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荒岭人烟
去年,姜中伟大学毕业,被省中医研究院录用。今年五一国际劳动节,他回老家青山乡青山坞村看望父母了。近来,他正在研究《野生和种植的中草药疗效差别》这一课题,准备趁这次探亲的机会,去荒山野岭采集一些中草药材,做实验和研究之用。
5月2日一早,他背了篓筐,拿着柴刀,带了干粮,去那个叫荒岭的山上了。荒岭离开青山坞村有5公里远,山高路险,却拥有多种珍稀的中草药。到了上午11时左右,一篓筐草药已经采得满满的了,正当他高高兴兴要下山时,突然看到不远处飘起灰白色的柴烟。
那个冒烟的地方叫板壁岩,他曾经去过。那个时候,荒岭上可热闹呢,经常有人来砍柴,打猎,挖药材,生产队里还派人来垦荒种玉米。小学五年级时,学校搞“小秋收”活动,老师带他们到这里来采橡子。形如板壁几丈高的悬崖中,离地面1米多高处有个山洞,洞口虽然有近两米高,但只有半米来宽,上方一块突出的石头,恰似一个遮棚。他们班里的同学都爬进去过,洞的里面大约宽4米,深3米,高2米,是个栖身的好地方。读初中的时候,每到暑假,他和小伙伴常常去那里砍柴,遇到雷阵雨,就到洞里去躲避,所以,这个地方他非常熟悉。现在,村里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灶,用不着砍柴了,这里又是禁猎区,荒岭早已没有人烟,除了他这种特殊情况外,还有谁会来呢?
难道有人在山上种植毒品,或是逃犯躲避到了这里?既然被发现了,总得去看一看,只要小心一点,是不会出事的。姜中伟把篓筐放在已长满柴草的路上,手握柴刀,悄悄地撩开前面两米多高的柴篷,钻了进去。
大约走了50多米,已经到了板壁岩下,从密密的柴草缝隙中看去,洞口下岩壁前30多平方米的地方,已被割得干干净净,那块空地的中间用石头垒着一只“灶”,上面放着铝锅,一位姑娘正在往下面添柴草。就在她昂起头的一瞬间,姜中伟看清了她的脸庞,顿时,惊的目瞪口呆,连耳朵都嗡嗡的怪响起来,心中涌起的不知是高兴还是痛苦。
二、失踪女友
这姑娘竟是姜中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洪秋芳。
洪秋芳和姜中伟同是青山坞村人,两人从小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读书后,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班。高中毕业后,姜中伟考上了大学,洪秋芳因名落孙山去广州打工了,但爱情的种子已在他俩的心中发了芽,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听听对方的声音,说说知心话。并商定在今年的五一节结婚。
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一天深夜,洪秋芳下班回去,刚进入那条冷巷,突然从暗角里冲出一个男子,猛地把她抱住。洪秋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那人左手搂住她的腰,腾出右手想捂她的嘴巴,在挣扎中,不知怎么把手指塞进了洪秋芳的嘴中,洪秋芳趁机咬了他一口,腥咸的血也出来了,那人痛得松开了手。
听到呼喊声,巡逻的警察赶来,那男子抛下洪秋芳就逃,结果还是被抓住了。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个艾滋病患者。过了一段时间,洪秋芳感到发热、咳嗽、气喘、腹泻,夜间还常常出汗,去医院治疗,医生怀疑患了艾滋病,随后进行了血清检测,发现HIV呈阳性。洪秋芳才想起了那夜的事,肯定是那人手指上的血液通过她嘴中的唾沫传染的。既然得了这种可怕的病,再要和姜中伟结婚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洪秋芳写了封信给他,详细地告诉了自己患上艾滋病的真实情况,劝姜中伟忘掉她,找个好姑娘早日成家。并说,现在社会上谈“艾”色变,病人用过的凳子也没有人敢坐,路人就是渴死,也不会去喝有艾滋病人村子里的水,如果回家疗养,人们知道后,可能要使整个青山坞村的乡亲们受到牵连,她想好了,找一个谁也不会知道的地方自生自灭,了却残生。
洪秋芳开始为自己最后的日子作安排了,她想到了读小学时去过的那个板壁岩下的岩洞。从广州回来,一下火车,就把自己化装成一位中年妇女,回到乡所在地青山村后,买了锄头柴刀等在山上居住的必需品,趁着夜色上了荒岭。后来,也几次天不亮下山,购买一些生活用品。现在,身边的钞票已经用完了,可是还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只好采集野菜充饥度日了。
姜中伟接到洪秋芳的信后,真不相信灾难会降临到女朋友的身上,连忙打她的手机,可已关机。就请假到了广州,在洪秋芳工作的单位一了解,她是得了艾滋病,并且已走了。姜中伟到几家大医院寻找,也没有音讯。回到单位后,托在全国各地的同学帮助寻找,但也一直没有消息,想不到今天竟无意中在这家乡的荒岭上碰到了。
姜中伟怕吓着她,故意重重地拨着柴草,弄出一点声音来,然后钻了出去,轻轻地喊了一声:“秋芳,你怎么在这里?”
洪秋芳猛地一惊,当看清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从天而降时,激动得大喊一声:“中伟!”伸开双臂迎了过去。但刚迈出3步,突然清醒过来,理智战胜了感情,连忙说:“不要过来,你不能过来!”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回到岩壁下,迅速地爬进了山洞。
姜中伟走了过去,拿起铝锅盖一看,里面都是野菜,不禁鼻子一酸。
看到姜中伟也要爬上去,洪秋芳拿起一只农药瓶站在洞口说:“你如果上来,我就喝下去。”说着,旋开了盖子。
姜中伟想,她已作好了随时自尽的准备,这里没有抢救的药物,一旦喝下,肯定背不到村里的,就暂时停住了。
洪秋芳见他还想上来,就说:“为了让我安安静静的再多活几天,请你马上离开,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走,我就喝。一、二……”
姜中伟不能再停留了,他忍住泪水,慢慢地向后退去,走了十几步后,停下说:“秋芳,你放心,我不过来,站在这里说几句话总可以吧。”见她不作声,继续说:“虽然,艾滋病会传染,但并不是连马桶圈、餐具、卧具、浴池等公共设施都会传播的,科学已经得出结论,蚊虫叮咬也没有事的。我相信,你也从电视新闻中看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还和艾滋病人握手呢。”
洪秋芳看了他一眼说:“这些我懂,可是,村民要是知道我染上艾滋病后,还不炸了锅,我父母亲还能在村里平静地生活?要知道,唾沫也可以淹死人的。”
姜中伟移上前一步说:“你想过你的爸爸妈妈吗,自从你失踪后,他们终日以泪洗脸,精神都垮下了,还准备身体好一点后到外面去找你呢。你若是在这荒岭中走完人生之路的话,他们知道后,会留下多少伤痛和心酸啊,你也要为爸爸妈妈想想,难道你忍心为亲人制造出莫大的痛苦吗?”
洪秋芳低下了头,泪水已是夺眶而下。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姜中伟继续说:“这样好不好,让他们来看看你,使你父母心中踏实一些。我知道你已断粮了,我的干粮先给你,下午我和他们一起再来。”
想想可怜的父母,洪秋芳的心动了,但要他们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姜中伟点点头,回到放篓筐的地方,拿出干粮,又来到洞口,用力抛了上去后,下山了。
三、空等一场
洪秋芳虽然狠下心决定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了,但也难免时时想念着自己的亲人,特别到了夜里,姜中伟,以及父母亲的身影,就会放电影似的占满她整个脑海。可是,为了他们能够平静、幸福的生活,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也是复杂的,意外地和心上人一见面,心中又起了波涛。她嘴上虽然勒令姜中伟离开,心里是多么希望他能再多呆一会儿,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够看上亲人们一眼,也是她最大的心愿。她掰着手指计算着,姜中伟下山一个小时,吃饭上山两个小时,最迟下午3时一定可以到达的。
太阳开始西斜了,还不见有人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呢?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她一天天地盼望着,正是度日如年。看来,要见到他们,已是卢生享荣华——黄粱美梦,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到了5月8日,她绝望了,知道姜中伟早已回省城上班去了,不会再来看她了。可是,她实在想不通,他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回去后不但自己不来,为什么连她父母那里也懒得去说一声呢?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洪秋芳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以为是父母亲来了,走到洞口相迎,却见过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把草帽盖住了整个脸,看不清是谁,但从衣着打扮来分析,应该是个中年人。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他二话没说,抛进一个纸团走了。
真是一件怪事,她捡起纸团,拆开一看,上面用硬邦邦的字体写着:“荒岭中住了个艾滋病人,如果让村里的人知道,恐怕连山上流下去的水也不敢喝了。为了不让乡亲们染上这可怕的疾病,请你尽快远走高飞,离开家乡。”
看了纸上的话,洪秋芳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惊得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半天喘不过一口气来。哎,自己也算知趣了,想不到退到了这一步,还会遭到别人的嫌弃。她想,自己患病后住在荒岭上,除了姜中伟没有别的人知道,肯定是他捅出去的。那天,他无意中发现了自己,事情来得突然,也来不及细想,从柴草丛中出来相认了,一定是回到家里想想后悔了。可能几个月前接到她的信后,也被这艾滋病吓怕了,另找了女朋友。当然,这不能怪他,是自己要他这样做的。但是,他也不必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我父母一起来呀,结果,不但没有再来,还泄露了风声。她想离开这里,可是,另外又找不到能遮风雨的地方,只好暂时住下去再说,发现有人上山再调换地方也不迟。看来,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事到如今,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
可是,一天天过去,并没有村里人来赶她,住着也相安无事。仔细考虑了一番,肯定是乡亲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这就怪了,连别人都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亲为什么会一点都不晓得呢?突然,她心中猛地一惊,难道那个戴草帽的人是姜中伟装扮,纸条上的字是他一笔一画地画出来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连海誓山盟的恋人都要置她于死地,洪秋芳绝望了,拿起了农药瓶。
四、父亲阻挠
那么,那人真的是姜中伟吗?假如是,他为什么又要口是心非出尔反尔呢?
再说姜中伟,那天回到家里,已是下午1点多了。母亲一见到儿子就说;“你爸爸去接你的,他也刚到,怎么会没有碰上呢?”看到丈夫姜大奎不住地对着她眨眼睛,才闭住了嘴。
姜中伟也来不及多想,三扒两碗地吃好饭,刚要出门,听到父亲在后门外“啊唷”一声。走出去一看,他已坐在最后一档踏步上,双手一个劲地揉摸着右脚背,说是下去时踏了个乱空脚,扭伤了。
姜中伟二话没说,就把他抱进屋,让他坐在椅子上,准备送医院。
姜大奎说不碍事的,让儿子给他弄点烧酒揉搓几下就会好的,姜中伟只得拿来酒瓶,倒了一些,给父亲按摩起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多少时候他打起瞌睡来了。这时,姜大奎竟无事一样地站了起来,把姜中伟搀扶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