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江边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方瑶上了火车赶回了南京,两人都是黑眼圈,睡眼惺忪,火车即将开动时,也没说什么煽情的十里相送的话,就站在站台,朝她摆了摆手,目送着火车带着她越来越远。
火车开过带起一阵风,不知道哪里吹来的枫叶落在脚边,我低头看了那片枫叶半天,又像远去的火车望了望。清晨的太阳不是很热烈,陈旧泛着金属生锈的轨道,覆盖着冷冷的阳光。
身边寂静,偶尔几个人经过,匆匆忙忙看不清脸色,我伫立很长时间,没动,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强烈而又不甘地跳着。
正感到一种奇怪的失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包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方瑶大声说道:“我就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可别真跳黄浦江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我笑了一下:“当年决定离开,一切都结束了,只是听到这个消息,还得消化消化,你别担心,即使你被打倒了,我也不会轻言放弃的,因为我是顾言言啊。”
她啧了一声:“行,我们最厉害如小强般的顾言言同志,昨天你怎么哭了呢?”语调很抑扬顿挫,特别地欠揍。
我往外走,说:“你实在太浅薄了,眼泪是为了清洁润滑眼球,改变角膜的光学性能,防止眼干,我这属于正常生理现象,有助于眼睛健康。”
她:“……”
从外滩到我们公司有点远,从火车站出来,一看时间已经7点半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停在路边招客的司机半天,做了大概1分钟的纠结,从坐公交到打的,计算两者最快最慢距离,最后决定选择了打的。
一百打水漂不要紧,迟到更严重,记得当初刚进公司不懂事,第一天迟到直接被扣两百工资,意味着本来只要吃一个礼拜泡面的日子被延长至两个礼拜,简直是不堪回忆难以忍受,自那天之后,从此三年内保持着全公司最优良的记录,无人能够打破,成为一个传奇。
虽然传奇是我自己脑补的,但这优良记录在这一天却被打破了,实在是很令人伤心。
等赶到公司已经过了8点钟,我绝望地看着手表中的分针,恨不得把它再次拨回来,但事实是那么的残酷。
公司是采用刷卡考勤,迟到是铁板上不可改变的,但不知是什么心理,就是不想被丁倩看到,几乎是偷偷摸摸地沿着墙壁从门边轻声轻脚地走进去,内心里各类菩萨祖宗保佑。
没有预料到郑婓文这货,一声大喊瞬间引起全办公室人对我的围观:“顾言言你来啦!”
我摇着手臂朝大家腼腆笑,心里骂了这个女人一百遍,边骂边快速地找到位子坐下来,刚坐下没多久,丁倩大概是听到了郑婓文的大喊,从办公室里面出来,脸色黑如锅底地盯着我,我在心里哀嚎一声,脚步无比纠结呈麻花状朝她移动。
身后的郑婓文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丁倩一副朝我秋后算账的模样,我垂头不语等她发话,一分钟过去,她站了起来,我下意识抬头,一大叠纸砸在脸上,她随手把桌上的一叠文件扔过来,砸得生疼生疼,白纸在空中天女散花般飞舞,最后落在桌面,桌角,沙发边……
我咬着嘴唇,她连连冷笑:“顾言言,你任务没完成倒还迟到了,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撇过头说:“8点05。”
她似乎更加生气,抬高了音量:“你还晓得时间!昨天给你的任务完成了?领导说印刷厂今天就准备开印了,中午之前给不了我你自己负责!”
我不可置信地说:“现在才过一天,你也没说什么时候截止啊。”
她好笑地看着我:“怪不得你干了这行三年都没啥长进,这点效率还敢理直气壮。”
我几乎要气晕过去,给我几张白纸设计图案。才一天时间就让我完工,闪电侠也没这么神速!
她摆摆手让我出去,我转过身翻白眼,还没走到门口又传来那个可恶女人的声音:“最近几天任务分配表有变化,记得完成。”
我低低应了一声走出去。
回到位子上,喝了一大杯咖啡,渐渐平息了怒气,这才投身到宣传册的设计中,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必须得拿出成绩来,简直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别的同事在聊天的时候,我盯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别的同事在喝茶偷看小说,我还是盯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苦逼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在长时间的集中后,我给自己一秒钟的时间伸了个懒腰,又给自己一秒钟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继续拼搏。
旁边一个万恶的同事磕着瓜子,探头说:“言言怎么这么拼命,都没见你一上午去过厕所吃过东西,好像水也没怎么喝?”
我心想,好家伙你居然观察一上午,真是闲得发霉啊,想是这么想,说出来又是另一番话:“没办法,就是任劳任怨的命呐~”
同事同情地看了一眼,转过头继续嗑瓜子,咔擦咔擦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回荡,令人突然想到了一首歌,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这个简直比魔鬼还魔鬼,不能忍了。
在0.000001秒快要爆发之际,万恶同事又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对了,你看过任务分配表了没。”
我边敲键盘边说:“没空呢,等下去看。”
她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嗑瓜子声终于消停了。
中午12点之前,终于成功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喜滋滋地交上了设计图案。
看了一下手表,估计食堂也关门了,正打算叫外卖,办公室唯一的男同胞出现在面前,扭扭捏捏地说:“那个,你也要点外卖吗,帮我叫一份吧。”
相处一年我已十分了解他心中那点小九九。这是吃过几次亏的教训,当初一直跟个小白兔似的跑腿,直到其他同事们聚在一起八卦才领悟过来。
这位男同胞信用记录是这么的差,每次叫了外卖不给钱,催了N次没反应,又不好意思为了几块钱的事撕破脸皮,原来不止坑了我一下,竟然坑过所有的同事,除了丁倩。
深谙这点小道道的我作淡定状:“真不巧了,突然不想吃饭了,你看这外卖吃了那么多次,每次都量少钱多,太不划算了,我劝你也少吃,小心吃出毛病来。前不久听说隔壁公司有人吃进医院了,简直太可怕了你说是不是?”
他点头:“对啊,太可怕了,不过我没饭吃了,你有吃的吗,随便来点面包薯片饼干果冻就行了。”三秒过后立马补充:“哦,对了,还有辣条。”
我额角一跳:“更不巧,昨天零食吃完了还没来得及补充呢。”
他往我桌子上看:“哎,没办法了,只能去向其他人要点了。”咕哝了几句离开,我立马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个面包往嘴巴里塞,随便嚼了几下,看着他背影,做出最高级别防御状态。
吃点零食都要偷偷摸摸地,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后,我翻开早上旁边同事递给我的任务分配表,上面有几个平时合作的同事的工作分配,郑婓文的,万恶同事的,还有男同胞的。
我看了看,觉得不相信,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这个视觉冲击是非常大的,因为他们的工作量不满一行,我的工作居然特么有十行。
再忍下去就要变成忍者神龟了,我决定农民起义,开始反抗。虽然队伍是弱小的,实力是需要加强的,但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和顽强的心志,坚定地站在了丁倩的面前,用一种不满到极致的语调诉说着自己的怨气。
她似乎被我怨气冲天的语调吓到了,呆了好久才恢复冷面:“这任务是经过协调,按照标准来分配的。”
我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协调?丁姐我咋不记得有参加过什么讨论?”
她没看我,视线落在旁边开得正灿烂的海棠花:“那就叫他们过来再协调协调。”
郑婓文,万恶同事和男同胞走进来,我还没来得及问,郑婓文先发制人:“顾言言你也太斤斤计较了,做这么一点小事就心理不平衡?”
我说:“咱们领的是同样的工资,凭什么我就得做比你们多十倍的工作?要不咱俩换一下?反正是小事,你们说是不。”
其他两人没说话,面面相觑,丁倩有一种看戏的姿态抱拳站在一边,郑婓文开始数落:“平时你上网聊天我可看见了,看你挺空的多点任务就叫天喊地,公司又不是你们家,还得养着你,现在的小年轻就是这样,好逸恶劳。”
我说:“你可别冤枉人,没有弄清楚真相就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也得看我是跟谁聊啊,丁姐跟我聊工作上的事怎么了?”
郑婓文没想到倒打一耙,竟有些无言以对,我步步紧逼:“我平时挺忙的,这任务明显不合理,趁这机会不如好好协调一下。和你说话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歪了本来要做的正经事,这才是浪费时间。”
郑婓文眼神像一把刀朝我刺过来,我嘚瑟的小眼神不屑地望,丁倩这时候站出来了,架势十足:“既然这样,就把顾言言的工作分一部分给你们三个。”
其余两个始终没啥存在感,郑婓文表面上应了一声,脸上各种不满各种愤恨。
我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满载而归。
四个人陆陆续续从丁倩的办公室走出去,男同胞走到一半突然开口:“昨天我看到你跟一个高富帅在一起?”
我诧异地说:“怎么可能,你认错了吧。”
他往左边走还回头诡异地笑了笑,一副神秘的样子,我被他看得一脸鸡皮疙瘩,摸了摸手臂,心想,这人不仅小气,可能还有妄想症!
昨天我分明是跟方瑶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