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纤月并不再流泪。没什么好流泪的!杜从南此举也不过是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多划上了一道伤口而已,怎么都只是一个痛,无所谓了!路是自己选的,所以一定要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可在一旁的冰剑看着她伤心致极的脸,比看到她哭更难受。虽然他只是一介武夫,但越是单纯的人,往往想法也就越简单。他只是想看到她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里,刑部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了。韩易筠的案子自然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而纤月几乎是天天都泡在御药房里。那里不仅有天下最好的药材,还有天下最齐全的医书。
她并非是临时抱佛脚,想要学医,而是想察一察医书上有没有记载一种天蚕盅的东西。那个俊和尚无端端地给了她这个东西呼啦一下飞走了,也不说说这是干什么用的。
找了两三天,医书也被她翻了大半,仍旧没有找出个头绪。忍不住找来御药房管理卷宗的老医官寻问。
得到的答复是,盅,是一种邪术,并非医术,因此医书上并没有对此有任何的记载。至于天蚕盅,闻所未闻!
当然,她的问话方式也是用了一点技巧,倒不像是在问话,而像是在考试,因此,那老医官也没有起疑,只是知无不答!
邪术?那个俊和尚看起来超尘脱俗,气度清华,怎么也和一个邪字扯不上关系。不过,吃了这么多的亏,也是能够理解,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只是这天蚕盅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邪术给了她,只怕她也邪不起来吧?
说到邪字,又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萧然!这个人虽然清爽洒脱,但似乎真真含有邪气的,恐怕只有他了。只是现在这样的处境太过被动,萧然若是不来主动找她的话,她也只能坐在皇宫里干瞪眼。
纤月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来,她就直接上公主府里去找他!
回到偏殿里,冰剑一如既往地守在殿外随时候命。
纤月将宫女唤了进去,须臾,便见那宫女又出来。对着门口的冰剑交待道:“天容医女身体不适,正在休息,请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冰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个头,不再做声了。
那宫女便就匆匆地离开。
直至远离了偏殿,却见那宫女突然掩嘴而笑,朝着宫门走去。
这个宫女就是纤月。
她不过是将刚才那个宫女用迷药迷倒了,换上她的衣服,再易成了她的容貌便就轻易的骗过了冰剑。
拿出太后赐的那块金牌,顺利地出了皇宫,当然是不会直接就去公主府了。
跑到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上等的男装换上以后,再把脸上稍做了一点改变,出来时,已经是一位迷倒众生的翩翩佳公子了。
纤月的这一身打份,当真是招摇,不仅引得女人纷纷回头,就连一些个男人也都频频侧目,这就叫做男女通吃啊。话说回来,不这样,怎么进得了那个公主府呢?
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朝公主府踱去,街上众人如炽的目光和议论确实让她有些不适应,不禁喑叹,难怪杜从南从来不大喜欢上街,就算上街也是坐轿子。
来到大门紧闭的公主府门口,纤月突然就有些踌躇了!本来她是设想着自己来到公主府门口,被正好出门的公主撞见,然后把她抢进府中。可现如今大门紧闭,难道要她去敲门,然后说道,喂,我是来给公主做面首的!这是人说的话吗?
唯一的办法,等!
就这么在公主府门口晃悠吧!说不定就能碰到萧然出来也不一定。
而皇宫里,冰剑听说“天容”身体不适,心里也很是担忧。她自己是医女,医治与用药当然就用不着别人来操心,只是冰剑觉得,虽然这几日以来,她都一直表现得淡然,但她的内心其实是痛苦的。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杜家的二少爷。
找来两名侍卫守在门口以后,冰剑便就离开了皇宫。
当萧然听说公主府门口有一位容貌俊俏的美少年时,并不以为然。不过,在他听说,那个美少爷在公主府门转悠了一个时辰还不肯离去,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出府一看。
这个女人……
幸亏今日公主不在府中,不然,她就是来找死的!不过同时也觉得有一些好笑和无奈,她这分明就是来找他的。这个方法虽然蠢了点,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只是,她也未免太信任他了!
纤月瞧见从大门里出来的萧然时,难以掩饰喜悦之情,都快忘了来找他的目的,只为自己苦苦的守候这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了结果而欢欣。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终于出来了,我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萧然牵嘴一笑,假假地说道:“请问阁下是……”
纤月这才想起自己这身的打扮,不过,随即又想到萧然是那种变态超人,这句问话,应该又是在耍弄她的,便道:“行了,你别装了,你明知道我是谁,跟我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终于是变聪明了一点点!萧然哧笑了一声,便也就欣然前往。
萧然今日的装束简单而随意,一袭蓝白相间的衣袍虽不华贵,却也大气,完全衬托出他如风一般洒脱俊雅的风华。与纤月走在一起,更是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眼球。
这种感觉让纤月似乎觉得无处躲藏,无奈之下,找了个人流稀少的地方,撕下了脸上那张近乎完美的面皮,露出了原本清秀可人的脸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叹道:“做个男人不容易,做个美男更不容易啊!”
萧然不由得哑然失笑,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饶有兴味地说道:“纤月姑娘这样拉着萧某,是要去哪里?”
纤月这才惊觉,自已正理所当然拉着萧然的手,如此俊美的两个男人这样亲密的拉手着手在大街上行走,恐怕没有几个人认为是正常的了。而且,萧然现在居然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急忙触电似的甩开,红着脸说道:“我们找个没人地方说话,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萧然含笑道:“好!”
此处是西京最为繁华的一处街道,纤月自觉地与萧然保持着距离,在脑中搜索着,去哪里会比较好。
突然,在她身旁间隔一米处的萧然突然走近,伸手将她拦腰一搂,很是自然的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这是干什么?
刚准备发作,却见萧然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道:“嘘!”眼神朝街上瞟了瞟。
一队人马正雄纠纠地在大街上穿行而过。
清林公主!
纤月一眼就认出那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女扮男装的清林公主。还有,杜从英,正和她一起共骑!
清林公主的魔爪终还是不肯放过杜家的人!杜从南毁了容貌,现在竟然抓了杜从英。变态色女!只要是美男都不肯放过,纤月突然义愤填膺,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真恨不得冲上去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通。
纤月转回头一看,自己正在萧然的环抱下缩在街角,意识到这样的亲密贴在一起,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脸顿时红得像猪肝,奋力一掌将他推开,说道:“你抱着我干什么?”
萧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抱歉,萧某一时情急,失礼了!”
他虽然道了歉,不过脸上那抹笑意一点诚意也没有。感觉就像是在说,抱都抱了,况且,这又不是第一次!
看到那队人马即将离去,纤月这才回过神来,扯着萧然的衣领着急地叫道:“快点,快点,去帮我将杜从英救出来!”
萧然轻巧地握住她的手,纤月抓住他衣领的手感觉一丝微麻,自然而然的松了开!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萧然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否是纤月姑娘让萧某办的第一件事?”
纤月一愣,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是,这就是第一件事!”
“纤月姑娘可要想好了,你看杜从英,他面带笑意,毫不勉强,分明就是自愿与公主一起,若是萧某强行将他带走,他也定会再次自行返回,这样的话,你也让萧某去救他吗?”
“自愿?”纤月脸上挂了一脸的黑线!
可是仔细一观察,杜从英好像确是一点也不勉强!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就算是真有人愿意牺牲色相,主动去给公主当面首,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杜从英。
在她心目中,杜从英就和他的亲哥哥一样,虽玩世不恭,却也还不至于堕落到这种地步吧?
“他为什么会自愿?”纤月这话像是在问萧然,但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萧然理了理衣衫,轻柔地说道:“姑娘若是好奇,萧某倒是可以想办法让你亲自问问他!”
“是吗?那你快点带我去!”纤月有些迫不及待了。
萧然一如他的从容淡定,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勿须着急,他既是自愿,你便是问了,也不可改变什么,倒不如接受罢了!”
也是!人家既然是自已愿意,要你在一旁干着什么急?
这杜家的家风真的是无可挽回。杜从景的出走,杜从南的毁容,再加上杜从英成了面首,怕是想要再在人前抬起头,都难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纤月的语气里透露出她的无奈与挫败。
“晚一点,入夜以后,公主会小憩片刻,到时,萧某便可带你去会他一会!”
“是吗……那好吧!”纤月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他也是公主的面首,顿时心生鄙及,轻蔑地看了他两眼。
萧然迎着她的目光,俊美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玩味的味道。这个女人什么无论是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当真是单纯得可以。
突然间,觉得就这样站在街角的巷子里说话,好像有点怪异,纤月有些别扭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说话比较好!”
萧然微微点了个头:“如果纤月姑娘不介意的话,萧某倒是有一个地方,不知姑娘愿不愿去?”
“无所谓,随便好了!”纤月随口答道,对于萧然的信任就好像是天经地义,不存在半点戒心。
她这样,反而倒是让萧然稍显有点困惑。她,到底是单纯还是愚蠢,又或是一些别的什么……
小溪边,清凉的流水潺潺,默默地不知道是流向何方。上一次从七王府逃出,他带着她来到这里。
他还记得她光着脚丫踢打着溪水,黑亮的乌丝随风飞扬,如天赖般的歌声清澈透明,差点让他误以为,她是一只误入凡间的精灵。
“这地方不错!”纤月二话不说,一头扎倒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
舒服!
虽然在皇宫中的生活可以说是此生极尽的奢华,但她夜夜不能安然入睡。反而是这片碧绿的草地,更让她觉得舒适自在。
如同上次一样,萧然与她并肩躺在了草地上。
虽然这样子谈话也显得相当的怪异。只是不知为何,纤月却并不反感。
萧然闭上了又眼,伸出手臂当枕头,样子极为闲散随意,却不失他洒脱俊逸的风度。纤月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枕头,偷偷看了他两眼,发现他脸上好像也有一股放松的痕迹,或许在他的心中,也有着什么忧虑困在心头?
“喂,你身上怎么总是这么香啊?你用的什么香料?一个大男人弄那么香干嘛啊?”纤月随意地问道。
却见萧然地嘴角轻轻一勾,道:“我并未用任何香料,小时候入天医门,尝遍百草,身中奇毒,用了近百种毒花的花粉调制解药,如今便就落得这一身的香味!”
“这样啊?其实也还不错了,并不难闻!”纤深吸了两口气,嗅了嗅这清新的味道。
萧然依旧是闭着眼睛,幽幽地道:“你说有事要问我,就是问这个?”
纤月猛地睁开眼睛,这才想起天蚕盅的事情,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听说过天蚕盅是什么东西吗?”
不料,萧然身体一怔,转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他的反应,肯定是知道了。纤月马上又戒备起来,反问道:“你知道?”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我先问你的!”
两人的都转过头来对视,萧然的目光幽深锐利,纤月则是澄明坚定。
纤月默想着,看来,他确实是知道!而且,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竟变得如此凝重,这东西应该是相当的重要。好!你不说,不说咱就杠上了!
沉默了许久,萧然突然脸色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又变得温存,漫不经心地道:“告诉你也无妨,天蚕盅乃是一种邪术所制的解毒之药,目前,早已经在这世上失传多年,这种东西应该已经成为了一种传说罢!”
解毒之药?纤月听得迷惑!接着追问道:“解毒?能解些什么毒?”
“但凡是毒,皆可解!”
晕!那个是和尚?还是如来?
纤月心中隐隐透出一丝惊喜,有了天蚕盅在手,基本上就是有了一个保命符,只是,这东西一定不能让萧然知道!这种传说中能解百毒的东西落到她的手中,看来是天意了!
“你应该还知道皇上得的是什么病吧?”纤月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她感觉萧然可能不会回答,所以也就一直没有问。
萧然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幽深的眼神不知飘向了何方,许久之后,方才轻轻说道:“知与不知,又能如何?”
他的这个回答,虽然看似没有回答,其实纤月已经知道了答案。知与不知,又能如何,就是在说,皇上根本就是无药可治。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有了天蚕盅的话,他应该把这句话收回。
“我只是随便问问!”纤月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萧然眯起眼睛,看着头顶上从绿叶间倾洒下来的阳光,眉目清秀分明。只是那眼神好似正在思考着什么?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半晌,仿似想通了什么,含着笑轻柔地说道:“你希望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纤月不觉得有些可笑,她当然希望这世上所人的人都是好人了。但是他,她更希望他是个好人。
“我希望你是好人!”
“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希望!”
在她的话音落下以后,萧然这句话脱口而出。
刚刚的那个刹那,他突然惊觉到了一点。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差一点就让他想要打开心防。