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叉子,托下巴望外面漆黑的夜空,拼命忍住泪。
等到一曲星空完结,突然就这么寂静下来,我重新拿起叉子,近乎呆滞地做着重复动作,缓缓往嘴里塞东西。
他的声音像在我耳边炸开:“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我甚至向土豪室友借了单反,把现场全部记录了下来,做成了CD,如今保存在那个屋子里,在尘封的角落。
但是我克制住了颤抖的声音,回答:“是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
他顿了很长时间,若无其事地说:“是很久了。”
我露出笑容,很开心的模样:“时间是把杀猪刀,你看一下子7年了。”
他纠正:“是6年3个月22天,我们……”
我打断:“我都吃了很多,已经饱了,你呢?”
不敢看他的眼睛,听到他说:“我也饱了。”
我起来买单,有些刻意地躲避他灼灼的视线,不管是走路还是询问价格,都心不在焉,直到听到服务员指着顾宁弦说:“这位先生已经买单了”。
正要拿出银行卡的手一顿,我回到位置上,不解:“不是说好我请客的?”
这下子人情没还掉,夜长梦多啊。
他不知道我的想法,慢慢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又缓缓地说:“你请得起?”
这句话杀伤力颇大,一瞬间把我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我痛恨说:“既然你知道我请不起,还来这么贵的餐厅,反正今天一次性解决算了,夜宵我负责如何?”
他貌似对这个提议十分满意:“现在还早,带你去一个地方。”
本来我想着接下来要不各回各家,过几个小时再出来,想拒绝,又考虑到这次我做东,怎么也得听他的话,才比较符合中华传统美德。
思考了几秒钟,索性答应了。
他带我到了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约100层的高度,此时天空呈现深蓝色,星月的清辉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掩盖,在簌簌冷风中,我捂住脸颊,俯身往下看,人流车辆化作了渺小的沙粒,唯一瞩目的就是那黑夜中灿烂的灯光。
尤其是东方明珠附近的一个四方梯子型建筑,周身白光闪耀,像一枚明亮的宝石,万众瞩目,吸引了我所有目光。
良久,我从夜景中脱身,发现顾宁弦在看着我。
我摸着脸颊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嗯了一声,伸手在嘴角抚了一下,本以为就那么一下,哪知道他的手就那么停在那里,一下又一下地磨蹭,几乎能感受到他指尖微微的凉意,他的眼睛甚至比下面的霓虹灯还要亮。
我咽了咽口水,退了一步,转移话题:“多漂亮……好,好地方啊。”
他进了一步:“嗯。”
我又退了一步,指着天空:“看,星星。”
他没有反应,又进了一步:“嗯,很漂亮。”
你根本没看!
我鼓了鼓脸颊,未说出的话被堵在了突如其来的吻之中,我一下子张大了眼睛,心跳似乎停止了。
这个吻很短暂,在还没有反应后就结束了,大约几秒。
我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风似乎大了,吹动了两人的衣服,在空中飞舞。
我和他面对面的,气氛有一瞬间的静止,如同与其他人隔绝的世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情侣,有一对情侣就是这样认为,打断了我下面的问责,拿着相机说:“我们在收集各种情侣的照片,做一面幸福墙,发到网上晒幸福,你们愿意成为其中之一吗?”
我说:“我们不是情侣。”
同时,顾宁弦说:“可以。”
盘着长发的姑娘看看我,又看看顾宁弦,捂着嘴巴笑:“别害羞了,我们都看到了。”
我正想严肃地澄清,被顾宁弦拉到一边,他拿出几张毛爷爷说:“就当陪照。”
我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有骨气的人,头一杨鄙视说:“你当我三陪吗?我是那种被钱收买的人吗?”
继而他又拿出三张毛爷爷,我咽了咽口水,头一杨:“我是那么廉价的人吗?”
他把整个钱包倒过来,伸出手,乍一看,还挺多。
我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拿过来,说:“成交。”
板寸哥拿着数码相机,盘长发的姑娘指导我们怎么做动作,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是我们拍过的所有人当中颜值最高的,绝对不能马虎浪费,所以……”
这话我听得很开心,但是下半句一出,立马被打回原形,琢磨着可以放弃交易吗?
因为盘长发的姑娘补充说:“所以必须用能让人感受到深深的爱意,眼神神马滴已经无法表达了,那么就用身体交流吧。”
我转头用眼神示意:还给你如何,他掰正了脑袋,说:“不可以,放弃需要交违约金。”
如此,我就掉进了狼窝。
盘长发姑娘看我视死如归的表情,逗了:“放心,老少皆宜。”
事实上,到后面我已经认透了这位姑娘的话了,那是绝对无法相信的,甚至想,当时就不应该答应。
他们让我们做一个又一个动作,数一数,超过五个了吧,拥抱玩出了好多花样……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拍照还有那么多姿势,百花齐放啊。
最绝的一个动作,是让顾宁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而我还得一边紧紧贴着他的身子,亲他的锁骨????
听完我立马拒绝了,这叫老少皆宜?
盘长发姑娘拉我到一边,偷偷摸摸说:“多好的趁机揩油机会,不要放弃!!”
我一脸无语地看她激动样,似乎以为做这个动作的人是她或者代入成她了?
于是再次严肃拒绝:“节操何在?”
盘长发姑娘改变战略:“要不就再下调个限制值,亲吻?”
我望天。
她跺脚:“好啦好啦,亲脸颊总可以了吧。”
于是动作在我的威严之下,完美地决定好了。
转头一看,顾宁弦正在和板寸哥聊天,第一见他能够跟陌生人聊得那么开心,十几米出都能听到笑声。
走近才发现,顾宁弦已经把扣子解开了,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小部分胸膛,确实非常地好看,锁骨在月色和霓虹灯下清晰可见,为他本来就很出色的脸蛋增添了分诱惑,这份诱惑极浅极淡,无法找到痕迹,但稍微地移开目光,又会克制不住望回去。
盘长发姑娘捏着我的手腕,几乎要捏出一个印子,听到她遗憾地说:“可惜可惜。”我保持淡定,无视她的话。和顾宁弦说了改变后的动作。
他笑容似乎停了,极淡地回了句:“嗯。”冷得像高处的风。
临于全上海最高处,风从后边吹来,发丝贴着脸颊飘在空中,我把它们别在耳后,轻轻地缓缓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就在一厘米处,他忽然转过头,眼睛对着眼睛,唇对着唇。
三秒钟后传来了激动的呼叫声:“好了好了,这画面太棒了,绝对是几十张中的翘首啊。”
我恼怒地推了他一把:“顾宁弦!你把我当什么?朋友还是女朋友?”
发丝又开始飘舞,他轻轻地帮我别再耳后,又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女朋友。”
我震惊地看他:“杜思嘉被你忘了还是被你吃了?她可是……”
他突兀地笑了出来:“她?你真以为我喜欢她?”
我有些颓废地垂下头:“我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你和她还有婚约在身上,可别忘了,这婚约一刻在,我就没办法用其他心思对待你。”
他将我怀抱,是全部占有的动作:“快了,相信我,就快了。”
我沉默不语,静静地被他抱着,周边全部是他淡淡的气息,和淡淡的体温,心中忽然产生了眷念的心思,就和癌细胞似的,立马扩散,侵占了整个身体。
真的可以吗?我回抱他,心说:如果真的可以,我等你到那一天。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一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到了。
接下来几天,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他每天都来我的小屋子,有时候是早上7、8点,有时候是晚上8、9点,要么是我睡懒觉的时间,要么是我准备躺床上的时间。
尽管我很忧虑地说:“你这样可不行,我的睡眠时间不足,影响身体健康。”
他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家,坐在沙发上玩电脑,听到我抱怨,抬头说:“如果我不来,你会半夜2点睡,中午11点爬起来,这样更不健康。”
我惊讶说:“你怎么知道我的作息时间?”
他淡淡说:“我来找过你。”
我问:“什么时候?”
他没抬头:“两个多月前,在你家梧桐树下停留过,看到你半夜两点不睡趴在窗台上吹冷风。”
我冷笑:“你怎么会懂得艺术家的艺术细胞,我这叫做欣赏美景,体味大自然的美,进一步提升艺术水平。”
他噼里啪啦敲打键盘:“艺术家?你不是已经不画画了?”
这人已经渗透到我生活的各个方面了,我深深地觉得这样不好,万一以后想隐瞒点事情都没法瞒住,那就不妙了,艺术家总会有些事是不足道也得。
他重复问了句,我抬头挺胸回答:“我已经决定重新开始画画了,我觉得吧,像我这样的人才是不能浪费的。”
他低低地笑了声,笑得我难得脸红,把正在擦的抹布扔在了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