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公交车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找过顾宁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除却了尴尬的事情外,我还认真地思考了我们之间未来的可能性,经过了跟他室友很严肃的讨论之后,绝望地发现这可能性低至10%以下。
另外10%的可能性还是因为他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据他室友说,每个女人在他面前,都有10%的可能性,我还属于比较低的类型,在以下……
我不愿相信,但心里却知道。只要再面对他一次,再看他从我身边走过一次,我对自己就越来越没有信心。
没有信心是可怕的,我决定等我有信心了再好好地试着追求。
然而这世界很多事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在每时每刻希望遇见他时,他不出现,在不希望出现时,露面的频率大幅度上升。
由此可见,假如我们希望做某件事时,必须按它相反的方向,比如说你找不到某个物品,心急如焚火烧眉毛也没用,等你不在意了,它就出现了,实在可恨。
顾宁弦就是这样,这些日子的一次遇见是在广告设计专业举办的“创意设计”大赛中,于是向来这种比赛中能够拔得头筹的我碰到了强敌——顾某人。
初赛地点是学校活动中心,我提早了大约半个小时,远远地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顾宁弦,还不能相信,使劲眨了眨眼,开始对自己良好的视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走近几米,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和身形,白色衬衫,卷起的袖子,和黑色的休闲裤,确定了我对视力的怀疑是错误的,这确确实实是顾宁弦。
我当场楞在那里,在他似乎要朝这个方向回头时,下意识背过身。
他一个商学院的学生来参加“创意设计”,简直太残暴了。
按我得到的极为详细的资料上看,他的兴趣很广泛,不论是计算机,法律,会计……任何比赛证书几乎没有被放过的,更令人发指的是,每每参加的比赛考试都是第一名。
这说明了今天这个初赛,历史上创造连胜13场设计比赛的我很有可能在今天落马。
我躲在角落里一边对他的出现,感到尴尬,一边对他参加比赛,恨得牙痒痒。
但即使是这样复杂的心情,依旧忍不住转头看他,他正站在宽阔的大厅,脚底明亮的瓷砖,头顶亮白的灯光,倒映了模糊的身影,四周是零零落落的学生。
宽阔的大厅稀稀疏疏的人渐渐多起来,讨论聊天的声音也渐渐地缓慢地升高,仿佛有人拨动了开关,提高了音量。
他一个人站在人群的中心,偶尔对凑上前的学生微笑,随后埋头在手上的纸稿中,似乎对周围一切都不在意。
我在角落里偷偷看他低头抬头的一瞬间,直到指导老师出现,宽阔的空间突然被拨动了静音。
他望向老师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侧脸弧度美好。
心上似乎有一颗小小的种子破土而出,在贫瘠的土壤中,急迫地探出头来,迎接人生的第一束阳光,然后越长越高,开出绿叶,绽放碎花,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没了任何话语,只是傻傻看着,像要看到天荒地老。
似乎很久很久之后,待我意识到周边移动的人群,视线好不容易从他身上剥离,转移到了指导老师身上,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现在开始吧。”
开始?开始!
我脑海中万马奔腾,老师说了什么要求?什么内容?多少时间?
通通不知道啊……
我抽着嘴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所有人开动手中纸笔时,只有我对着纸笔一片茫然,这样的情形特别令人尴尬。
我望了望老师,又望了望埋头的顾宁弦,举起双手压低声音说:“老师,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分明是极低的声音,在寂静宽阔的大厅仿佛经过了扩音器,清脆的回音不断地循环循环,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身上,包括顾宁弦,我看到他漆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看,心脏猛地停止,一秒钟后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要被发现。
他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是什么。
跟他对视几秒,我意识到又不自觉地看他,连忙看向老师,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戴眼镜的老师说:“认真听别人说话是基本的礼貌。”
他暗中的讽刺令我很羞愧,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乖乖地道歉说:“不好意思,老师。”
戴眼镜的说:“我不重复第二遍。”
此时我就像是个误入教室的学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放到口袋里不是,背到身后也不是。
人们依旧在看着我,戴眼镜的背着手慢悠悠地走。
突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比赛时间是一小时,在白纸上设计台灯,然后旁边标一句广告词。”
是顾宁弦。
学生们的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老师也盯着他看,嘴角微动,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有他看着我笑,从容不迫地说:“平常使用的台灯缺乏创意性,而此次比赛中需要突出创意,然而稀奇古怪并非是所谓创意,需要建立在实用性、便捷性、性价比的原则基础上。”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笑得清淡,像高山上开出的白色花朵,美而不妖。
戴眼镜的老师轻咳了一声说:“同学,后面这句话你理解得很好,不过这样子恐怕对比赛公正性不是很好。”
学生们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窃窃私语,我看向他的目光有不理解,想说话,考虑到周围,还是选择闭了嘴巴。
他回答说:“哦?对我来说,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怕某个人误解了老师的话,过于寻求创意性罢了。”
我鼓着双颊想,他说的是我吧?我是那种人吗?我有那么笨吗?
他摆了摆领口,看了我好半天才低头画图。
我苦大仇深地看着他想,等下结束后必须好好问个清楚!
一小时结束。
等收完图,稀稀疏疏的人群往外走,顾宁弦也开始往外走,我在背后说:“站住!”
他脚步不停。
我手指对着他,说:“前方那个穿白衬衫的。”
他依旧不停。
我气得头发快翘起来了,快跑到他前面,拦住他说:“说你呢。”
他表情稀疏平淡,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事?”
我说:“你刚才指的是我?”
他简单地点了个头:“嗯。”
我昂头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原则……”
他打断说:“你不跟我说声谢谢吗?”
被打断的我表情呆了一秒:“啊?”
他提醒说:“你本来就不知道比赛规则,更何况原则。”
我想了想,低头说:“哦,谢谢。”然后立马趾气高昂地抬头:“那也不代表我不知道原则,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吗?好歹我也是连胜13场的冠军。”
他目光停在我头发上:“当我没说。”
我说:“事实是你说了,你存在我很笨的想法,我觉得这样必须纠正,你必须把你心里对我不好的看法用清洁剂洗个干净,我也不介意帮你洗洗脑。”
他突然说:“怎么突然又肯找我了?”
话题转移太快,我没有反应过来:“啊?”
他低头,锁定了眼睛,我看到他眼里一望无垠的漆黑,像一颗明亮透彻的黑曜石,对视了大约一分钟,他靠近了一步,说:“前几天不是一直在躲我,怎么突然又……”
我否认:“躲你?我干嘛躲你,你太自作多情了。”为了表达言语中的可信程度,我刻意收敛了笑容,用很正经严肃的语气。
他捏了捏我的脸,说:“是吗?你这样的表情反而无法让我相信。”
我像是被雷劈似的定在了原地,他笑了一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