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警察局接待处,顾宁弦正在外面打电话。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我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排除嫌疑人,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不是,像我这样和善友好的人,谁会跟我有深仇大恨?
事实摆在面前,让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信的话不就代表我做人太差,招人恨到这种地步,想想都觉得扼腕。
我真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后来证明了老天特别喜欢捉弄人,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结果还真是。
在饭店里,一般工作性质相同的都组成一个个小团体,负责端盘子的我们五人帮也是如此。A和B较为亲近,杨曦和何静较为友好,我和何静关系最好,相对于此,我和杨曦不冷不淡,但同其他人比较,还是不错的,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聊天也经常一起。
平时见面笑嘻嘻的人,最后在背后插了一刀,这心里真是像调味瓶,五味杂陈。
小房间里,面对面的,她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想见我落魄的样子,很得意么?”
见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讥讽我这个躺中枪的无辜受害人,简直哭笑不得。
我也不装作圣母玛利亚,非得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既然做了,应该会料到如此,这说明人在做天在看。”
她冷笑:“装什么装。”
我皱了皱眉,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装什么了?圣母还是传说中的恶毒女人。圣母的角度应当是无条件原谅,但我并没有想要原谅她的想法,恶毒女人应当是想尽办法让她多做几年牢,但我实在没这个心思和精力去管她的事情,管她判几年。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冤枉,缓缓地问道:“我装什么了?”
杨曦嘴唇颤抖:“你自己清楚,脚踏两条船,真是下贱。”
我哈了一声:“脚踏两条船,你想象力可真丰富,不当小说家可惜了。”
杨曦气得哆嗦,显然理智近于崩溃,心理素质太差。她一个一个数落我的缺点,声音响亮,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些:“私生活不检点,跟顾宁弦眉来眼去的同时,还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家,简直……”
她象是没词了,一直强调两个字:“下贱。”
我耸耸肩:“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太冤枉了,不过我跟他们的关系可没你想象得这么肮脏,具体是我私事,也不想向你解释。”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人,思想就和自己的看法一样肮脏。”
她气急了,瞪着我,这眼神似乎想把我吃了。
我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她瞪得越厉害,满脸是泪:“凭什么顾家集团的公子会看上你,凭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得到高富帅的青睐。凭什么……”
我打断了她的话:“我这样的人?我这样和善有爱的女人怎么了。”
她终于崩溃,朝我嘶吼:“你个不要脸的婊……”
我突然往她坐的椅子上踢了一脚,后半个字在她摔倒在地上突兀地截止,只剩下仓皇的表情。
我站起来拉开门:“真想骂人,你好自为之吧。”
半开门,顾宁弦站在门外,面对我,我吃惊他看着他,说:“偷听别人的话可不是君子啊。”
他勾了勾唇,往身后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我正诧异他怎么突然脸色如此吓人,被一个猛拉,拉到了他的怀中。
耳边是杨曦的手,被顾宁弦握住,狠狠地甩掉。
我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到她摔在门边,杀气腾腾地瞪着我。
附近警察看到这一场景,押着她回拘留所了。
我对顾宁弦说:“谢谢啊。”
顾宁弦靠得很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看得很清楚,细嫩得令人嫉妒发狂,最漂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若不是我自制力良好,只怕早已沉醉在他漆黑的眸子中,最吸引人的嘴唇……
我移开目光,说:“我走了。”
被他拉住,他说:“谢的诚意不够。”
我甩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会请你吃饭的。”
饭店的工作是不能再做了,虽然我是无辜的,但有时候最让人头疼的不是工作上的问题,而是人际关系。
当初何静没有相信我,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再也不想假装若无其事,也无法回到以前的关系。
离开饭店是件好事,不必面对她们,她们也不会觉得尴尬。
唯一的问题是,我又失业了……
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没了钱,苦逼日子漫长而道远。
我打算好好去庙里拜一拜,算算命,看看是不是今年不转运,我这人急性子,找了个一般人不多的时间,反正失业随时有空。
寺庙里香火鼎盛,跪在菩萨面前,祈祷求支上上签。
旁边似乎有人过来,跪在蒲团上,半响没有任何声音,我好奇地睁开左眼,往旁边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正是顾宁弦。他闭着眼睛,虔诚地对着菩萨,没有发现我的视线,我越发大胆,视线从他的头发,长长的睫毛,挺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路往下。
他穿着格子衬衫,微微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很有力,他的手骨修长,两手闭合,尖尖的指尖对在一起,即使是跪在蒲团上,上半身挺拔,长腿几乎无法容纳,延伸在外面。我着魔地伸出手,慢慢地往前,快要触碰到他的衣领。
他的睫毛动了动。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心思瞬间被拉回,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我慌得立马目光直视菩萨,余光中他一直在看着我。
气氛静了很长时间,直到一支签掉了下来,我反应慢了一拍,捡起来一看,口中呢喃:“乌江水亦鸣孤愤,蜀道山多带不平。”不像是上上签的样子。
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视线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抽中签拿了过去,我看他对着签琢磨,开口问道:“你还懂签?”
他从容地回答:“略懂。”
还有他不懂的吗?
我鼓了鼓脸颊,问:“那好,这什么意思?”
“财运好,收入高,可发展,但要防得后复失。姻缘不错。但是容易破财,发生金钱纠纷。”
我托着下巴思考:“看上去不错的样子。”直接忽略后半句不好的部分。
他进一步解释:“抽签是天意,具体看人为,说明你需要好好把握住时机,才会有转运的机会。”
哦,就是要转运了,我领悟地点了点头,眼睛发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他高深地看了一眼:“不能强求,该到的时候自然会到。”
求完签,顾宁弦跟在身后,我打算回家,往右边走时被他拉住。
“还有什么事?”
“请吃饭。”
离上次被冤枉,好几天过去了,顾宁弦什么时候对请吃饭这么执着了,我摸了摸瘪瘪的钱包,咬牙说:“走吧。”
他不动,说:“去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法国法国餐厅,两眼一阵一阵黑,尤其当他点了豪华套餐时,几乎要喷出一桶鲜血,这,这……我是绝对绝对没有这么多钱请他的啊。
服务员走后,我身子向前倾,小声问道:“你刚刚点了啥,再说一遍。”
他品了口红酒,闲适地说:“香煎法国鹅肝配野生莓汁,法国海鱼,烤神户牛柳配黑菌汁,烤牛柳拼老虎虾红酒汁配炸亚支竹心……”
一串一串长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我望了望菜单上的价格,咽了咽口水,用手捏了捏大腿,对自己说:“顾言言,保持淡定,和自己十多年的青春相比,这几个钱算什么。”
如此说了几遍,良效不错,想必此时脸色大约回归了正常,尽管心里还在流着血。
服务员上了满满一桌菜,为了吃会老本,我一口接着一口,缓慢地持续了很长时间,一边吃一边看顾宁弦,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摇了摇红酒被子,暖黄的灯光下笑容灿烂,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拍了拍手,餐厅里响起了优雅的钢琴音乐,正插在鹅肝上的叉子一顿,我记得这首曲子,曾在大学晚会时演奏过,主人公就是顾宁弦。
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他穿着白色西装,手指在洁白的钢琴键上跳跃起伏,舒缓的旋律从指间流出来,在整个会场上流转。
全校师生鸦雀无声,盯着舞台上优雅的他,我的眼神不曾从他身上离开,仿佛整个人都沉醉在浪漫的海洋之中,甚至还幻想,假如这首曲子是弹给我听的,该有多么浪漫,此生足矣。
曲子完毕后,他向所有人鞠了个躬,拿着话筒望向我。
那一刻以为这只是随意的视线罢了,毕竟场上那么大那么黑,谁会看得清我在什么位置,还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后来证明我错得离谱。
他说:“顾言言,我爱你。”
我依然以为自己正在做梦,身边的室友推醒我说:“顾宁弦在向你告白!!!!我没听错吧!!!!”
我晃了晃脑袋,看到他顿了一下,如钢琴曲般好听的声音在全会场上不停萦绕:“这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送给你。”
他换了只手拿话筒,盯着我的方向,仿佛能够看清我的一举一动,全会场静了有几分钟,都往顾宁弦视线的方向——我这边看。
我捏了一下脸颊,对身边的人说:“会痛哎。”
他们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我被吓傻了,做了个悔悟终生的动作——往门外跑。
全校都知道我一直坚持不懈地追顾宁弦,恨不得天天都和他腻在一块儿,面对他的告白,我该非常惊喜开心才是,但我却跑向了门外,全校震惊。
我是后来才从室友那里知道他们的反应,而当时,跑到外面的我,被冷风一吹,恍恍惚惚地乱走,脚下似有棉团。
情绪太复杂了,我望了望头顶上的星空,呢喃:“星空?”
星空,原本被我忽视的星空是那么漂亮,好似一颗颗细碎闪耀的泪花,在偌大无垠的宇宙,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我竟然想哭。
一直抬头看夜空,没有注意脚下,我走到了小树林,被石子绊倒,脚踝隐隐有疼痛,但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茫然地坐在地上。
远处有人跑过来,越来越近,白色西装在黑夜里特别耀眼,他走近后连声问:“没事吧,哪里疼,这里,还是这里?”
我像是醒过来:“刚你说了啥,真的告白了?你真的喜欢我?不是骗我的?不是开玩笑?”
他抱我起来,往医务室走,轻轻地说了声“嗯。”
我舔着脸皮说:“能不能再说一遍?”
“顾言言,我爱你。”
“没听清。”
“我爱你。”
“还是太小声。”
“我爱你。”
这是我这辈子听的最多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