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地方看到过一句话,忘记了是杂志还是电视或者小说上:有时候阳光很好,有时候阳光很暗,这就是生活。
我读到这句话时,觉得特别对,特别贴切,在阳光最灿烂的日子,有一个人陪伴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敞开在面前,未来清晰可见。如今他离开了,就像是大熊失去了他的哆啦A梦,各种麻烦接踵而至。
后来我就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每当遇到一些沮丧的事情,就在心里默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本来挺实用的,起码有个心理安慰,但这几天每天念叨这句话,成效却不咋地,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司机大叔狰狞着脸,手里拿了个原子弹,狠狠地朝我砸来,一个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在身上炸开,但却像是默片,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一片巨大的沉默。
然后我在蘑菇云的洗礼下,突然变成了一朵颜色鲜艳,花枝招展的蘑菇,扭着身子逃跑,像一只兔子蹦蹦跳跳,身后是拿着炒菜平底锅的司机大叔。
这幅画面来自于那天车祸后的梦境,生动形象,如果必须用一个专业的电影名词解释,那一定蓝光级别的,直到24小时,乃至72小时后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坚持不懈。
我被这幅画面弄得心烦意乱,喝了一大杯咖啡,旁边郑斐文的用一种很不舒服的语调说:“最近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快要交不起房租了?”说完笑了笑,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也是,老板都两个月没付工资了,可不像我还有老公给我钱花,女人还是早点嫁好,不然成了剩女没人要。”
我再次拿起咖啡,脸对着杯底空空,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到桌子上,语调欢快:“哪能啊,大姐你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小年轻,没有什么家庭压力,不像你,又要赚一家子的家用,甚至奶粉钱,可艰难了。”
这个被我称之为大姐的女人再也撑不住脸了,脸颊两边明显地动了动,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趁她没想到回击的话语时,又加紧添了把火:“何况还有各种保养,女人上了岁数就是这样,年老色衰各种问题来了。”
看着她愤愤不岔地走到自己位子上,这才收回目光,再次冲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得意:小样儿,想跟我斗,又不是三等残废等着你找上门还给你提鞋的新鲜小笼包!
咖啡喝到一半,丁倩从办公室里出来,示意我进去,我进门后像个小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她兀自整理文件,我就等着她整理完。
大概过了三分钟,她似乎整理完了,桌子上也没啥变化,她抬眼看我:“最近公司要出宣传册,2000册,大概10000元,我已经做好了大部分的设计,你帮我完成剩下的,顺便仔细核对一下细节。”
我点头如捣蒜:“是,丁姐,我还有个问题。”
她手指不耐地在桌上敲了敲,我赶忙说:“需要多少天?有没有模板和书面资料?”
丁倩两手抱拳,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顾言言,你是第一天到这里?接下来的事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
我默默抱着她做好的部分设计,圆润地滚了出来,坐回了位子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管三年了,依旧在她的手下做着广告设计师助理,依旧要屈服与淫威之下。
现状通常很难改变,假如一直没有升职,岂不是永远都是她的助理?
三年的每个日日夜夜里,我都做得非常勤快努力,从一开始的新人到现在半老的资格,虽然这并不是我的理想,只是为了生存的饭碗,但每次任务都是使尽心血,最后也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同期的新人一步一步爬升,然后我却一直站在原地。
一直都知道丁倩对我很不满,莫名其妙的不满。
翻开据说做好了一大半的宣传册设计,我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这是哪做好了一大半,丁倩你逗我呢!这分明是几张白纸加上几个字!
这时候特别想冲进办公室,以完成2年半的心愿,决绝地把白纸黑字扔到她那已经无法用化妆品遮住的满是细纹的脸上,然后头一昂趾气高昂地走出来。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房租,算了算衣食住行,又算了算最近撞上的兰博基尼的天文数字,起码要几十万!
然后按着胸口那颗蓬勃跳动激情澎湃的小心脏,给自己加油打气,顾言言,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几分钟后,我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开始了一天小蜜蜂式的辛勤劳作,偶尔哼着歌,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脑,苦思悯想。
同事郑斐文不屈不饶地靠过来:“哟,新任务啊。”
我差点咬断口中的笔:“是啊,丁姐就是这么看重我,相信我的能力。”
郑斐文脸上****簌簌掉:“那你忙。”
这人转过头用极高的分贝对着右边的另一同事说:“就是拿她当做冤大头,还这幅得意样。”
另一个同事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把笔拿下来,极重地在桌子上戳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全办公室的人朝我望,不怀好意地、嘲讽的、看风凉的,还有被我吓到的,我轻咳了几声,嘿嘿笑:“大家忙,失误失误。”
郑斐文这时候不说话了,我用一种轻蔑的眼神,试图努力用气场压住她,但同时又觉得可悲,只能这样,没有任何办法改变,几秒钟后揉了揉眼睛,转过身背着她眼不见心为净。
可怜了我的桌子,受到了波及,我心疼地看着它,摸了摸,然后在下面垫了一张纸,掩饰被摧残的痕迹。
方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然正常不能再正常。
电话里可听到嘶嘶蔓延的声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言言啊,……最近……消息。”
我摆正了话筒,敲了敲说:“信号不好,你是在荒郊野岭吗?”
方瑶不知道在弄什么,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她甜美清晰的声音:“刚刚姐姐我在地下停车场呢。”
我说:“有啥事吗?”
她支支吾吾地:“就是,就是想跟你聊会儿天。”
我说:“你会主动来找我聊天,难道今天是愚人节还是世界末日又要来临了?方瑶,我还不了解你,啥事快说,我很忙的。”
她继续支支吾吾:“你这样子可真叫我心寒。姐姐我什么时候不关心过你了,就是,就是想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我装作冷冷地说:“你再不说我可挂了。”
她像要豁出去了:“你听到可别想不开啊,我怕你听了会去跳黄浦江,或者从你们那10层公司楼顶跳下来,红的白的吓死路人,那我可造孽了,不仅害了你,还要害很多无辜的人,光是心理折磨就够遭罪的,讲不定死了以后还要下地狱。”
我保持镇定:“你想象力真强大。在你眼里,我就这点心理素质吗?可别吓唬人啊,最近我够倒霉的,还要给我点打击,是生怕我过得不够精彩吗。不过你放心,咱的心理素质可以堪比防火墙,一般病毒挡得住。对了,你那消息是几级病毒来着?”
她苦恼地说:“不好说,按你自己的说法,是不会突破的,其实,我也觉得你不会怎么样的,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是吧。”
我拨弄着指甲:“什么事情还要追究到很久以前,你别吊人胃口了,我这心刚刚还平稳得像一盆水,现在七上八下的。”
她沉默了很久,我感觉到一丝不大对劲,她是那种有啥说啥,从来不会顾忌别人感受,一颗心直通到底的人,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毒舌,如今却是这样的反应,难道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提心吊胆地等着。
她突然在一片沉寂中说:“顾宁弦订婚了。”
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归了原位,然后倏地沉到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