来看望了他，当然，他们不知道他是逃出医院的。现在，王仁亿已积蓄了一笔钱，但离5000元还差一半。心理上的压力和负疚感，他是越来越强烈了，心债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钱呢？唯一能变钱的只有田金仙送来的那头牛。何况小黄牛已变成大黄牛了，他决定卖牛还债。
这天，他顺利地卖掉黄牛后，再到银行里取出2000元钱，凑足了5000元，来到县人民医院，找到了当年给他医治的医生，向他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医生被他的行为深深地感动。自从王仁亿逃出医院后，医院也多次派人寻找这位“逃逸病号”，但因当时送病人来的王正忠是个文盲，病人的地址和姓名是由他说，护士代笔写的。王正忠的乡土普通话变成文字后，已是秦山乡王佳村，春江县哪有这个地方。找不到人，医院只好作为呆账挂了起来，想不到两年后竟来还账了。这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越来越大，他又一次成了新闻人物。
十二、人牛团聚
还了医疗费，王仁亿一身轻松，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一跨进院门，他又不由自主地向牛栏张望。突然，牛栏中发出“哞”的一声，卖掉的大黄牛早已回到它的家里了，一看主人回来，又像往常一样在“招呼”他。
难道是黄牛识途，偷偷地从买主家逃回来的？王仁亿走过去摸摸它的头，给它加了饲料。他可不是个贪枉财的人，准备吃过中午饭就去寻找那个买主，再一次寻找黄牛的失主。来到屋里，灶上直冒热气，啊，水缸里的田螺成了精？王仁亿正在怀疑，田金仙从灶台旁站了起来。
原来，田金仙从王仁亿口中套出要卖黄牛还医疗费的心思，知道他是忍痛割爱，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他太喜爱这头牛了。如果直接给他钞票，王仁亿肯定不会收的，就千方百计，托堂叔曲线买回了那头黄牛，然后把牛又牵回原处，所以也用不着讨价还价买牛。那么，田金仙的3000元钱又是怎样变出来的呢？她已把田家村那间房子卖掉，她快要嫁到王家村来了，留下那房子还有什么用。
国庆节，王家村分外热闹，下午，田金仙在邻居的陪同下，坐着一辆贴有大红喜字的中巴车来了，后面紧跟着一辆大货车，装着一些家具，最引人注目的嫁妆是那头老黄牛，它头上戴着一朵用红绸结成的大红花。当黄牛被牵入院子时，人们嬉笑着说：“媒人来了。”
人生在世，如果每个人都能给别人奉献一点爱，世界上不但可以减少很多悲剧和憾事，而且还可以增加很多欢乐与幸福。黄牛母子团聚，王仁亿和田金仙喜结良缘，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载河南《故事世界》1998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